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事情的源頭第一章書店常客

電視機上的最後一則是關於上海證券交易所（1990）成立后的發展態勢的新聞，等這一則新聞結束了，王偉起身關上了電視坐回原處，他看着校園門口的方向思索著，再等一段時間，就是孩子們放學的時候了。

下午五點半，李冬青準時出現在X中學的希望書屋裏，照舊坐在最裏面的角落裏。書店老闆王偉抬頭看了一眼進來的冬青，並沒有吭聲，又低頭跟員工聊天。按理說，進來書店的人是需要打招呼的，但冬青有些不一樣。從去年六月份開始，冬青變成了希望書店的常客，剛開始的時候，王偉會熱情的打招呼，但這已經接近一年了，冬青只是固定的在五點半到六點半的時間裏出現在希望書店裏，看一個小時的書然後離開，就像是吃飯與睡覺一般，是人生必備的旅途，風雨無阻。但令王偉感到有些鬱悶的是，這一年裏，冬青從未在書店裏買過一本書，這也使王偉對她失去了興趣。

大概是個生活困難的家庭，王偉這樣想着，便也不再招呼冬青，任由她自由出入書店。

自從實行新政策以來，人們的生活確實好了不少，但也分成了兩個極端，一些人一躍走在時代的前沿，花錢如流水，還有一些人窮的連孩子也養不起，家裏的男人都會跑到工地去干體力活，或者下煤窯尋一條生路。看來，冬青便是屬於后一者。冬青在希望書店出現的這一年，王偉從來沒有看過她穿過新衣服，在別的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着花裙子四處炫耀的時候，她總是穿着那幾件衣服在學校與書店之間低調的穿梭著。

夏天的時候還好一些，王偉會看到兩件衣服——一件洗的發白的黃色裙子，一件明顯有些大的花色長裙交替的出現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冬青長得細瘦高挑，肥肥的裙子套在身上就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冬天的時候她則直接一件棉大衣裹在身上就過冬了。

衣服可能是接受的捐贈衣物，否則怎麼會這麼大？王偉閑暇的時候會以猜測這件花裙子的來歷作為樂趣。

近幾年，大型品牌或者公司老闆為了建立自己的品牌效應和個人形象，開始了花樣獻愛心。捐贈衣物，或者提供使學生念完大學的費用，簡直就是花樣作秀。一級一級的下來，真正到了這些人手中的卻寥寥無幾。王偉有些無聊，又開始胡思亂想。也許那件花色長裙是哪個好心人捐贈的，亦或是家裏的姐姐穿剩下的舊款。

撇開這一些不談，冬青一定是一個注重自身修養的女孩，王偉每一次看到冬青時都會有這種感覺。雖然冬青身上的衣服都是過時的款式，但除此之外，冬青總是把自己收拾的相當乾淨，她喜歡扎一個馬尾在頭頂，衣服也是舊而不臟，再加上總是看文學類的書，慢慢的積累了一種端莊的氣質。如果換一身衣服，說冬青出生在一個文學世家也會有人相信的。而且最讓王偉在意的，是冬青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出生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小村莊里，鄰裏間的交流總是帶着地方的口音，而長久以來也就形成了習慣，孩子們之間的交流也總是用家鄉話。但冬青總是用着標準的普通話與王偉交流，雖然這樣會在一群說方言的傢伙里顯得格格不入，冬青從不在乎。

啊！是不是這樣才會沒有朋友？王偉像是突然知曉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在心裏嘟囔，怪不得從來沒見過她跟同齡的孩子玩耍。

王偉抬頭看了看還在低頭看書的冬青，桌子上的鐘已經顯示六點了。已經半個小時了，再有半個小時便是冬青離開的時間了，看着冬青努力的樣子，王偉有時候會感嘆一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麼小便知道學習了，自己的兒子，放學了就知道撒歡東闖西闖，直到天黑了才肯回家。

希望書店的人並不多，大多時候是無聊的，閑暇時光王偉喜歡觀察不同的人，並暗自揣摩她們的心理，這讓他有種掌控的快感。每日都來的冬青也就成了王偉的長期觀察對象。

冬青在希望書店看的書五花八門，涉及刑偵學、心理學、文學各個層次，王偉經常想，這一定是一個有着警察夢的小女生。不過，今天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冬青沒有像往常一樣走到刑偵的書架前，而是轉了個彎走到了植物學的書架前，抽出了幾本研究植物的書，認真的看起來。

冬青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頭頂也帶了一個白色的卡子，看起來就像是家裏辦喪事一般。在歷城這個小鎮，有一個傳統，當家裏有人去世時，子孫需要穿着黑色的衣服出殯，胳膊上別上孝字，女人若要打扮，也只能帶素色頭飾。

她們家有喪事嗎？王偉暗自想。但轉念想卻又覺得不是，若是家裏辦喪事，怎麼會這樣安然的看書，也許是年少不懂事，喜歡白色發卡才會戴在頭上。恰好又穿了一身黑色裙子，才會讓人有這種錯覺。

冬青從角落裏站了起來，挑了一本書朝着櫃枱走過來，王偉有些出神，直到冬青走到身邊招呼時才回神。

「叔叔，我要這本書」

「啊……哦……這本書十塊。」王偉磕磕巴巴的回復冬青。

冬青把書放在枱子上，把背在身後的書包換成背在前面，拉開外面的大拉鏈，找到書包里的小口袋拿出皺皺巴巴的錢遞到王偉面前。

「叔叔，給。」

王偉接過錢數了數剛好十塊，王偉想，她應該是攢了很久的錢才決定買這本書。

「給你。」王偉把書裝在膠袋裏遞給冬青。

冬青把書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裝進了書包里。

「謝謝叔叔。」王偉看着冬青離去的背影，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這個在店裏蹭了一年免費書的小姑娘會花錢買一本書。王偉瞄了一眼書名，《中國植物圖鑑》，難道小姑娘夢想改變了？想當一名科學家？

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孩子們的夢想時刻在變。

「嘖嘖，真是稀奇，小妹妹竟然六點就走了」坐在王偉右邊的美娜發出嘖嘖聲，王偉這才注意到時間是六點零五分。確實，今天無論如何冬青都有些奇怪，不光提前半小時離開了書店，而且還破天荒的買了一本書。

「是啊，這本書對她來說可是價格不菲。」王偉邊把錢塞在抽屜里，邊繼續剛剛的猜想，難道真是家裏遇見不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