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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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第一次知道鄭國公府大姑娘,是在他很年少的時候。

被幽禁在冷宮之中,每天都只能仰頭看着那四四方方的窄窄的天地。

外面春寒料峭,依舊很冷。

冷宮被他的皇祖父封鎖,就連棉衣都成了奢侈。

他的身體不好,早年受了寒,總是病懨懨的。

冷宮裏只有一件棉衣。

說是貴妃心善,賞給他們一家的。

他們一家好幾口,貴妃卻只給了一件棉衣,惡意透過了這件棉衣傳遞到了每個人的心裏。

她想看他們掙扎,爭搶,反目成仇,自己一家子敗壞,然後看他們可憐的笑話。

可是棉衣是沒有罪過的,哪怕只有一件,只暖一個人也是好的。

他們依然願意接受。

父親把棉衣給了母親,母親微笑着披在他妹妹的身上。

他小小一團卻十分潑辣厲害的的妹妹蹲在地上挑剔了那棉衣好久,說是不漂亮,瞪着一雙漂亮的眼睛說道,「我這樣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傳這麼一件破棉襖!丟人死了!」她嫌棄地把棉衣丟在他這個做大哥的懷裏,跑開了,高高興興地抱着他的母親取暖去了。

他身為長兄,怎麼能叫弟弟妹妹凍著,就遞給了他的弟弟。

可是弟弟卻陰鬱地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一臉恨不能嫌棄地把棉衣踩上一腳的樣子。

他把棉衣還給他體弱多病的父親母親。母親最後把它給了哭哭啼啼又哭着說怕冷的羅氏。

他的父親母親抱在一起取暖,笑眯眯地看着他,把哼了兩聲的弟弟妹妹都抱在一起。

漫長的寒冷的冬天,他們就這樣彼此依偎著度過。

如今天氣暖和了一些,他出來散散心,透過冷宮的門縫裏彷彿映照出了冷宮外春天的花朵。

彷彿冬天就快要過去了。

天氣也會春暖花開吧。

可是這一年的溫暖來得格外慢。

他沉默地坐在門口,仰頭看着還殘留着積雪的冷宮,卻突然,從冷宮厚重的門外傳來了女孩子的叫聲。

「鄭大妹妹,你怎麼來了這兒!」

這樣清脆嫵媚的女孩子的聲音,叫他感覺到有些奇怪。

他動了動,從冷宮的門縫裏看過去,卻見是華美的裙邊在遠遠的地方蕩漾出了美妙的弧度,還帶着少女的嬌媚的香氣。那女孩兒匆匆地走過來叫了這一聲,又是好久的沉默並未回應之後,才有一個年少的小姑娘溫和的聲音說道,「我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是了,打從他的皇祖父開始寵愛貴妃,他的祖母雖然身為皇后,卻被轉到了這樣冷僻的,與冷宮同路的宮室里來,因他祖母已經失寵,隨時都有可能被廢去后位,這條路上早就很少有人走動。

無論是來冷宮的人,還是去見他祖母的人,都很少了。

那樣沉穩溫和的聲音,少了幾分小丫頭特有的柔媚,卻叫人心裏很舒服。

想到她剛剛的回應,他的目光溫和了起來,想要透過門縫去看一看是誰還這樣有心,還願意去拜見他已經失寵的祖母。

可是透過門縫,他卻什麼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那輕快嫵媚的少女的背影。

他第一次覺得這樣美好的背影有些礙眼。

那少女卻似乎十分驚訝地說道,「去見皇后?可是……今日是貴妃娘娘邀請咱們進宮陪娘娘說話玩耍的呀。這又與皇後有什麼關係。」她的聲音帶着幾分輕慢,顯然對已經失寵的皇后不以為然。

然而那溫和的小姑娘的聲音卻沉穩地說道,「雖應貴妃娘娘邀請,可這宮中,皇後娘娘才是後宮之主,既然入宮,怎能不先行拜見皇後娘娘。這才是失禮不敬。」她每一次說話的時候,都是那麼溫和,然而說出的話卻帶着幾分凜然的威勢。

那少女似乎沉默許久,才說道,「可皇后都要被廢。這後宮已經是貴妃娘娘的天下了。」

「就算被廢,也是陛下元嫡正妻,尊榮不減。」那小姑娘平和地說道,「姐姐要去拜見貴妃娘娘,無可厚非。只是於我鄭家,先有皇后,再有貴妃罷了。」

「你!你不怕貴妃娘娘震怒么!」

「我家祖父教導言猶在耳。若只為畏懼陛下與貴妃娘娘震怒,就忘記嫡庶尊卑,忘記體統禮法,那才是家門不幸。」

那小姑娘說了這些話,彷彿是因那少女氣急敗壞,頓了頓,轉身慢慢地走了。

他只能看到那氣得渾身發抖的一個背影,許久,才聽那聲音嬌媚的少女唾了一口說道,「說得彷彿自己是個聖人!罷了,等貴妃娘娘生下皇子,我看你們鄭國公府這些老頑固是個什麼下場!」

鄭國公在前朝攔著皇帝不叫皇帝廢了皇后,廢了太子,還屢次請求皇帝將太子一家從冷宮放出來。背後的女眷竟然還以皇後為尊,不把如今已經在前朝都擁有影響力的貴妃娘娘放在眼裏,就算如今鄭國公是三朝老臣,皇帝動他不得,可是日後貴妃生下皇子,鄭國公府全都沒有好下場。

她氣勢洶洶地走了。

他靠在門口停著那少女的抱怨還有詛咒,微微笑起來,突然覺得,似乎這天也沒有那麼冷了。

他從沒有看見過這個有趣的小姑娘。

可是似乎從這一天,他若是認真的時候,似乎偶爾能聽到這樣熟悉的腳步聲從冷宮外面的小路上走過。

再遇她,就是在他皇祖父即將駕崩的時候。

那時看守宮門的已經是對東宮抱有善意,總是被他妹妹嫌棄卻板着臉跟着他妹妹收拾亂攤子的南安侯。

冷宮把守不嚴,有些與東宮親近的人家就能時常將一些吃用之物送進來,叫他們過得好過一些。

冷宮的門也敞開,他可以偷偷地叫擔心他安危的南安侯陪着出去散散心。

外面的自由的氣息叫他覺得很輕鬆,也很自在。

他站在宮中的小路上,看見從另一側走過來了一個生得格外端麗沉穩的華商少女。

她並未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眉目之間的溫和還有端莊卻叫人覺得,這應該就是一個十分賢惠的女子。

不知怎麼,他的心裏突然輕輕一跳,怦然心動。

她從遠處走來,他唯恐被人看見,勾著皺眉,嫌棄地要推開他的南安侯躲在了樹枝之後,透過了碧綠的樹葉看向她,依稀覺得,這從未謀面的姑娘叫人熟悉得很。

「姑娘,貴妃娘娘的話是何意?為何說要將你嫁給太子長子?難道這是在威脅你么?」她身後一個丫鬟見四處無人,壓低了聲音凝重地問道。

「將我嫁於太子長子,這算什麼威脅。」「那女孩子笑了笑,並不在意,停下了腳,看着花園裏開得極美的花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瑰艷的花朵。

「怎麼不是威脅。不說東宮不穩,只說太子長子都說,都說身體單薄,還,還子嗣艱難,這不是叫姑娘陪着東宮……」那丫鬟急了,在那女孩子不悅的目光里不敢吭聲了,低聲說道,「還不是咱們老公爺在前朝總是與貴妃娘娘那樣作對,貴妃才會遷怒了姑娘。姑娘,你可是鄭國公府的嫡長姑娘,怎麼能嫁到東宮去。」她似乎很不願意叫她嫁到東宮,這女孩子卻看着她很久,才緩緩地問道,「貴妃給了你什麼好處?」

「什麼?」

「我也沒有想到,帶你進了宮中沒幾次,你就成了貴妃的人。」見那丫鬟驚慌失措,想要否認卻不能的樣子,女孩子笑了笑,溫和地說道,「想要從你影響我,影響祖父的態度,那絕不可能。你也不必幫貴妃娘娘說那些威脅的話。我鄭家滿門忠良,從不會因這點小小的威脅就忘記正統,忘記忠君。太子乃是元嫡皇子,又安居儲君之位,鄭家絕不會背棄東宮。若貴妃娘娘怨恨鄭家,將我嫁於太子長子,那也不是威脅,也不是懲罰。太子長子身體單薄,我來照顧就是。至於子嗣……若他一心待我,願意夫妻互相扶持提攜,就算無子,人生也未必不是圓滿。我更敬佩東宮上下這些年受到欺壓卻從未屈服,想必,太子長子也並不會是一個軟弱的人。」

「姑娘,我,我……貴妃娘娘她答應我……」

「我不將你發還貴妃。只是日後,你與你的家人也不必留在鄭國公府。鄭國公府不養吃裏扒外之人。」

她的聲音溫和,卻沒有大度地原諒。

他站在茂盛的花枝之後,看着那女孩子一張端麗卻溫和的臉,只覺得那一刻,春暖花開。

那天晚上,他躲在床上舔着筆尖兒,單獨給這姑娘開了個單行本,鄭重又羞澀地寫下她的名字。

鄭……大姑娘。

他失落地發現,他還不知她的名字。

她是鄭國公府的嫡長孫女,一等一的豪門貴女,正是花期,只怕要求親的豪族公子不計其數。

可是他呢?困居冷宮,朝不保夕。

或許,他們沒有緣分。

就像是那一年冷宮之外燦爛的花枝,近在咫尺,可是卻是他無法觸及的美好。

當他的皇祖父駕崩,他入主東宮,忙碌后清閑下來他皇祖母問道,「是不是該給你尋一門親事了?」

他一愣,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那一年,那個端麗溫柔的女孩子,站在他不遠處的花枝之後,溫和地說着那些嫁給他也並不覺得是威脅的話。

他心裏生出幾分期盼。

「鄭國公府的大姑娘……當初經常來給您請安么?」

太后似乎錯愕了片刻,看着他笑着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年,鄭國公在前朝不答應先帝廢后廢太子,他們家的女眷也經常來給我請安。」

「風骨之族,令人敬佩。想必教養出來的女子也是如此。」他咳嗽了兩聲對太后小聲說道,「求您幫我偷偷口風,若那姑娘還沒有定親,若她願意嫁入東宮,那其實那姑娘……」他抬頭迎著太后戲謔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愛慕鄭國公府大姑娘。」

這樣的一句話,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或許是那幼年的時候叫他側目的風骨,也或許是第二面的時候的一見鍾情,還是當他能夠左右自己的人生,能為她撐開天地,給予她尊榮,他不願再隱瞞任何人。

若她願意嫁給他,他願意付出一生來對她好。

只對她一人好。

她期待夫妻扶持,一心一意,他會給她。

哪怕是他先動了心,可是他願意等待她,給她自己全部的珍惜喜愛,叫她也能愛上他。

當她嫁入東宮,滿目大紅,他笑着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她抬起眼,明亮的燭光落入她的眼睛,璀璨生輝。

他終於知道她的名字。

阿媛。

曾經不可觸及的花枝,終於落在了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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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成了前夫的掌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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