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還在我的心裏
一整天，心緒大亂。
可是，奇怪！
居然沒有太為李銘泊的事情傷心。
忙着工作，忙着在辦公室躲避趙起超的視線，忙着懊惱昨天晚上的酒後失態——居然，連心痛都忘記了！
謝天謝地，上帝是公平的，沒有白讓我出了那樣大的糗。
熬到下班時間，我乘趙起超沒有正埋頭處理文件，趕緊提着包包開溜。
剛到公司樓下——「周以芳，下班也不打個招呼？」
我一回頭，趙起超已經站在我身後。
我倒抽一口冷氣，倉惶地掩飾自己的慌亂：「公司好像沒有這樣的規定啊！」
「從私人關係角度考慮，你也應該向我說聲明天見啊！」趙起超一點都不正經。
「誰跟你有私人關係？」我眉毛一挑：「再說，就說明天見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我們那天不見啊？」
「你越來越牙尖嘴利了！」他笑起來。
我不理他，逃也似地離開。
走了沒多遠，趙起超的聲音又響起來：「周以芳——」
我不得不再次回頭——趙起超開車緩緩跟在我身後，正大聲叫我。
「又什麼事啊？」我用不耐煩掩飾自己的心虛。
「順風車你坐不坐？」
「我又和你不順路！」我小聲嘀咕，顯示自己的不情願。
他還是跟着我：「快上車，不然等一下同事都出來了，我當然不介意人家看見，就是不知道你……」
他話還沒說完，我便立即衝到他車門便，不等他把車停穩，便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趙起超笑起來：「我發現我真是越來越了解你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不說話。
奇怪，我以為再坐到他車上，氣氛會很尷尬，但是沒有。
沉默了一會兒，趙起超問：「要不一起吃飯？」
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我暗自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趙起超，昨天發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並不代表……」
話沒說完，便被他打斷：「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覺得這個時候你一個人單獨獃著你心裏會很難過，所以想陪你說說話……」
「謝謝你的好意，我是成年人，也不是第一次失戀，所以我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畢竟我的生活還得我自己一個人面對。就算你陪我也只能陪一時，不能陪一世。」我輕輕說。
「好吧，那我直接送你回家！」
然後他開車將我送到我家樓下。
我下車，他竟然也跟着下車，並徑直走到我面前。
「以芳——」他突然喚我：「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
「再次引狼入室？」我笑起來。
「懂得開玩笑我便放心了！」他也笑了，露出雪白牙齒。
我剛想跟他說再見。
突然，一輛計程車開過來，從車裏跳出個人。
電光火石間，我只看到一團火紅色影子閃到我跟前，接着臉上便已經結結實實挨了個重重的耳光。
臉上頓時火辣辣疼痛起來，我捂住臉，詫異而驚懼地看着眼前打我的人。
還沒看清，這個人又揚起手，準備乘我促不及防給我第二個耳光。
但是，趙起超已經衝到我面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
「你瘋啦？你在幹嘛？」他大聲叱責。
我這才看清楚，這是個穿着火紅色弔帶衫的女子，眼睛大大、臉尖尖、嘴巴性感地微微張開，奮力想掙開趙起超的鉗制，整個人像極了一團憤怒的、燃燒的火焰。
她竟然是——趙起超那個小女朋友。
「張薇薇，你為什麼打人啊？」趙起超用力按住她。
「你昨晚沒回家！我今天特地到你公司樓下來等你，你卻跟別的女人混在一起……」她聲音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傷心。
「和你沒關係！」趙起超木無表情。
然後她看見趙起超拽着她的手腕上那個觸目驚心的牙印。
她的眼睛都快噴出火來：「這是誰咬的？」
「不用你管！」趙起超冷冰冰地說。
「你昨天也是就和這個老女人在一起是嗎？」她突然轉過頭，惡毒地看着我，看得我全身汗毛都豎起來。
「你為什麼永遠學不會尊重人？」趙起超輕輕搖頭。
「我為什麼要尊重她？一大把年紀，皺紋拉直了都可以繞地球了，還跑出來賣弄風騷，跟我搶男人！自不量力！」她一邊說，一邊極之輕蔑地瞟了我一眼。
我張大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想辯解，可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辯解。
最主要，我皺紋有那麼深嗎？
我忍不住輕輕摸自己眼角。
「張薇薇，我們早就分手了。」趙起超無比冷靜地看着她。
「是，那天我就看出你對這個女人的態度不一般。你從來不肯主動和女人說話的，這個女人並不給你好臉色看，你還硬湊上去！」張薇薇嘴唇輕輕發抖：「你是不是喜歡她了？」
「沒有的事，你別誤會……」我趕緊解釋，再不說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是，我是喜歡她！我一點也不否認！」趙起超突然大聲說。
我嚇得眼睛都睜圓了，恐怕眼珠都快掉出來。
「一開始我並沒有察覺，直到那天在良木緣遇到她，你一再發脾氣，說我和她態度曖昧！我才發現我早就不知不覺中便喜歡上她了！」趙起超盯着張薇薇，看也不看我。
「你們小兩口吵架，不用把我扯出來當幌子吧？」我小聲抗議。
「不，你騙我。你怎麼會喜歡這個又老又丑的女人？」張薇薇用力搖頭。
我忍不住皺起眉頭，我是年紀大了一點，可是和又老又丑還是扯不上關係吧？
現在的年輕女孩說話越來越沒有分寸，越來越誇張無口德。
換了我，就算是情敵也要肯定她的優點，不會一味將對方抹殺。
我決定冷眼旁觀，誰讓她給了我一耳光，還出言侮辱。
「張薇薇，你永遠不會尊重別人！我們倆有至大分歧，性格、愛好、為人處世統統截然相反。我們倆並不合適。」
「趙起超，你少找借口，你分明移情別戀！」張薇薇眼淚都湧出來。
「你就當我移情別戀好了！可是，我總不能明明喜歡別人了，還硬和你在一起？」趙起超輕輕說：「別哭了，你會遇到比我更適合你，願意無條件寵着你，對你的缺點視若無睹的男人的！」
「趙起超，我討厭你！」張薇薇哭起來，眼淚將睫毛膏糊花了，眼睛周圍兩個黑黑的圓圈，看起來狼狽又可憐兮兮。
她怎麼不用防水睫毛膏？
一定是從來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滋味，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所以有持無恐，出生牛犢不怕虎。
下次，下次她一定知道防水睫毛膏的好處。
我輕輕笑，我也是傷過幾次心，哭過好幾回以後，才知道，這個世界並非表面看起來光鮮，隨時都有無數陷阱等着我們，隨時都有讓我們傷心落淚的人和事存在。
所以，要學會保護自己，即便是哭，也要哭得姿勢好看，不狼狽尷尬，丟人現眼。
「那樣不合適，你以前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她還不甘心，還要問問題，彷彿不問，便死不瞑目。
我彷彿看見年輕的自己，也是這樣，不懂得找台階下，非要自己把自己逼進絕境，逼出最殘忍醜陋的真相。
現在的我，早就學會隨身帶個梯子，方便上下台階，不用靠別人留情或者施捨。
果然，趙起超輕輕說：「張薇薇，你忘了是你非要和我在一起的，整個過程，我沒有說過我愛你！」
看，男人就是這樣，永遠對女人說：「愛不是掛在嘴邊的。」
然後，關鍵時刻便可是推卸責任。
彷彿被雷擊中，張薇薇一把推開趙起超：「你會後悔的！」
然後轉身離開。
那樣年輕，背卻已經略微佝僂了，來的時候還趾高氣揚，氣焰囂張。
只一瞬間，便露了老態。
這打擊對她而言是致命的吧。
都是這樣一點一點老下去，皺紋一條一條爬上來的吧！
我彷彿看見年輕的自己被男友拋棄后，也是這樣，一夜之間背脊便不再能挺得筆直了。
趙起超並沒有去追。
男人永遠不會去追他已經追到手過的女人。
看來，他和張薇薇是真的分手了。
我靜靜看着趙起超。
「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我代張薇薇向你道歉，她人並不壞，只是太年輕、魯莽、沉不住氣，以為地球是為了她而存在。」
我笑一笑，臉還在痛，可是：「沒關係，每個女孩年輕貌美時，都以為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應該受萬人敬仰膜拜，非得受過挫后，才明白，自己不過是芸芸眾生。」
「你就是這點明白事理！」趙起超嘆口氣：「和你在一起就是讓人覺得自然舒服。」
「我也只得這一個好處！」我繼續笑：「不然又老又丑，怎麼嫁得掉？」
趙起超突然面孔都漲紅了：「我以前也是和你開玩笑，怎麼逗你，你都不動怒，實在好涵養！」
「那是我母親功勞，她說過任何時候不能和人吵架！」我淡淡說。
「以後想甩女朋友，別拿我做幌子。」我輕描淡寫地說。
「不是幌子，是真的！」趙起超看着我的眼睛：「以前對你有很多誤會，可是越了解你，越發現你的好。」
「可我年事已高！」我提醒他。
「我以前只知道女孩越年輕越漂亮越單純越好。從沒想過會喜歡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可我現在知道，三十歲的女人不會比二十歲的女人差，反而更好。你才是真正有魅力的女性，你擁有年輕女孩所沒有的大方、容忍、努力、上進、獨立、感性又不失理性……」
「算了，我那有那麼多優點……」我打斷他。
他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以芳，做我女朋友好嗎？」
「別開玩笑了！」我嚇得死命把手抽出來。
「以芳，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趙起超看着我，目光溫柔，似乎都可以滴出水來了。
一時間，我覺得整個人、連同天與地都是混亂的，我簡直搞不清楚狀況。
「不行！」我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以芳，我知道你剛結束了一段感情，很難過，我看了也很心疼。」
「你不用可憐我，我不過是一時走霉運，一定有否極泰來的時候！」我淡淡看着他。
「以芳，你那樣堅強理性，那裏需要人可憐？答應我吧，我知道你並不討厭我！」他有些急了。
「我不討厭的人多了！」我揚起臉挑釁地看着他。
趙起超突然伸手，用力將我攬進懷中，來不及反抗，他重重吻在了我的唇上。
這陌生而柔軟的唇讓我一下子迷失了自己，徹底驚呆了，甚至忘記將他推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我：「答應了吧！」
「你太可惡了……」我摸著自己一顆狂跳不已的老心，差點驚厄地休克了。
「你並沒有拒絕我吻你，相信你並不會不拒絕每一個不討厭的人的吻！」他眼睛裏有一絲得意。
「我那是被你嚇傻了！」我慌亂地辯解。
可是，我的心告訴我，原來除了李銘泊以外，我也可以接受其他男人的吻，絲毫不覺得抵觸。
「答應我！」他幾乎用命令的口吻。
這個男人使出工作時一貫的強勢，竟使我習慣性地服從。
「你得給我時間讓我考慮一下！」我腦袋裏像塞了一團亂麻，然後又被人在亂麻上澆了糨糊，更加雪上加霜，完全喪失思考的能力。
「要考慮多久？」他急迫的。
奇怪，今天以前，並沒有發現他這樣心急。
「恐怕要很久……」我支支吾吾，不想正面回答問題。
「明天，明天下班之前你給我答案。」
「若我的答案是不，你會怎麼樣？」我忍不住問。
「周以芳——你先認真考慮了再說！」趙起超被我氣得低吼起來。
「可是，你這樣突然告訴我，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我很難一時接受！」
「以芳，那次我邀請你去參加我同學的婚禮，已經擺明了在追求你。當時我其實就已經和張薇薇分手了！」
「你又沒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你是真笨還是裝笨？之前你對我勢同水火，我能突然跑到你跟前對你說，喂，我要追求你！我又不是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追女人要講技巧的！」他忍不住抱怨我。
「那你的伎倆也太拙劣了，我一點都沒感覺到！」我癟癟嘴巴。
「周以芳——」趙起超無奈地嘆口氣。
「好好好，你讓我考慮一下！」我決定先把他打發了，再這樣談下去我的心會更亂。
「好！」
「再見！」
「明天等你好消息！」
「也許是噩耗！」
「周以芳——」
「ByeBye——」我向他揮揮手，轉身走開。
雖然背對着趙起超，可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緊緊跟着我，似乎就貼在我背上，我的背脊，無由來的，一陣發燙，又一陣酥麻！
一向走路大大咧咧的我，竟然下意識挺直脊背，注意起自己的步伐來，要走的自然，又搖曳生姿，娉婷卻不失大方。
對，最重要給那雙追着我的眼睛一個美麗的背影。
天！
我這是怎麼了？
連上樓的步子都變得輕盈起來。
上了樓，關上門。
忍不住，偷偷走到窗邊——他竟然還在那裏，抱着手臂，斜斜靠在車邊，抬頭向我窗戶處張望。
一看見我，他的臉上立即漾出笑容，彷彿算到我一定會偷看他。
我羞得趕緊將頭縮回來，後退兩步，飛身撲到床上，將發燙的臉頰埋進被子裏。
心臟開始狂跳不已，但跳得那樣歡欣，彷彿有一種異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的情愫正一點一點擴大。
我平靜的心湖裏，彷彿被人扔進一塊大石頭，那攪起的漣漪，越擴越大，終於填滿整個湖面……
簡直似懷春少女！
需要好久，才平復下來。
但心情仍是愉快的。
我這把年紀，尚且有條件這樣優秀的男子向我表示愛慕，不是不令人振奮的。
前幾天，李銘泊帶給我的打擊，令我的心脆弱到極點，整個人都萎靡了。
而今天，趙起超的話，無疑似給我打了一針強心針，我並沒有淪落到爛茶渣，我還有人追求。
靜下來，仔細考慮趙起超的話。
對他不是沒有好感，但是要接受他作我的現任男友，我覺得還是很荒謬。
剛剛才結束了一段長達5年的感情，而這段感情令我疲累而沮喪，實在沒有精力重新談戀愛。
我不知道，經此一役，我還有沒有能力再去愛人，以及接受他人的愛了。
但最可怕的真相還是——我還愛着李銘泊。
是的，雖然被趙起超這一鬧，我的傷痛也略微減輕，至少分了神，沒有更多精力去傷心。
但是，忘記一個人，哪裏有那麼快。
我心裏還裝着李銘泊，便不可能容下第二個人。
所以，明天我不得不拒絕趙起超。
想清楚了，心思也定了。
安安心心做了一餐飯給自己吃。
但等到躺上床睡覺時，又開始動搖。
就這樣拒絕了嗎？
我這樣的年紀，要重新找一個匹配的，適齡的男子已經十分困難了。
趙起超人才、人品都堪稱一流，他喜歡上我，完全等同於一個奇迹。
而現在，我竟然要放棄這個奇迹，放棄這個也許是我最後，也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況且，他是我上司，倘若我拒絕他，豈不是日後工作時相見，難免尷尬難相處。
「可是，我並不愛他。」
「愛情哪有那麼重要？」
「不愛一個人難道能接受他的感情嗎？」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不，感情豈能兒戲！」
「機會稍縱即逝！」
「周以芳，你年紀已大，必須慎重行事。」
「小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切不可魯莽應從，否則累人累己！」
我輾轉反側，忍不住反覆問自己，兩種截然相反的念頭在激烈爭鋒，誰也不肯妥協。
一時間，我居然矛盾不已，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最後，我呻吟著，猛力搖頭，決定將這個難題留到明日再想，否則鐵定一夜無眠。
翌日，鬧鐘將我自夢中驚醒。
我揉揉眼睛，接踵而來的第一抹清醒的神志，仍然是李銘泊。
他的眼睛，似乎就在不遠處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的心一下揪成一團，生生的疼了起來。
不，原來，他還在我的心裏，儘管藏得那樣深，讓我自己都以為自己將他扔棄了，可他還在那裏。
固執的，將根牢牢地、死死地扎在我心最深處。
眼淚幾乎同時湧出來。
我深深吸口氣，用力抹掉，最好能把李銘泊也一同抹掉。
站在衛生間，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我再一次確認了自己的心。
這心裏還住着李銘泊，暫時還不能騰出位置給其他人。
到了公司，一切風平浪靜，每個人在自己的崗位上做自己的事情，連趙起超的臉上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誰也不知道，昨天，這個沉默的男人，在我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如常工作。
儘管我很想抬起頭看看趙起超，看看他的表情有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發生些微變化。
但是我還是忍住了。
活到這般年紀，若還學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豈不是貽笑大方。
我強迫自己鎮定，對着電腦分析這個月的銷售報表。
坐得時間長了，我自己都覺得有種老僧入定的態勢。
可是，我自己的心知道，我的內心極端不安，屏幕上的數字，我一個也沒看進去。
一個上午都快過去了，趙起超還坐在辦公室不動。
我的心也開始安定下來。
也許他後悔了昨天的表白，也許他不過是開個玩笑，也許他根本就不是個認真的人。
我決定按兵不動，若他不來問我，我便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裝蒜，誰不會啊？
這裏每個人都把這一招使得爐火純青。
遇到麻煩事，全都會一臉茫然地瞪大無辜的眼睛看着你：「我不知道啊，沒聽說過啊……」
中午在食堂吃飯，趙起超就坐在我旁邊一桌。
我和同事聊著明星的八卦新聞，不時笑得前俯後仰。
幸虧有這些明星來填充我們匱乏的話題，不然這群各有小算盤的人，還真找不到共同語言。
劉韻芝端了餐盤走到趙起超旁邊坐下。
我終於忍不住，偷偷用眼角餘光去瞥他。
他還是一貫的沒有表情，冷著一張臉和劉韻芝說話。
我放下心來。
可是，又覺得好笑，有什麼好放心的？
我的心根本不應該為他而「提起來」。
快到下班的時候趙起超都沒有任何錶示。
也許一切就這樣過去了。
可是，不知怎的，我竟然隱隱有些失望，有些悵然……
正在嘲笑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趙起超突然走出他的辦公室，木無表情地對着我說：「周以芳，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嚇了一大跳，心都差點停止跳動。
我生怕別人覺察出了點什麼，趕緊偷偷向四周打量，居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唯一坐我旁邊的劉韻芝看了我一眼，可那一眼是同情的,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
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賊心虛了！
我一千一萬個不願意走進趙起超的辦公室，那完全等同於送羊入虎口。
可是，當着全公司同事的面，我敢忤逆他嗎？
我站起來，硬著頭皮走進去。
那狹小的辦公室，因為突然多了一個我，氣氛驟變——尷尬、局促、忐忑、惴惴不安。
我坐到趙起超的面前。
和無數次走進他辦公室挨訓一樣，他的樣子還是那麼嚴肅，只是多了點不安和期待。
但無論怎麼看，他都是我的上司。
「以芳——」他輕輕喚我，語氣和他平時的冷漠和戲噱都不同。
我抬起頭看着他，輕輕咬着下唇不說話。
「以芳——你決定了嗎？」他也看着我。
第一次，我感覺到一向說話毫無顧及的他，語氣里有了一絲小心翼翼的味道。
「是，我考慮好了！」我微微笑了笑，不想讓氣氛太過沉重。
「那麼，答案是好消息嗎？」也許是見我笑了，他試探著猜測。
「對不起，正好相反！」我又笑了笑，還聳聳肩，我盡量想讓這一切看起來象我們兩個之間的一個玩笑。
「你不再多考慮一下嗎？」
「不用了！」
「再多考慮一下！」
「再怎麼考慮我的答案都不會變！」
「為什麼？給我一個拒絕的理由！」他不甘心。
「沒有理由！也許是我還沒愛上你！也許是我覺得你沒真正愛上我！也許我覺得我們互相併不了解！也許，我心裏還有別人！……」我輕輕說，盡量注意措辭。
他可得罪不得，再怎麼說，他都是我上司，幸虧我現在已經確定他不是一個會給人小鞋穿的男人。
「以芳，我不會放棄的！」
「我也不會改變主意！」
「話別說的太滿！」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我早猜到你會這樣決定，可是這不會是你永遠的決定！」
「也許過兩天，你就對我沒興趣了！」
「周以芳，你別小看人！我不是毛孩子，我能確定自己的心！」趙起超看着我十分肯定的說。
「你和張薇薇在一起的時候，難道沒有確認自己的心就和她在一起了？」我挑釁地看着他。
「是，我能確定我沒有愛上她。」
「那你為什麼和她在一起。」
「人都是容易寂寞的動物！」他的語氣突然軟了。
「因為你的寂寞就可以傷害別人？」我突然想起李銘泊，立即無名火起。
「是她自己硬要和我在一起的！」
「感情難道是可以強迫的？難道不是你願意的？」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咄咄逼人，彷彿把對李銘泊的氣都發到了他頭上。
「周以芳——」他一副氣結的樣子。
我還想再說下去。
可是我沒有，再說下去就傷害別人的自尊了。
不管他是不是真喜歡我，他向我表示了好感，就是對我的認可和尊重。
我沒有理由傷害一個欣賞我，而又沒有惡意的人。
「希望以後在工作中我們象以前一樣！」我不得不說出這句話。
「當然，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可是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他看着我，眼裏一片澄明，甚至有一抹讓人目眩的光彩。
我不敢多看。
原本鎮定的心慌亂起來，我怕亂了方寸，草草應付了他兩句，他便匆匆離開了。
直到坐到自己位置上，我還覺得背心發燙，甚至微微有些疼痛，彷彿他的目光太過炙熱，已經把我的背心灼傷了。
我甚至不敢抬頭，怕一抬頭便看見對面玻璃後面的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