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5、2、1……1、3、1、4……

趙青安被顧余川一氣，急火攻心住進了醫院。顧余川在這期間去看過她幾次，每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轟出來。

被趕得多了，顧余川也不再去了。他想知道情況就直接給顧成打電話，其餘時間不是在家裏就是在公司。

這段時間程念又重新住回了學校宿舍，顧余川想到緣由，也沒挽留。他依舊讓秦深深幫忙送飯，日子好像回到了以前。

快要暑假了，程念最近在忙着找工作。她在58和趕集網上找了好幾家公司，簡歷投過去后都石沉大海。

顧余川原本想讓程念到他的公司去實習，但是程念堅持要找一份和專業相關的，顧余川也不勉強她，只是分了點心幫她留意著。

程念改了好幾次簡歷，再投出去，這一次終於有了回應。

那邊約她周日去面試，地點在榮信廣場。

程念查了一下路線，那邊離學校有點距離，她把路線保存下來，給顧余川發了條微信。

——有家公司讓我周日去面試。

顧余川坐在辦公室，手指快速地敲擊鍵盤，處理完文件，手機恰好亮起。

——在哪兒？

——榮信廣場B座5棟18樓。

顧余川默默地把地址記起來，他走到窗口，「唰」地把窗帘拉開，陽光就投了進來，暖意從指尖爬到全身。

B座……

他的公司就在榮信廣場，只不過是A座。B座就在旁邊不遠，走路幾分鐘就到了。程念不知道他公司的地址，倒是方便了他以後時不時去探探崗。

「顧總，您的咖啡。」秘書把咖啡放下，轉身想走，顧余川突然出聲問：「你知道B座5棟在哪兒嗎？」

秘書奇怪地看他一眼，還是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那棟樓。上面掛了一個顯眼的牌子，一眼就能看到。

顧余川點了點頭，秘書便離開了。

程念去過醫院，但是她只是在門口躊躇著沒進去。還是顧成發現了她，從裏面出來的。

她把水果交給顧成，小聲道歉：「顧叔叔，對不起。」

顧成搖搖頭，他看一眼房內，又嘆口氣：「和你沒關係。青安偏激，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也正常……你的病好些了嗎？」

「好了。」

心理上的病沒個定性，說好得快也好得快，說好得慢也好得慢，看個人意志強弱罷了。程念想起那些陰暗的日子，時常連父母都不願意見，但那都過去了，沒什麼好提起的。

她現在很好。

「叔叔知道余川對你是認真的，所以叔叔不阻攔你們。余川性格倔，決定的事情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我會好好勸勸你阿姨。」顧成拍了拍程念的肩膀，「回去吧，不要被你阿姨看到了。」

程念點點頭，從走廊的盡頭拐進樓梯間。

秦深深在樓下等她，見她出來，連忙湊上去問：「姨媽怎麼樣了？」

「我沒見到她，只見到了顧叔叔。」程念深吸一口氣，迎著陽光走去，「走吧，去商場。」

「好嘞！」秦深深搭著程念的肩膀，如同古裝劇里的紈絝子弟一樣，她輕佻地挑起程念削尖的下巴道，「美人兒，今天爺的時間都是你的！」

程念笑罵一聲：「滾！」

兩人勾肩搭背地在商場里逛了一圈，程念買好了面試要用的衣服，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秦深深拉着程念往奶茶店裏跑，一人點了一杯奶茶，霧氣裊裊升起，程念的臉頰被擋住，朦朧間顯得格外神秘。

她頗有些奇怪地看着秦深深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像是突然之間失去了主人的寵愛：「蘇凡不給你發信息了？」

平時膩歪得不行，即使蘇凡在值班，也會抽出空餘時間聊上幾句，這幾天怎麼消停了？

「別提了！」秦深深拿着吸管，無聊地戳了戳奶茶杯里沉澱在底部的一層黑色珍珠，「他上次在學校暈倒沒去上晚班，被他爸爸發現了，所以把他一個月的假期都取消了，現在估計在加班。」

「你不想他？」程念歪著頭，透過霧氣看到秦深深努了下嘴。

「不想，沒他我還清凈了不少。」秦深深咬着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把嘴都鼓了起來。

而某個正在加班的人冷不防打了個噴嚏，他放下手頭的工作，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果然舒服不少。

「你個兔崽子！又偷懶！」蘇林元順手操起櫃枱頂上的雞毛撣子就要抽。

「爹！你講講道理！我只是打了個噴嚏！」蘇凡連忙起身，四處躲閃著，他無奈地上躥下跳，值班室外的小護士竊竊私語好一陣。

「蘇醫生又被院長罵了……」

周日如期而至。

已經染上熱意的天氣開始令人煩躁，路邊的樹上已經有蟬鳴聲聲。

小道上的花壇因為沒人打理，長出了白黃兩色的金銀花，清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

程念跟着導航找到B座5棟，一樓大廳里放着一面儀容鏡，她頓住腳步，整理好衣服和頭髮，又補了一點口紅，然後抿了抿唇給自己打氣，然後按了18樓的電梯。

電梯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響起「叮」的一聲。

程念難得穿了一次高跟鞋，她踩着紅地毯進去，面試的人不多，輪到她時，正好兩點半。

程念有過翻譯經驗，幾個問題回答下來，自我感覺還不錯。

她面試完畢，摸出手機跟顧余川聊了一會兒，她站在比較醒目的廣告牌下打車，站的位置剛好進入顧余川的視線里。

顧余川凝神看了她許久，只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在狂亂地跳動。他恨不得現在就從辦公室跑出去，送她回學校。

她今天穿了一套他沒見過的衣服，白色的是襯衫還是雪紡衫他分不清，黑色的A字裙，大概還穿着高跟鞋，所以走路不如平時穩當。

程念在那兒站了多久，他就這樣看了多久。直到一輛計程車停在旁邊，他下意識地發了條信息過去。

——如果是坐計程車的話，把車牌號發給我。

程念剛想上車，收到信息她疑惑了一會兒，向四周看了看，才回復。

——你怎麼知道是計程車？

顧余川嘴角漫開一抹閑散的笑。

——我是說，如果。

好吧，程念瞅了一眼車牌發過去，才坐上車。

很快汽車尾巴也不見了，顧余川留戀地摸著聊天背景圖，那是程念拉着「失憶」的他在海棠樹下散步的照片。

他入鏡的只有半隻手，程念卻佔據了整個鏡頭。

面試結果出來那天，顧余川正好接程念去看電影。

最近新上映的一部電影口碑非常不錯，顧余川在網上買了兩張票，去自動取票機上取票時，程念手機里突然進來一條信息。

她心花怒放地跑到顧余川面前，眉眼彎彎，聲音似乎也沾上了喜氣：「顧余川，我面試過了！」

「嗯，恭喜你。」顧余川拿着票，頭頂上的水晶燈不停變換著顏色，他看到被五光十色籠罩住的程念，嘴角微微揚起。

旁邊大屏上的電子錶時間跳動一下，顧余川自然地牽住程念柔軟的小手，過去買了3D眼鏡檢票入場。

程念視線卻落在旁邊賣爆米花的櫃枱，進了三號廳，顧余川先找到了座位，他把眼鏡遞給程念道：「我出去一下。」

程念點點頭，看着顧余川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她手指攥著兩副眼鏡，無聊得拿着四個眼鏡腿交叉著玩兒。

顧余川去了好一會兒，程念差點以為顧余川跑了，好在電影開始前兩分鐘門口總算有了他的身影。

他抱着一桶爆米花，還拎着兩杯飲料，重新坐了回來。爆米花的奶油味鑽進程念鼻子裏，香香的。

「吃吧。」顧余川把飲料放好，才看着她道。

他看着程念的時候，眼睛裏總有用不完的柔情，那雙深邃的眸子裏藏着星辰和大海，還有最重要的程念。

程念咬了咬下唇，心裏如同有蜜糖注入，甜得她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爆米花的味道一般，但她卻吃出了山珍的味道。顧余川聽到程念這麼說，有點哭笑不得地揉她的腦袋。

顧余川講：「我以前是虐待你了嗎？」

程念想到以前，嚼爆米花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睜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那裏面似乎有什麼情緒在翻湧。

她現在回過頭，才發現從很久以前，顧余川的一顆心便撲在了她身上。

顧余川為她做了太多，多到她掰著指頭也數不完。

「顧余川。」程念突然叫他。

「怎麼了？」顧余川微微側過頭，他身體壓低，好方便聽程念說話。

粉唇的柔軟貼上他冷峻的臉龐，驚得他目光落在程念臉上。

「沒事。」程念繼續吃爆米花，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早知道你是要親我，我應該把整張臉轉過來的。」顧余川遺憾地感嘆。

「滿足你。」程念說完，右手搭住顧余川的脖子往下壓，雙唇相貼，氣息溫熱纏綿。

時間慢慢過去，暑假也到了。程念收拾好東西，先回了家。

公司不包住，程念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連着無線搜路線。家裏離榮信廣場比較近，坐公交車只要十分鐘，所以她打算住在家裏。

最高興的就是徐紫安，程念一個學期都難得回來一次，她買好了菜，天還沒黑就在廚房裏忙碌。

程昱投過去一個眼神：「念念這兩個月都在家，不用急。」

往往徐紫安瞪他一眼，程昱就了，他聳聳肩用報紙蓋住自己的腦袋，以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當我沒說」。

程念打開程昱那台年代久遠的收音機，聽起了廣播。

她微信亮起的時候，下意識地點開，是秦深深發來的，不知怎麼她心裏竟然有些失落。

——念念，我去了我哥的公司實習，他公司里女人好多啊，一個個都天仙似的，不過我會幫你看着他的，你放心！

程念回了秦深深一串省略號，似乎想到什麼，她忍不住再加一句「我記得顧余川說他公司里男人也很多，你記得管好你自己」。

秦深深過了一會兒才回，內容一如她本人般活潑。

——你這話說的……我是那種會被美色誘惑的人嗎？

太是了！

程念默默地撇撇嘴，但她沒有回過去，怕打擊到秦深深。

一條短訊飛進來，程念點進去，是通知她具體的入職時間。她手指飛快地打出「好的」兩個字，然後發送過去。

她等了一會兒，仍舊沒等到想等的人，屏幕上的時間不停地跳動，她心裏突然一跳，原來已經抱着手機這麼久了。她不免在心裏唾棄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吃過飯，程念一頭扎進了浴室，水溫偏低，在這樣的天氣里尤為舒適。花灑里的水珠打在皮膚上，給夏日帶來了一抹清涼。

她換上睡衣，拿毛巾裹住頭髮，經過客廳時聽到卧室裏手機鈴聲歡快地響起。她走進卧室拿起手機，機身都已經發燙了，鈴聲剛剛歇下去，立即又響起來，屏幕上的備註不停閃爍著，她的心彷彿在跟着屏幕閃爍。

她這回立即點了接聽，電話那頭好聽的男音傳過來：「怎麼才接電話？」

程念隔着電話，彷彿看到那邊男人皺眉的樣子，她小聲地回答：「在洗澡。」

那邊默了一會兒，然後響起低低的笑聲。那笑聲莫名勾人，聽得程念脖子和耳根都泛著粉紅色。

她咬了咬唇，才問道：「怎麼不發信息？你不是喜歡發微信嗎？」

顧余川對着佈滿晚霞的天際，彩色的雲層翻湧著看起來很壯觀，卻也敵不過程念，哪怕只是她的聲音。

任何東西都和程念沒有可比性。

「想你，想聽聽你的聲音。」顧余川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對於程念，他總有用不完的耐心，現在想想，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算是撩她吧？

程念不遲鈍，她現在渾身發熱，只好打開窗戶吹吹風。她不說話，那邊也不說話了，電話卻一直沒有掛斷，淺淺的呼吸聲從那頭傳到這頭，又從這頭傳到那頭，莫名有些曖昧。

最後是徐紫安喊程念出去吃水果，她才驚覺通話已經二十多分鐘了。除了一開始的交談，他們竟然聽對方的呼吸聲聽了二十分鐘之久。

程念想想都覺得耳根子發燙，她有些窘迫地對着電話說：「我媽叫我了。」

也不知道對方聽沒聽到，她就掛掉了電話。

顧余川笑，眉眼在暗下去的房間里顯得異常柔和。

程念今天起了個大早，並且拒絕了程昱開車送她的提議，踩着高跟鞋乘坐公交車到了公司。

接待她的是個笑容溫和的妹子，她被帶到一間辦公室，裏面的配置還挺不錯。那裏面已經有好幾個人了，她一一打了招呼才坐下。

中午公司的副總王權來過一趟，他身材高大，只是臉不太好看，油膩膩的。似乎是看到新人有些驚訝，於是打量了程念好幾眼，那目光看得程念很不舒服。她皺了皺眉，再抬頭副總已經走了，好像剛才是她的錯覺一般。

日子依舊一天一天平淡地過，小半個月過去，程念應對工作越發順手。

她主要是翻譯一些文件，翻譯完成後發給副總過目就可以了，但是今天這份文件內容有點多，快到下班的點了，她還剩了一小節。

「念念，還不走？」身邊的同事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問她。

「還有一點，打算翻譯完了再走。」程念敲著鍵盤，瑩瑩白光照着她認真的臉。

「還真敬業。」同事摸了摸鼻子，她朝程念揮了揮手，「明天見。」

「明天見。」程念總算抽出一隻手來回應她。

很快公司就安靜下來，程念把落地窗的窗帘撩起，窗外的光線照進來，仍舊顯得昏暗。她打開燈，桌邊病懨懨的綠植瞬間精神了。她喝了口水，手指重新覆上鍵盤。

空蕩的辦公室里只剩下手指敲擊鍵盤的「嗒嗒」聲，程念打着打着，手機亮了一下。

——下班了嗎？

顧余川發完，又覺得自己多餘。程念六點下班，這都超時半小時了。他透過玻璃窗看到程念那棟樓樓頂的廣告牌，已經亮起了紅光。

——還在公司，文件還有一點沒翻譯完。

程念抽出一點時間回復他，然後繼續發奮圖強。

——我來接你。

顧余川沒收到回復，好像看到程念努力工作的樣子，兀自笑了笑。他從停車場出來，直接開車到了B棟樓下。

程念關掉電腦，長吁了一口氣，她起身，回頭時被悄聲出現在身後的男人嚇了一跳。她捂著胸口，緩了緩才驚奇地開口：「王總，您怎麼還在這兒？」

「小念啊，你發的文件我都看了，很不錯，我還有件事要找你……」王權笑眯眯地遞過來一份文件。

程念伸手接過，對方卻又緊緊拽著另一頭。

「王總？」程念皺眉，不解地看他。

「這件事做好了，這月發工資時我就給你加績效。」王權說完手一松，直接摸上了程念的腰。

程念整個人一蒙，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把文件扔開，冷冷地甩開王權作亂的手，怒斥：「你想幹什麼？」

「小念，別不聽話……」王權撲過來抓住她的手，他力氣大得驚人，程念幾乎推不開，「過了今晚，你的身價就會水漲船高。」

程念使勁掙了掙，試圖躲閃面前男人的動作，她極力扭頭，避開王權落下來的嘴。他嘴裏似乎還留着酒氣，腥臭撲鼻。

程念皺着眉掙扎：「你滾開！我要叫人了！」

「還不老實……看來不懂什麼叫見好就收！」王權說着去扒她的衣服，他動作粗暴，她的雪紡衫領口處的扣子一下就掉了。

「救命！救命！」程念明顯感覺到胸口一片清涼，她腦子裏亂得不行，右腿不停地去踢王權的腿，卻被王權兩腿用力夾住，怎麼也掙扎不脫。

程念慌亂地扭動，她一口咬住王權的耳朵，疼得王權倒吸一口涼氣。下一秒，她的臉上就狠狠地落下一巴掌，扇得她耳鳴目眩，綁好的頭髮也散了。

程念瞬間淚流滿面，頭髮貼在她濕潤緋紅的臉頰上顯得有些瘋狂。

「乖一點，這樣你就不用吃苦了！」王權愛死了她這副樣子，他盯着程念通紅的臉頰，騰出手解開皮帶，隨即又淫蕩地笑了笑，「別想有人來，這裏是18樓，整層樓的人都走了。」

程念心裏滿是絕望，她趁著王權解皮帶時鬆懈的動作，立即抬腿踹了他一腳，然後往外跑。但她連辦公室門都沒跑出去，又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左臉又迎上一巴掌，血絲從嘴角滲出來，白熾燈照着顯得格外猙獰。

「臭娘們還挺狡猾！」王權說着，一把將程念壓在地面，他瘋狂地撕扯著程念的衣服。放置在桌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程念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顧余川！

程念掙扎著打了王權一拳，她想去拿手機，但是手被鉗制住，根本碰不到桌子。程念尖叫着捶打王權，用指甲、用牙齒，能用的都不放過。

顧余川本就在樓下等了一會兒，這下打電話又打不通，他按了電梯，這個時候沒什麼人，電梯很快就到了18樓。

他剛踏上紅毯，就聽見程念的尖叫聲。他的心臟驀地揪緊，連忙快步朝唯一亮着燈的房間跑。

「王八蛋！」顧余川一見王權壓在程念身上，眼都紅了，他上前就是一腳，把王權踹倒在地，他拽著王權的衣領，一拳砸過去。

「顧余川……」程念看到顧余川，立即就哭出了聲，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顧余川懷裏撲，「顧余川……」

「別怕，我在。」顧余川快要心疼死了，他愛護了那麼多年的女孩，自己連頭髮絲都捨不得碰，竟然有人敢動。

「乖，去旁邊，不要濺到血。」顧余川溫柔地說完，程念連忙抱着身體躲到了一邊。

「你要幹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王權驚恐地後退，他的眼睛挨了一拳現在還疼。

「我管你是誰！」顧余川直接一拳砸過去，堵住了王權所有的話，他一邊打一邊吼，「敢動她，你該死！」

程念抱着膝蓋連抽泣都忘了，目光里全是顧余川，她想到顧余川的時候，他就來了。她幾乎不敢想，如果顧余川沒來會是怎麼樣。他就像神一樣，總是出現得很及時。

聲響漸漸小了，渾身冰涼的程念感覺到一道影子攏住了她，隨即溫暖便蔓延到全身各個角落。顧余川抱着她，聲音沙啞道：「沒事了。」

他的手上還有血，程念抽了抽鼻子，聲音帶着哭腔：「你受傷了……」

「那是他的血。」顧余川下巴蹭了蹭程念的頭頂，動作極盡溫柔。

「顧余川……你是不是缺心眼啊……」程念帶着哭腔，淚眼矇矓地抓着顧余川汩汩流血的手，「你打他就打他，幹嗎要打得自己手流血……」

程念說話一頓一頓的，說一句吸一口氣，身體也跟着顫動，讓顧余川心疼得不行，他抱得更緊，似要將她融進骨血。

「我不缺心眼，我缺你。」

程念伸手環住顧余川的腰，埋進他胸膛狠狠地吸了口氣。維持着這個姿勢良久，程念才平復下來，她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頓時又生出一股戾氣。

「我讓深深過來了，放心。」

程念掙扎過、哭過，已經沒多少力氣了，她在顧余川溫暖的懷裏蹭了蹭，困意湧上來，迷迷糊糊低問：「顧余川，如果我真的被……你會怎麼樣？」

「你是我從小愛到大的人，不管發生什麼，都是我一個人的念念。」

蘇凡幫顧余川處理好傷口，回頭看到他一直保持着同樣的姿勢，目光緊緊盯着程念熟睡的臉，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收拾好醫藥箱，將房門帶上。

「怎麼樣，嚴重嗎？」秦深深湊上去問。

「一點皮外傷。」蘇凡把醫藥箱放在桌面，伸手環住秦深深纖細的腰，「以後不管去哪裏，都要告訴我。」

秦深深難得沒有吐槽蘇凡無聊，她點點頭：「好。」

「也不要一個人加班。」

「好。」

「不要很晚回家。」

「好。」

「不要凶我。」

「滾！」

蹬鼻子上臉了還？

「那個男人呢？」秦深深坐在沙發上，抿了一口水。

「警察帶走了。」蘇凡坐在秦深深旁邊，話音剛落，顧余川從房間里出來，「我去做個筆錄，你們幫我照顧一下念念。」

蘇凡做了個「OK」的手勢。

程念後半夜醒過一次，她夢到顧余川把王權打死了，要坐牢，於是驚醒了。當時顧余川就坐在她床邊，她摸著黑抓到了顧余川涼涼的手，輕聲喊他，她怕這只是幻覺：「顧余川……」

「嗯，我在。」顧余川握住程念的手道。

「你怎麼不睡覺？」程念從床上爬起來，她看不清顧余川的表情，直接抱住他。

「我怕你醒來看不到我。」顧余川語氣溫柔地說着，他圈住程念瘦弱的身體，在黑暗中和她十指相扣。

「我好害怕。」顧余川說。

程念從不知道還有什麼讓顧余川害怕的事，她心裏狠狠一顫：「顧余川，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你問過很多次了。」顧余川啞著嗓子，「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程念伸手攀住顧余川的脖子，她跪在床上，直起身才勉強和顧余川差不多高。摸索著親到顧余川的唇，她喃喃地念著：「我喜歡你，顧余川。」

她說話時帶來的輕微麻意，卻讓顧余川心底生出極大的震撼。

顧余川還是第一次聽到程念說「喜歡」，他眼底慢慢升起笑意，一雙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程念親口承認了。

他側了側頭，親了親程念的臉：「你喜歡我，我很開心。」

顧余川把程念送回家，等顧余川一走，徐紫安和程昱立即圍過來。

程念輕描淡寫地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她用短短几個字概括昨晚，可還是聽得徐紫安心驚肉跳。

「你和余川……」徐紫安拉着程念的手，「昨晚余川給我們打了電話，說你在他那裏，不會回來，你爸差點拿着刀去找他……」

程昱冷哼一聲：「要不是他說清了情況，我還真就拎着刀去了。」

「我喜歡他。」

是時候了，是時候把這件事說出來，說完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什麼？」徐紫安驚呼出聲，只是一瞬，她又恢復了神態，「念念，顧家……」

程念知道徐紫安想說什麼，她想到顧余川，就什麼都不怕。顧余川能為她做那麼多，她不能為顧余川做什麼，只能給他回應。

只要程念願意，徐紫安和程昱也是同意的。顧余川從小和程念一起長大，人怎麼樣他們心裏都清楚。

只是那件事，多多少少還是讓人心底不舒坦。徐紫安就是怕程念受委屈，可是程念說出昨晚的事，他們就都沒意見了。

顧家是顧家，顧余川是顧余川。

顧余川還沒有正式和程念告白過，他跟蘇凡一說，被蘇凡狠狠嘲笑了一把。

終於有東西是顧余川不會的了，蘇凡想。

他列舉出幾項最受歡迎的表白方法，都被顧余川否定了，顧余川認為太爛俗。所以討論了一上午，也沒討論出什麼所以然來。

「真不知道深深是怎麼答應你的……」顧余川鄙夷地看着蘇凡，語氣里滿滿的都是嫌棄。

蘇凡：「……」他給顧余川出點子，還要遭受人身攻擊？

顧余川沒做過這種事情，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他安排好一切才把程念約出來。

「為什麼來海邊？」程念光着腳踩在細軟的沙灘上，她回頭，還能看到一串一串的小腳印。

海風吹着程念的裙子和頭髮，讓她看起來美得不可方物。

顧余川沒說話，她帶程念換好衣服上了快艇。

「為什麼要穿這個？」程念指了指自己身上藍色的潛水服，一臉不解。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快艇停了下來，顧余川牽着程念的手，「能下去嗎？」

程念不免有些害怕，心裏直打退堂鼓。

「不會有事。」顧余川握緊她的手，把潛水鏡給她。

「嗯。」

「我數三二一，一起跳。」顧余川捏了捏她的手心。

「嗯。」

「三、二、一。」

程念只聽見身體墜入海里和海面濺起水花的聲音，周圍升起一串串小泡泡，蔚藍色的海水拂着她的身體，讓她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手上傳來的力度不小，程念感覺到有一股力氣拉着她往深處潛去。

四周有色彩斑斕的魚經過，還有些在她和顧余川牽着的手下鑽過去，他們一起穿越魚群、穿越礁石，在藍得醉人的海水裏徜徉。

顧余川拉着她落在一片佈滿礁石的地方，程念微微不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讓她心動不已。

顧余川笨拙地向她比着手勢，他用了最簡單的手勢。

5、2、1……

1、3、1、4……

顧余川比了好幾遍，怕程念沒有明白，最後還傻傻地比了一顆愛心。

這是在表白嗎？程念不知道顧余川是怎麼想到這種方法的，她眼眶溫熱，慢慢地抬起手臂，比了「OK」的手勢。

她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手勢可以回應他。

她回答，好，更確切地說，是我願意。

上岸后，程念趴在沙灘上問顧余川：「為什麼會想到要在海里表白？」

顧余川溫柔地撩開她額角的濕發，他眼睛裏有如藍色大海般的汪洋：「天空、地面，都被人用過了，我不想和那些人一樣。」

為什麼突然想起要表白？

不，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他歷經了艱難險阻，才終於抓住了他愛的姑娘。

這一生，可以沒有功名利祿，但不能沒有程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