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護衛
壹利咥瑪回到了屋子裏，放下了門簾，見到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的張曀仆，急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回頭看了看帳外，她將帳子裏的燭火吹滅，屏息等候着。
等了足有半刻鐘，她的帳子外面才傳來了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當那腳步聲遠到聽不見了，壹利咥瑪才走到床邊，接着帳外透進來的微弱火光，皺着眉頭看向張曀仆，說道，「你怎麼闖進這裏來了？你知不知道這裏有多危險！」
張曀仆卻彷彿沒有聽到似的，痴痴的看着壹利咥瑪。
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亂作一團，什麼都想不出來。
從方才壹利咥瑪和帳外搜查之人的對話，他聽出了不少東西。
察哈合台的王妃，怎麼會是……怎麼會是壹利咥瑪呢？
當初在西城回頭巷中，摩奇的人帶回來的消息，分明說壹利咥瑪已經不在世上了。可此時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被這些突厥人尊為王妃的女子，又是誰？
突然，羅藝在清風寨中說過的話響在了他的耳邊。
摩奇……
是突厥安插在西城最大，最隱蔽的細作！
若摩奇是突厥人的細作，那難保他不會在那消息上做手腳。
過了許久，他才漸漸從見到壹利咥瑪的震驚中冷靜下來，滿眼不解的對着面前的人問道，「那你呢？你又為何會在這裏！當初薛延陀部落被人突襲，你讓人劫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你又為何會成為察哈合台的王妃？」
壹利咥瑪聽到張曀仆的話，整個人都頹廢了起來，面上更是浮現了一縷慘白之色。
當初薛延陀部落被突襲覆滅，她被察哈合台的人擄走的時候，她不止一次想辦法逃脫，甚至拿自己的性命要挾過。可是，她所有的努力，在察哈合台面前，都於事無補。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察哈合台帶着部下攻擊薛延陀部落的畫面，那些兇狠殘忍的突厥士兵，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兵器，每一次落下，帶走的都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她能清晰的看到，那些滾落在地沾滿了塵土的面孔上，露出的是怎樣來不及展露出的恐懼和恨意，也能清晰的聽到，無數的哀嚎和哭喊聲在耳邊響起，聽着那些曾經熟悉無比的人，不斷的呼喊她的名字，讓她為他們報仇。
也是那個時候，她逐漸的下定決心，要留在察哈合台的身邊，不惜一切代價，為薛延陀部落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報仇。
只可惜，察哈合台的警惕心太高，她在他的身邊蟄伏了近四年，卻始終沒能找到報仇的機會。
不過幸運的是，察哈合台對她還算是上心。許是因為她不如他別的女人似的，成天都絞盡腦汁的想着如何討好他，所以，他對她的興趣，隨着時間的推移，也越發的深厚了起來。知道她不喜歡離他太近，便將她的營帳安排在了這相對偏一些的地方。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這裏，見到闊別許久的張曀仆。
看着面前這人的面容，耳邊迴響着他方才接連的問話，壹利咥瑪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能將自己這些年的遭遇說出口。
四年多沒有他的消息，她一度以為他也死在了薛延陀部落的那場突襲里。
良久，她總算是從見到張曀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幾乎在頃刻之間，她便明白了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了。
他，是來報仇的！報薛延陀部落被滅族的仇，報張氏一族被牽連的仇！
擔心張曀仆亂來，報仇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神情冷淡的看着張曀仆，說道，「你走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若是那些人發現了你的行蹤，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見張曀仆不動，壹利咥瑪四處看了看，尋了一塊不起眼的灰布，從自己的帳子裏取了些值錢的寶貝，一邊打着包袱，一邊說道，「趁着他們去了別處，你趕緊走，離開這裏，不要再回來了。察哈合台在這裏，一旦被他發現了你的身份，你就完了！」
張曀仆皺着眉頭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壹利咥瑪正在收拾包袱的手，一臉執拗的說道，「要走一起走！」
聽着張曀仆的話，壹利咥瑪的身子僵了僵，低垂的眼底也漸漸的浮上了淚意。許久之後，她才輕聲呢喃道，「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完，暫時不能離開。曀仆哥哥，這裏太危險了，你先走，等我辦完了事情，我就去找你。」
張曀仆搖了搖頭，視線定定的看着壹利咥瑪，眼底儘是溫柔和疼惜，「壹利咥瑪，我不知道這些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你不願意說，我也不逼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麼可能就這樣再一次丟下你。你說你不走，是因為有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完，那正好，我來這裏，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你……」壹利咥瑪張了張嘴，滿眼憂心的看着張曀仆。
縱使他沒有說那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可是她卻比誰都清楚明白。
她的曀仆哥哥，來這裏的目的，和她一樣。
可是，跟在察哈合台身邊這麼久，她是最清楚那個男人有多兇殘的，她怎麼能讓好不容易再見到的曀仆哥哥以身犯險呢？
然而，張曀仆卻是根本沒有給壹利咥瑪反對的機會，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堅決要留下來。
無奈之下，壹利咥瑪只得點頭答應。
為了讓張曀仆能安全的留下，她主動去找了察哈合台。
見到察哈合台的時候，他正摟着最新得來的美人尋歡作樂。得知是她求見，他想也不想的揮了揮手，將那美人趕了出去。
「王妃今日來尋本王，可是有事？」見到一襲素衣的壹利咥瑪，察哈合台眼底帶了幾分喜色。
當初帶着人剿滅不配合突厥進攻中原大計的薛延陀部落，他一眼便相中了壹利咥瑪，顧不得她是薛延陀的郡主，就直接將人給搶了過來。
許是因為薛延陀部落的往事，壹利咥瑪始終沒有對他露出過太多的好臉色。可就是她那一身的清冷，讓他欲罷不能了四年多。
忽視掉察哈合台眼底的探視和慾念，壹利咥瑪嘴唇輕啟，說道，「大王，聽聞昨夜有刺客闖入，可抓住了？」
聽到這話，察哈合台眼底一亮，看着壹利咥瑪的臉上，多了幾許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期盼，「王妃這是擔心本王，才特意過來的？」
壹利咥瑪不說話，察哈合台也只當她是不好意思，也不為難，只笑着說道，「王妃不用擔心，區區一個刺客，本王還沒放在眼裏。」
見察哈合台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壹利咥瑪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一臉認真的說道，「大王，我那營帳雖是清凈，可到底偏僻了些，萬一有刺客前去，怕是……」
壹利咥瑪欲言又止，面上故意帶了幾分為難，眼底是恰到好處的擔驚受怕。
難得見到美人露出這般模樣，察哈合台大喜，下意識的想要讓壹利咥瑪將營帳搬到自己的左右，可是一想到她對自己的抗拒，他神色微變，心中低嘆一聲，滿是寬慰的說道，「是本王大意了，只顧著王妃喜歡清靜，卻忘了王妃的安全。王妃放心，本王這就安排一隊精兵跟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的保護你。」
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壹利咥瑪點頭道謝之後，也不多留，轉身便離開了。
察哈合台的速度很快，壹利咥瑪前腳才回到住處，負責保護她安全的十人，後腳就出現在了她的帳外。
將那十人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她抬手指了一個身形和張曀仆差不多的人，說道，「我帳子裏有些重物需要挪動，你進來搭把手。其他人稍微離的遠些，不準靠近我營帳百步。」
「王妃，大王說……」聽到壹利咥瑪的話，一個虎背熊腰的護衛皺了皺眉頭，張口便要說些什麼。
可不等他的話說出口，壹利咥瑪便冷著臉打斷，「大王讓你們來的時候，難道沒有告訴你們，本王妃喜歡清靜嗎？」
見那人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些什麼，她乾脆一個轉身，帶着幾分薄怒的說道，「既然你們聽不進去本王妃的話，那就都回去吧。告訴大王，本王妃要辜負他的好意了。」
聽出壹利咥瑪動了真怒，那些護衛相互看了看，回想起他們來之前，大王對他們的叮囑，他們瞬間便低下了頭，恭敬的對壹利咥瑪說道，「還請王妃息怒，我等在百步外守着便是。」
壹利咥瑪冷哼一聲，看了那和張曀仆身形一模一樣的護衛，轉身進了院子。
「嘩」的一聲，厚厚的門簾落下，隔絕了外面所有人的視線。
一個時辰之後，那帘子重新被掀開，壹利咥瑪帶着她挑選的護衛走了出來。
見着守在外面的一眾護衛，她沉聲說道，「今日天氣正好，本王妃出去轉轉，有他隨身保護就夠了，你們不用跟來。」
說着，她也不理會其他人，帶着那和張曀仆一般身形的護衛抬腳就走。
被留下的幾個護衛相互看了看，終究是沒有跟上去，卻在壹利咥瑪帶人走遠之後，派遣了一人將消息彙報給了察哈合台。
壹利咥瑪帶着那護衛在突厥營地中隨意的走着，面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