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朝聽政

第五章 上朝聽政

太子年幼,燕王輔政,每日的早朝,宇文朗有時出現在奉天殿,有時沒有出現。

無論太子有沒有出現,燕王都站在御座的斜前側,與群臣商討,儼然一國之君。

如此,國事政務由燕王獨攬,變成名副其實的攝政。

手握重兵,朝政穩定,文武臣工對燕王攝政不敢有異議,對燕王提出的政令,也沒有提出太大的意見,只有沈墨兮會提出一些尖銳的異議。這二人時常在早朝上爭論,其他大臣保持緘默,看他們的好戲。

半月後,沈墨兮忽然在早朝提出,由皇後娘娘陪着太子上朝,太子就會每日上朝,皇后聽政,於國朝大有裨益。

大多數大臣贊成,燕王只道,此事還需問過皇后的意願,改日再議。

當日黃昏,宇文歡遣人去傳話,讓皇後去千波台。

蕭初鸞來到千波台,看見案上擺着五樣小菜、兩樣糕點和一壺薄酒,他背對着她,負手而立,頭戴梁冠,身着赤色朝服,軒昂偉岸的身姿氣度揮灑得淋漓盡致。

恍惚間,她看見他的朝服不翼而飛,換成了玄色袞冕,俯仰天地之間,威武霸氣,帝道十足。

也許,有朝一日,他肩背上的龍爪,會一語成讖,他會成為大晉皇朝的皇帝。

而那一日,就是宇文朗遭罪的日子。

她不能讓宇文朗受到傷害,不能!

「王爺。」

「娘娘。」宇文歡轉身,眼底似有笑意,延臂請她坐下,「娘娘若賞臉,就與本王飲幾杯。」

「王爺客氣了。」蕭初鸞莞爾道。

他的侍從,她的宮娥,在他的示意下退出千波台。

她坐在錦榻上,開門見山,「王爺約本宮來此,是為了沈大人所提之事?」

宇文歡與她隔案而坐,斟酒後道:「阿鸞,這些都是本王讓御膳房做的,你先嘗嘗。」

蕭初鸞依言嘗了嘗,贊說色香味俱全。

「沈墨兮提議一事,你有何想法?」他舉杯飲酒,問得淡然。

「阿鸞只是一介女流,怎能上朝聽政?還請王爺向諸位大臣說,太子上朝便可。」她淡漠道。

「歷朝歷代,垂簾聽政的皇后、太后並非沒有,你不必自謙。」他的眸光精銳迫人。

「阿鸞哪裏懂得朝政?聽政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阿鸞就不去丟人了。」

「即使是做做樣子,那些大臣就會覺得,皇後娘娘陪太子上朝,多少可以牽制本王。」

蕭初鸞一悸,他坦誠直言,必有深意。

他想告訴她,就算她上朝聽政,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威脅與牽制嗎?

她徐徐一笑,「先皇臨終之際,囑咐王爺輔政,先皇信任王爺,阿鸞也信任王爺。」

宇文歡鄭重地問道:「你真的不願上朝聽政?」

她點點頭,露出一抹完美得無懈可擊的微笑。

不是不願,而是,假若她真的上朝聽政,他就會防着她,看她的眼光就不一樣了,他們之間就會因為國事、政務而越走越遠,不復當初,雖然眼下他們已經不復當初了。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不會上朝聽政、朝臣們只能無奈接受她的「不願」的時候,一日早朝後,沈墨兮來坤寧宮請安,對她說,明日開始,請皇後娘娘陪太子上朝。

蕭初鸞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問道:「是大臣堅持么?」

沈墨兮搖搖頭,「文武大臣並無堅持,是燕王再次提出,殿上群臣自然沒有異議。」

她驚訝地愣住。

宇文歡為什麼堅持讓她上朝聽政?為了堵住殿上群臣和天下萬民的悠悠之口嗎?還是為了穩定朝堂?

「娘娘陪太子上朝,雖說是聽政,但是對於朝上所議的每一件事,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與想法。」沈墨兮提醒道。

「哀家知道了,謝大人。」

「臣告退。」

看着他離去,蕭初鸞蹙眉來到殿廊,望着湛藍的長空。

這夜,她早早地歇了,天色未亮就被宮娥叫醒,匆忙地梳妝更衣,之後趕往奉天殿。

她抱着宇文朗,坐在金光熠熠的御座上,俯瞰整個大殿,緊張的情緒慢慢平復。

群臣叩首,山呼「太子殿下千歲」「皇後娘娘千歲」。

宇文歡和沈墨兮分別站在左右兩列朝班的首位,也跪地叩首。

雖然太子尚未登基,但是,國不能一日無君,只能由太子上朝聽政,否則,朝政就真的落在燕王的掌中。

蕭初鸞看向站在丹墀下的宇文歡,迎上他沉肅的目光,不露懼色,心不再劇烈地跳動。

近來天下太平,並無什麼大事,所奏的都是小事。接着,禮部尚書奏曰,雖然太子不足三歲,但國不能一日無君,太子應當儘早登基,由皇後娘娘、燕王與沈大學士共同輔政,這才是社稷之福、萬民之福。

話音一落,大殿陷入了沉寂。

燕王沒有表態,沈墨兮也沒有表態。

「太子年幼,哀家以為,登基一事不必急於一時。百行孝為先,先皇駕崩不久,太子理當為先皇守孝三年,不知諸位卿家有何高見?」蕭初鸞語聲清冷,乾脆有力。

「娘娘所言極是,不過臣以為,太子登基乃眾望所歸,可穩定朝綱,更可穩定天下民心。」沈墨兮拱手道。

群臣紛紛附議,奏請太子登基,繼承大統,以穩民心。

蕭初鸞問道:「十皇叔有何高見?」

宇文歡朗聲道:「娘娘,臣以為,太子登基一事,暫緩。太子不足三歲,暫不能治國,漠北韃靼聽聞我大大晉皇帝不足三歲,勢必會起狼子野心,興兵來犯,欺我大晉皇帝年幼無知。為北疆安定計,太子登基,不急於一時。」

沈墨兮反唇相譏,「王爺此言差矣,太子一日不登基,漠北韃靼更會欺我大晉沒有國君而興兵南犯。再者,王爺縱橫沙場十餘年,威名遠播,令韃靼將士聞風喪膽,只要王爺率軍北伐,帥旗所到之處,無不所向披靡,何懼韃靼?臣以為,為穩定民心與北疆計,太子應儘早登基。」

宇文歡語聲冷肅,「一旦開戰,生靈塗炭的是北疆,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是北疆百姓,沈大人可有想過,北疆民眾最想要的,是沒有戰爭的安穩日子,是互通關市,商貿來往!」

沈墨兮正要開口反駁,蕭初鸞連忙道:「此事改日再議,太子累了,今日早朝就到此吧。」

群臣叩拜,宮人抱着宇文朗,隨着蕭初鸞離開奉天殿。

太子登基一事,此後再也無人提起,因為蕭初鸞特意傳沈墨兮進宮,對他說,此時不是太子登基的最佳時機。

沈墨兮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燕王的野心,隱藏得很好,也許,他在等一個絕無僅有的良機。

假若太子登基,反而對太子是大大的不利,因為,年幼的皇帝會處於風尖浪口。

她不能讓朗朗受到任何傷害。

自從上朝聽政的那日開始,蕭初鸞就免了妃嬪每日來坤寧宮請安的禮數,因為,她想多抽點時間陪伴朗朗。

這日,下了早朝,她才歇一會兒,眾妃嬪就來坤寧宮求見。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一件奇聞,說昨日午後沈墨玉又去了御書房。

每日午後,燕王一般會在御書房批閱褶子,批完了才會出宮回府,沈墨玉去御書房,明擺着別有用心。

她們提起去年先皇被俘、燕王監國的時候,沈墨玉也去了御書房。

接着,她們一個接一個地數落沈墨玉,說她不甘深宮寂寞,說她紅杏出牆,說她不顧先皇聲譽、做出有辱皇室之事,說她有違宮規,說她淫亂宮闈……總之,有多難聽就說得多難聽,暗示皇后要以宮規懲處沈墨玉。

蕭初鸞不置可否,讓她們回去了。

沈墨玉不顧眾目睽睽與流言蜚語接近燕王,可見其性情的大膽與磊落。

宇文歡對她……可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他說過:本王不貪心,只要你一生一世。

蕭初鸞不知道,他是否像宇文珏一樣情有獨鍾?

愣愣地坐了半晌,她到千波碧散心,沒有帶一個宮人。

恍惚的,她走到了那處盪鞦韆的地方,坐在鞦韆上,一晃一晃的。

腦子裏亂糟糟的,卻不想去想,只想安安靜靜地待着。

忽然,有人朝這裏走來,她立即起身,閃身在繁樹碧葉之後。

須臾,從碧葉的縫隙間,她看見一男一女走過來,低聲說着話。

宇文歡,沈墨玉。

蕭初鸞驚詫,他們怎麼會在這裏?他們來這裏……做什麼?

「王爺,墨玉……約王爺來此,並非想煩王爺,而是……想對王爺說,墨玉雖是先皇妃嬪,但從未得蒙聖寵。」沈墨玉低垂著螓首,雙頰染了兩朵紅雲,嬌艷如花。

「美人究竟想說什麼?」宇文歡從容應對,看着她霞染雙頤,似笑非笑。

「墨玉……對王爺……早在墨玉還未進宮之時……就仰慕王爺……自進宮受封后,墨玉並不希望得蒙聖寵,只求老死深宮……然而,先皇駕崩……墨玉難以克制心中思情……只求王爺明白墨玉的心……」說着說着,沈墨玉的頭越垂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嬌羞之態撩人心懷。

蕭初鸞沒想到沈墨玉會說得這麼直接,不過這表明她的性子的確光明磊落,並不忸怩做態,頗有林下風致。

宇文歡淡漠道:「本王明白,假如美人沒有其他事,可先行一步。」

沈墨玉錯愕地抬眸,沒想到他會這般無動於衷。

宇文歡走到她面前,沉聲道:「美人是先皇妃嬪,與本王輩分有別,美人的心意,本王明白,還請美人勿以為念。美人是個聰明人,往後應該如何,美人知道怎麼做,是不是?」

「墨玉明白。」沈墨玉楚楚地看着他。

「本王還有要事,告辭。」他利落地轉身離去。

沈墨玉悵惘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眸光痴迷,滿目傷色。

站了片刻,她也離去。

蕭初鸞從碧樹後走出來,望着沈墨玉的倩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方才,宇文歡拒絕了沈墨玉的情意,她應該開心,不是嗎?卻為什麼開心不起來呢?

因為,她知道,她是皇后,他是皇叔,輩分有別,註定了不可能。

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卻為什麼總是惦記着他?為什麼總是放下不?為什麼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刻想起他?

有腳步聲!

蕭初鸞循聲看去,愣住了!

宇文歡。

他不是走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本王走了,又折回來,因為,本王知道你在這裏。」宇文歡走過來,唇邊似有笑意。

「阿鸞並非有意偷聽……阿鸞告辭……」她結結巴巴地說,尷尬得想逃離。

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皓腕,「你以為本王會讓你走嗎?」

她被他拉回,被他鎖在雙臂之中,動彈不得,她蹙眉道:「不要這樣……放手……」

宇文歡一笑,「此處無人,怕什麼?」

蕭初鸞不安地掙扎,「阿鸞不怕……只是……於禮不合……」

他面色一沉,「你與本王,有哪次合乎禮數?現在說於禮不合,會不會太晚了?」

她瞪視着他,神色倔強。

他也不放開她,掌心握着她的側頸,冷邪地問:「你不想知道,本王為何堅持要你上朝聽政嗎?」

「王爺想說,自然會說。」她氣呼呼道。

「本王要你上朝聽政,因為……」宇文歡第一次看見她這般俏皮的嬌蠻之態,心中愉悅起來,「因為本王不要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女人,本王要你在奉天殿上看着本王如何威懾群臣,看着本王一步步地掌控整個大晉皇朝。」

嗓音沉冽,眸光精睿,彷彿此時此刻,他就是大晉皇帝,就是真命天子。

蕭初鸞驚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這番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露了他的野心與霸氣——他會成為大晉皇朝的皇帝,會坐擁江山,會君臨天下,有朝一日,他會坐在奉天殿的御座上,受文武百官叩首朝拜。

可是,他在群臣面前隱藏得很好,只表露出作為一個手握重兵、統攝朝政的親王該有的氣度與氣勢,在她面前,卻毫不避諱,坦誠直言……他為什麼對她表露心胸?為什麼這麼信任她?

她真的不明白。

「阿鸞,你會一直在本王身邊,在奉天殿上看着本王功成名就嗎?」宇文歡希翼地看着她。

「阿鸞……會……」蕭初鸞當然希望他能夠成就一世霸業,可是,年幼無辜的朗朗怎麼辦?

「本王不會讓你失望。」他的神色,他的目光,霸氣十足,睥睨眾生,「世人都道,女子不能上朝堂,不能干涉朝政,本王就偏偏要你在朝堂上參與朝政,與本王並肩,俯瞰群臣與萬民,受群臣俯首叩拜!享天下萬民敬仰!」

她心神激蕩,心潮澎湃,被他氣勢奪人的話震得說不出一個字。

這樣的男子,世間絕無僅有,卻讓她遇到了。

「嬪妾拜見皇後娘娘。」沈墨玉福身施禮,嗓音嬌柔。

蕭初鸞正在擺弄花枝,聞言,並無回頭,只淡淡道:「妹妹好幾日不曾來了,哀家念得緊呢。」

沈墨玉柔然笑道:「娘娘上朝聽政,又要照料太子殿下,墨玉不敢時常來打擾。」

接着,她示意身後端著木案的宮娥上前,溫柔款款地說道:「娘娘,墨玉問過宋大人,經宋大人指點,墨玉親手熬了羹湯,滋陰補氣,娘娘若不嫌棄,還請笑納。」

「妹妹有心了,妹妹這份心意,哀家受了。」蕭初鸞示意碧蓉接了羹湯,揮退宮人,站在窗前,「妹妹今日來,想必還有其他事吧。」

「墨玉慚愧。」沈墨玉站在她身後,眼底眉梢閃爍著熠熠的光澤,卻又有些羞窘,「墨玉身為後宮中人,不知檢點,有違宮規,還請娘娘降罪。」

「你去御書房一事,在後宮傳得沸沸揚揚,哀家不能徇私,不過哀家想知道,你為何明知故犯?」蕭初鸞轉身面對着她,輕柔問道。

沈墨玉悄然抬眸,看她一眼,又立即低垂了眸光,「墨玉……情難自禁……」

蕭初鸞驚了,想不到她會這般坦白。

沈墨玉的雙頰如同染金紅璀璨的霞光,粉面分外嬌媚,「娘娘,先皇在世時,墨玉沒有侍寢之心,是因為……心有所屬,而今先皇駕崩,燕王攝政……墨玉不該妄想,不該做出有損婦德之事,更不該做出有辱皇室體面、先皇聲譽之事,但墨玉真的情難自禁。」

她直言心思,足見性情之磊落,蕭初鸞倒佩服她的大膽、直爽,「哀家明白了,你心繫燕王。」

沈墨玉頷首,「墨玉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從未後悔過,娘娘身為後宮之主,萬萬不能徇私,娘娘如何懲處,墨玉絕無怨言。」

按照宮規,蕭初鸞應當下令,將她禁足,不能再讓她犯錯。

也許,她今日來領罰,想來是以此來約束自己,莫再做出出格之事吧。

「你的確觸犯宮規,哀家不能姑息。」蕭初鸞緩緩道,「這樣吧,你面壁三日,倘若你有悔改之心,哀家有一事需要你幫忙。」

「娘娘吩咐便是,墨玉竭力為娘娘分憂。」

「好,妹妹先回宮思過三日吧,到時哀家再吩咐你。」

「是,墨玉告退。」

蕭初鸞看着她離去,唇邊蘊著淺淺的笑意。

四日後,當沈墨玉聽了蕭初鸞囑咐的事,愣住了。

五月二十六日是燕王生辰,蕭初鸞提議為燕王慶生,在建極殿設宴,宴請文武百官。她已經吩咐下去,宮人正準備着燕王壽宴,不過她後宮事務纏身,實在分身乏術,就讓沈墨玉代為打點,壽宴一切事宜皆向沈墨玉稟報、請旨。

沈墨玉不解地問:「墨玉觸犯宮規,娘娘為什麼還讓墨玉……打點他燕王壽宴?」

蕭初鸞笑道:「你心繫燕王,燕王壽宴,你比任何人都緊張,比任何人上心,讓你代為打點壽宴,再合適不過。」

「可是,娘娘不懼他人說娘娘有意徇私么?」

「你不懼,哀家有何所懼?」

「墨玉明白了,謝娘娘成全。」沈墨玉感激地笑,福身拜謝。

蕭初鸞淡淡地笑,之所以讓沈墨玉代為打點燕王壽宴,是不忍心她像嘉元皇后一樣老死深宮,是給她一個機會,一個得到燕王青睞、鳳凰脫困的機會。

雖然宇文歡對沈墨玉並無男女之情,也沒有接受沈墨玉的情意,可是像她這樣知書達理、性情磊落的女子,假以時日,也許他會心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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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謀:盛寵第一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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