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時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年他為了見她，帶着兩個好友來來賓的場景。

記憶中那天的陽光十分熾熱，熾熱得站在陽光底下都能把人烤熟了。可是這樣的陽光在他眼裏卻是出奇的明媚，像她笑得明媚的眼眸。

梁笑飛初次踏上來賓的土地，最開始卻是被它的貧窮落後震撼了。

舊火車站前種了一棵榕樹，榕樹有些年紀了，長得十分茂盛。可它的葉子上沾滿了厚厚的塵土，宛若那歷經滄桑，垂垂老矣的婦人。而車站兩旁的建築物也是破舊不堪，賣小吃的店門口掛着的招牌歪歪斜斜的，又的還掉了漆。

剛下車，江光渴得不行，嚷嚷着進店去買瓶水，結果貨架的貨物落滿了灰塵。江光手碰到，也沾了一手灰。

「操！」江光爆出口，「這地方比鄉下都不如。」

比得過還是比不過鄉下，梁笑飛並不知道，他只知道庾淺淺答應了要來接他。他可以很快見到庾淺淺了，他很高興，所以一切都不是問題。

庾淺淺很快就來了，在他們進廁所的時候。

他出了廁所，遠遠的就在人群中看到。她穿着他們初次見面的紫色裙子站在榕樹下，微微低着頭，她個子不高，落在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可是梁笑飛還是看到她了，她就像夏末里的一抹微涼，清涼了她熨燙的心。

然而，那已經是以前了。

陷入回憶里的梁笑飛輕笑，臉上有着莫可奈何的孤寂。

車子很快進站，兩人一前一後的去檢票，然後上車。

從檢票到上車，兩人都保持着一前一後，僅是半步的距離。

是庾淺淺在前，梁笑飛在後。

這也是他故意拉開的距離。

上車，兩人的座位在一處，梁笑飛體貼的給庾淺淺調好椅子。庾淺淺的位置靠窗，她坐下，頭靠在車窗上，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出神。列車在飛速前進，車外的景物刷的一下往後退，向後退的有山上的電線桿，有滿樹的青山，有荒蕪的土地，還有他們看不見的時光。

上了車，兩人都沉默不語，縈繞着他們的氣氛古怪而又莫名的沉重。

「你知道一見鍾情是什麼感覺嗎？」庾淺淺忽然問。

「知道。」梁笑飛先是一愣，然後回答。「我和你第一次相遇是在開往北海的火車上。火車在柳州停，你正好上來，而我剛好出車廂打熱水。」

她莽撞的差點撞上他，然後她道歉，他看見陽光正好落在她身後，給她鍍上了一層餘輝。明媚而動人，於是他的心砰砰的跳個不停，那顆安分的呆在自己胸膛的心再不斷叫器著要和眼前的女孩子搭訕。

可是他沒有勾搭女孩子的經驗，他不敢。

然而既定的緣分，總有命運在牽橋搭線。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的軟弱，竟然安排她坐在他旁邊，於是他不想辜負老天爺的美意，用最拙劣的方式和她聊上，順利的要到了他的QQ和手機號碼。

庾淺淺說：「我也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落在空氣里幾乎就聽不見。可是輕飄飄的聲音敲擊在梁笑飛心頭，讓他感到一陣鈍痛。他始終不明白，既然命定的緣分讓他們遇見彼此，走進彼此的心，又為何不能讓他們白頭偕老？

然後他又聽庾淺淺說：「那日夕陽無限好，你逆着光走來。白襯衫黑西褲，乾淨得讓人砰然心動，可偏偏臉上有着超乎年紀的滄桑。許是有着滄桑感的男人更吸引人，看見你的瞬間，我腦袋裏的一根線砰的斷了，有個聲音告訴我，這個男人是我的劫。」

54

「買票去北海。」

車子在南寧停下，庾淺淺如是對梁笑飛說。梁笑飛沒有任何意義，到窗口買了兩張去北海的票。南寧到北海的列車有很多趟，所以臨時買票根本不會存在沒有票的問題，當然這得在淡季。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兩人心裏都很清楚，也都不再說話。於是氣氛更沉重了。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列車駛進北海站，然後停下。兩人下車，迎面一陣熱氣撲來，熏熱了欲庾淺淺的眼眶。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來北海。」走出車站，沉默了很久的庾淺淺忽然感概。前方的梁笑飛腳步一停，又聽見庾淺淺十分認真的說：「今天算是彌補你當年約我來北海，我沒來的缺憾。」

有些事已經過去了，有些事已經發生。而現在他們無論做什麼都顯得可笑至極，且也沒有當初的那份單純。

庾淺淺大步上前，她站在他面前，抬頭看他。他眼裏已經有了淚水，卻拚命壓抑著不讓掉下來。

「阿飛。」她叫他，用着最溫柔的語氣問著讓人痛徹心扉的話。「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裝的？」

梁笑飛沉默，不願回答。可庾淺淺固執的等他，非要個答案。

「一開始就有所懷疑，後來又覺得自己混賬，你都變成這樣了，我還懷疑你。我的淺淺那麼乾淨，單純，從來都是不屑於騙人的。她怎麼可能用那麼低劣的小伎倆來騙人，惹得自家父母傷心。」

她的演技很挫劣，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問題。不過是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庾淺淺笑。「可是現實的庾淺淺就是那麼自私惡劣的人。」

梁笑飛不說話，不想承認庾淺淺的話。庾淺淺搖頭，輕嘆，她喊他。「阿飛，我想喝水，你去給我買瓶飲料。」頓了頓，庾淺淺望着他的眼，努力笑着，眼淚從她眼裏滑下。「幫我買瓶小洋人妙戀奶茶。」

梁笑飛站着一動不動，庾淺淺抬手捂着眼睛，嘶啞著聲音喊道：「求你了，阿飛！」

什麼時候她想要喝一瓶奶茶，也要到了求他去買的地步？

動了動唇，梁笑飛想說什麼，可最後只吐出一個字。「好。」

他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往車站附近的小超市走去。

「阿飛！」庾淺淺忽然聲嘶力竭的喊了聲，梁笑飛站住，回頭，她站在廣場中心，朝他笑，努力的咧著嘴。可眼淚卻不聽話的從眼裏落下，她抬手擦了擦，擦不完，可她還是笑着，她說：「你快點回來，我在這兒等你。」

「好！」

梁笑飛轉身飛奔向超市，看着她進了超市，庾淺淺忽然向街邊跑去，攔著一輛的士。拉門上車，吩咐司機。「師傅，去南珠汽車站，我趕時間。」

「好咧。」

司機歡快的應了一聲，腳踩油門，車子向嗖的一下開出去，很快融進了車流里。

梁笑飛買了飲料回來，廣場上人來人往，可是卻尋不到庾淺淺的身影。他也沒尋，握著奶茶走到庾淺淺剛在站着的地方，那地上有點濕，像是庾淺淺的眼淚。

手機嗡嗡響，是短訊的聲音。他掏出手機，是庾淺淺發來的信息。

庾淺淺：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良人長與短。

梁笑飛握着手機蹲下，他低着頭，有水從他眼裏掉下來，正好掉在那像是庾淺淺淚水的那兩處淺淺的水漬上，沒一會兒就都蒸發了。

剛剛她站在這裏喊他，一邊哭一邊笑着說「你快點回來，我在這兒等你。」

可他回來了，她卻走了。

而廣場屏幕上還在播放着小洋人妙戀奶茶的廣告，那位女明星說：「小洋人妙戀，初戀般的感覺。」

然而初戀是什麼感覺？梁笑飛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