第一百一十七節 只應離合是悲歡(十一)

第一百一十七節 只應離合是悲歡(十一)

????「要死嗎?」「摸頭天」怒喝一聲:「都他娘的給老子住手!」

喝止了手下的莽動后,深吸了一口氣,他臉上硬生生扯出幾絲笑容,向那程將軍拱拱手說道:「程將軍,咱們現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可不能官兵來前就自己先亂了陣腳啊!親痛愁快的事兒咱不能做。」

程將軍人看着雖莽,卻也是分得清大體的人,壓了壓怒火,也揮手令手下放下手器。

雖然制止了雙方的火併,但心頭這團怒火卻是積壓已久,此時想要收回卻已難了。

程將軍冷笑了聲說道:「『摸著天』,這也怪不得我們兄弟。你們是山賊,所以做慣了這藏頭露尾的行徑。可我們卻是堂堂正正的正規軍伍,從沒受過這等窩囊氣。」

山賊隊伍中不知是誰輕嘟囔了一聲:「屁正規軍,不過也是金人的走狗罷了。」譜章節更新最快

這聲音雖小,言語中的譏誚之意卻是滿滿。

程將軍豹眼一睜:「誰他娘的說的,有種給老子站出來!」

從軍之人,往往視榮譽甚重。可在漢人從軍替金人效力,總有說不出的彆扭在,這是金國漢軍的痛腳,難怪程將軍會如此不快。

可是山賊也是傻子,這時侯當然不會有人站出來。

程將軍粗重的喘了兩口粗氣,氣哼哼的說:「不管怎麼說,我們來這裏之前,也是正大光明的官軍。可是現在跟着你們旗不敢張,人不敢言,成天東躲西藏的和個兔子似的。就算俺老程能忍,我手下的這些兄弟們也再也忍不了了。」

說到這裏,他瞄了一眼「摸頭天」那冷冰冰看不出悲喜的臉,咬牙說道:「『摸著天』,既然你說眼前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就聽俺老程一句,趁現在有機會,那就走吧。再不走,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剛才探子不也回報說那宋君鴻馬上就要再回來嗎?以他那股子狠勁,如果再回來,這關上想裂個螞蟻能過的口子都難!到時你我兄弟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難道真要大家一起陪着在這兒死!?」

「摸頭天」低吟了一下:「滋事體大,我不得不防著點其中有詐?要不再等等吧。」

程將軍卻冷冷笑了一聲:「還等?『摸著天』咱說實話,這次為了救你,我們兄弟死了好幾百,雖說咱們兩家的人馬加起來還有好幾千,但卻不得不划整為零進行撤離。這些日子以來,有些人讓官軍找到,有人些失去了聯繫,這倒沒什麼。可就算是我們已經聚集起了的這約半數人馬也是朝不保夕了,現在大家看着你『摸著天』倒台,我手下的軍士又是漢人,來了宋庭后也是人心思變,每天都有人偷着離開,攔都攔不住。俺老程這幾天已經砍了七八個想要偷跑的兵,但也收效不大。這他奶奶的是大實話吧?」

作將領的怕什麼?不怕兵敗如山倒。戰場上勝敗是常事,只要隊伍還在,就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如果兵沒了,哪怕是張良孫武復生,也只能徒嘆奈何了。

程將軍領的金國漢軍,本就是和宋國人同根同種,再加上這兩年來的宋境潛伏,很多人甚至在宋國偷偷有了女人和孩子,自然不願再離開。之前是受到軍命限制才不得不再次聚集起來救這幫山賊。但眼看着東跑西藏有點窮途末路的感覺,很多人不免想要離開。反正他們自己也是漢人,回到漢人中隱藏,不是難事。吃碗太平飯,不比去替金人送死好很多嗎?人心如此,隊伍必然難帶了。現加上這陣子不停的轉移和躲藏,程將軍對軍隊的管控力下降了不少,所以逃軍開始不斷的出現,甚至呈現出了越來越多的趨勢。

也因此,程將軍才再也坐不住了,有歸心似箭之念。只有回到了金國,他的統帥力才能恢復。

其實,能到了他這個位置,肯定不能只是一介莽夫,『摸著天』的顧慮,他不是不明白,但奈何卻已是着實虛耗不起這時間了。

或許,哪怕這是一個陷阱他也不怕。作為軍人,戰死沙場遠比手下眾叛親離要痛快的多。

看着他一臉鐵了心要走的樣子,『摸著天』嘆了口氣:「程兄,如果我現在不同意,你是不是照樣會領着人離開?」

程將軍冷冷的哼了一聲,儘管不作答,意思卻已很明顯。

看到程將軍這幅態度,『摸著天』心中憑添幾分無奈。甚至他相信:如果自己要是攔著這頭急着想要回家的烈牛,沒準對方真會領着手下先和自己幹上一仗?

罷了!

『摸著天』倒了一杯茶水站了起來,端向程將軍說道:「既然程兄歸心似箭,我也就不再攔著了。這樣吧,程兄先行一步,我手下的家當多,需要再收拾收拾,隨後也跟着出關與程兄匯合,可好?」

程將軍朝『摸著天』瞟了一眼,接過茶杯仰脖灌下,轉身就領着手下推門出去。

出得門來后,一名偏將閃到他身邊,低聲道:「將軍,這『摸著天』分明是想要咱們替他探路呀。」

程將軍冷冷的道:「我如何不知他存這鬼心思,但事至今日,誰還管顧的了誰?咱們只管儘快地出關,各人生死有命吧。」

隨後人收刀旗,馬收鞍甲,各種瑣事按下不提。

第二天夜裏,青風關前慢慢走來了一批人影。人無聲、馬無鳴,若非隊伍有着彤彤的火把,很難讓人注意到這隊伍赫然有數百人之多。

「什麼人?」守關的兵士已經開始了喝問:「立即停步,宵禁時刻嚴禁靠近關隘,敢再妄動者,按律立斬!」

隨着兵士這在寂靜夜裏有些暴響起的喝問聲,隊伍似是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騷動,有些人慌張的徘徊了起來,隊伍似有些凌亂。

但如果有熟悉軍伍的老將在這裏能仔細審視的話,或許便能發現:看似慌亂的隊伍實則已經悄悄的排列出了一些小的散兵戰鬥陣列。

而悄悄用手勢指揮着這一切的,赫然便是昨天還和「摸著天」廝混在一起的程將軍。只是他現在已經換了一身布衣短褐,作一粗活夥計的打扮。

他身邊一名身着錦衣綉壽團紋、恍若商賈的,便是他的那名偏將。此時他悄悄的和程將軍低聲道:「將軍,放心吧,昨晚咱們已經通過兄弟給那守將遞了三千兩的好處,應無大礙。」

「小心些總無大錯。」

「是!末將已經按您的交待,分出了一半的弟兄們停藏在兩裏外的林子裏,一旦有變,咱們就發信號給他們前來接應。」

程將軍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萬一過會兒需要發信號的話,你看清情形。如果能讓他們接應就接應,如果情形太惡劣,就用信號告訴他們撤退,並且散藏回宋人間,再也不要露面了。」

偏將詫異的看了眼身邊這位自己追隨了幾近二十年、慣以勇邁的上司,想張嘴詢問一聲,卻又不知如何說起。最後只好踏前兩步,向守關兵士拱拱手道:「軍爺,我們是行商,想要出關販點小買賣。」說擺又從懷裏摸出一個荷包丟了過去,說道:「這是我們的路引,兄弟可請貴關的將軍出來核驗。」

話音剛落,兵士後邊就冒出一聲懶洋洋地應答:「請我核驗什麼呀?」

隨着答聲,一名披甲按劍的武將走了出來,卻正是這青風關的守將。

他斜眼瞄了一下兵丁接過的那個荷包,接過扒拉開來,裏面赫然是一堆的碎銀子。他笑了起來:「這位老闆卻是好大的手筆,昨天就是三千兩的交子,今晚這包里怕也有幾十兩吧?」

偏將強拉起幾分笑容:「軍爺們辛苦,小的多孝敬點茶水錢也是應該。」

守將呵呵笑道:「我就喜歡你這樣聰明又多金的主兒。」

偏將陪着笑:「將軍能喜歡就好。還望將軍行個方便,將城門開個小縫,我們回程時,一定再拿些淘來的好東西孝敬您。」

守將卻道:「開城門容易,不過,本將很好奇,作買賣要麼多人幹嘛?」

「這,這其實是好幾家商隊湊在一起了。不瞞將軍,這一個月來,我們這些商隊們讓那宋君鴻堵的很苦,很多人都尋不得出關的機會。這次聽說了他又快要回來了,所以才急切之下,大家才幹脆湊在一起齊出關的。」

「哦,這麼多隊伍啊?那昨天那三千兩似是少了點吧?」守將慢條斯理的說道。

「馬的,果然如傳聞中所說的一樣,是個貪而無厭的傢伙!」偏將暗罵了一聲。他們和作山賊的「摸著天」不同,從不敢打家劫舍,手裏銀錢有限,遇上二次敲竹杠時難免感到分外的肉疼。

商賈隊伍中的程將軍眼中神色變了一變,悄然對自己的偏將道:「我覺得味道似是有點不對,哪有官軍收賄還敢當着這麼多人公開提起的。這人若非是對手下這些兵士控制的很好有恃無恐,要麼便是有問題。」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偏將說:「誘他下城,你藉機挾持了他,逼其放兄弟們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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