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三月底,一天中午,我收到一條短訊。

收短訊的時候我在跟二逼陳吃飯,正口沫橫飛評點本地十大知名茶餐廳的好壞,這時候手機嘀嘀響了一下,二逼陳說:「你丫趕緊換手機,別讓老子再見到那個諾基亞。」

我就不知道諾基亞怎麼招惹它了,人家文武兼備,一專多能,樸實剛健,除了上氣不接下氣都跟不到潮流以外,實在沒啥不好。

我就這麼一邊嘀咕,一邊看短訊,是傅加藍發的。

那幾個字是這樣的:「娜娜回來了。」

二逼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認識十幾年,相處的模式就是坐在一起吃,吃完坐着不動,能一坐一天,話也不用說兩句。這個世界吵得要命,充滿了大耳光都抽不閉嘴的話癆,能有這麼一個朋友,我覺得是上好的福氣。

他一米八五高,兩百二十斤重,頭上寸草不生,他老婆梁某人呢,則是個吉娃娃型號,看上去百般不配,我們三有時候並肩在街上走,不到萬不得已,行人絕不打他那邊過,光看他的光頭和塊頭都夠了,何況他手臂上還紋著黑漆漆的一串梵文,據他說那紋身的意思境界很高,是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反正大家都四六不懂,我覺得也可能是「此處不可隨地大小便。」真相很費猜。

我看完短訊,一口星洲炒米粉送到嘴邊,半天沒塞進去,二逼陳看我一眼:「你幹啥?」

我搖了搖頭,把筷子放下,起身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洗手間在樓下,要去得坐個扶手電筒梯,我站在入口,低着頭看着電梯一級級在腳下消失又回來,後面的人很不耐煩地擠開我,嘴裏不乾不淨的下去了,我沒理。有一陣非常不祥的風從某個地方吹過來,吹得我後腦勺麻麻的,像一個九十歲的老太太從我心裏尖聲尖氣,細聲細氣地說:「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大事,人們會不會惶恐到隨地大小便呢。

群眾一致反應我佔着電梯不上,把保安招過來了,我望風而逃下到洗手間,又換成在馬桶前面發獃,我拿出電話來,又看了一遍那個短訊,手指按在撥打鍵上,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我們認識快要十年,戀愛一年四個月零四天,異地,不很經常通電話,大部分時候是短訊或者微信,給他打電話之前我常很躊躇,倒不是他不愛接,或者接的態度不好,而是因為我總是怕打擾他。

作為典型的摩羯座,又處於事業上升期,加藍每天的日曆都填得滿滿當當的,有時候我在撥號之前,總不由自主地想像他奔波在一個和另一個會議之間,好不容易在茶水間或咖啡館坐下來歇口氣,忽然接到我的電話,跟他說自己今天上火,小便很黃。

家藍會說:「那你喝太少水了,應該滿足每天七百cc的飲水量,當然太多也不好。」

我簡直還能想像出他一本正經說這番話的表情。

於是連自己都覺得,他大概還是寧願沉默地坐着喝完一杯咖啡吧。

通話最多的一段時間是無敵鐵金剛傅加藍同學難得地生病了,沒法上班,只好任由我在他耳邊嘰嘰喳喳。

那次他得的病很古怪,睾丸炎,我特意打給他請他開視頻通話,讓我看看那個紅腫可憐的蛋蛋是什麼表情,傅加藍真的給我看了,我拿着手機跪在床上,差點笑岔氣,他本來板着臉,後來也在那邊笑,一邊痛一邊笑,臉都扭起來了,我覺得好可愛。

他平常都不怎麼笑的,平常不怎麼笑的人,笑容格外可貴,逗他笑一下就好像扭蛋機上夾到限量版公仔一樣,我常常為此很滿足。

我的手指移開,想了半天,發了一條短訊:「她找你了?你怎麼說?」

他像是一直就在等我問一樣,幾乎沒一秒鐘就回了過來:「我要跟她談談。」

從脊背那裏湧出一股無形的水流,緩緩的,緩緩的,涼下去,涼下去,一直涼到了腳底,我手足無措凝視着馬桶,心知肚明自己大限將至,而短訊的對話屏幕上,之前的兩條竟然是:「我愛你。」「我也愛你。」

上午十點的時候他說他愛我,到一點十分,殺千刀的夢幻前女友回來了,他還要去跟她談談。

談談?談什麼談啊談談?十分鐘顛倒這怎麼就要換江山的節奏啊,這是演東周列國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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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過來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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