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唐曉慧走出很遠，還能隱約聽到唐劉氏的哭聲。她沒回頭，帶着一去不返的架勢。

她是打算一口氣爬到山頂的，但是半山腰被截了。

截她的人，是顧海的母親胡春蘭。

狹隘山路上，胡春蘭兩手插著腰。唐曉慧讓一步，她逼一步，唐曉慧笑着叫了聲嬸子，再想繞道上山，又被胡春蘭又攔住。

唐曉慧確認了，胡春蘭這是專程堵她的。

原因不難猜，應該是馬老闆拉着櫥櫃什麼的離開青山村的時候，被胡春蘭看到了。

顧海給她的聘禮，胡春蘭這個當婆婆的，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再加上前段時間村裏的流言蜚語，胡春蘭找她算賬也是早晚的事。

「嬸子，我可以解釋的，給我十分鐘？不然五分鐘也可以，我發誓我沒對不起顧海。」

唐曉慧趕緊把兜里的三塊錢掏出來，告訴胡春蘭這是賣櫥櫃什麼的得來的。

趕在胡春蘭開口質問前，唐曉慧又解釋說，唐阿三因為賭博，已經把唐家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她怕顧海給的聘禮保不住，才變賣的。

「就賣了三塊錢？這麼少？」胡春蘭眼睛一直盯着唐曉慧手裏的錢。

唐曉慧怎麼不明白鬍春蘭的意。

只是，十塊錢的學費還沒湊夠，眼下她又無處容身，做生意也要本錢，後面用錢的地方很多。

所以，唐曉慧只能說自己日後和顧海結婚，這些賣掉的嫁妝一定只多不少，只好不差，絕對不會再讓顧海多掏一分錢。

胡春蘭冷哼了聲：「你意思是說，你和顧海結婚的時候所有花銷，全由你一個女人出？不用俺兒子再出一個子了？

「對！」唐曉慧說：「我保證，我發誓！」

「呵，好大的口氣啊！」胡春蘭才不相信唐曉慧有這個本事。

結婚滿打滿算，怎麼着也得一百塊錢，她一個女人能拿得出那麼多？

要不是顧海臨走再三叮囑，不準找唐曉慧的麻煩，她至於一直不吭聲？

「嬸子，如果我做不到的話，到時候您讓我怎樣，我就怎樣，您看成嗎？」

唐曉慧只好把前幾天賣雞蛋的經過說了說。

見胡春蘭還是不怎麼信，唐曉慧便把手裏的這三塊錢塞給胡春蘭。

「嬸子，這三塊錢當我提前預存的，以後我每個月再給您兩塊，當作結婚費用存在您哪，您看這樣可以嗎？」

「每月三塊，沒得商量！」

胡春蘭有自己的打算，要是唐曉慧每月給她三塊錢，那自家女兒上學的費用就有了。

至於唐曉慧和顧海的結婚費用，到時候她就說錢丟了，總不能再讓她賠吧。

「好！」

三塊就三塊吧，唐曉慧想，大不了她以後省一省，多努力努力。

唐曉慧剛走了兩步，胡春蘭又叫住她。

「死丫頭，俺讓你走了嗎？」

「嬸子，還有事嗎？」身無分文的唐曉慧，笑得有些苦澀。

「你那什麼表情？我問你，你和剛子是怎麼回事？」因為拿到錢的關係，胡春蘭語氣緩和了不少。

唐曉慧解釋說，都是因為唐阿三的賭，又告訴胡春蘭，剛子已經被抓了。

謹慎起見，唐曉慧把唐阿三騙她，要她嫁給村長的傻兒子的事又說出來。

雖然這件事難以啟齒，但胡春蘭是顧海的母親。她不能讓她和顧海之間，留有誤會，同時希望胡春蘭能相信她是清白的。

慶幸的是，胡春蘭倒是不介意這個：「那你現在急匆匆的要去哪？還帶着包袱，這是離家出去了？」

胡春蘭跟查戶口似的，問個沒完沒了。唐曉慧一一解釋。

聽聞她要參加高考，胡春蘭翻著白眼：「女人上學有什麼用？不還是要嫁人。」

其實，唐曉慧很想問胡春蘭，既然女人上學沒用，那顧海的妹妹，為什麼要參加高考？

不過，唐曉慧最終憋住了。

畢竟，這是顧海的爸爸啊。就算她再小氣、難纏，她也必須搞好關係。

唐曉慧只能說：「我只是想更配得上顧海。」

「哼！上次你說要退親，後來沒退，我也不和你計較。你啊，記得還錢給我。」

胡春蘭得了便宜，找了個借口走了。

望着胡春蘭越走越遠的背影，唐曉慧笑意更苦更澀，眼底閃過淡淡的悲傷。

退一步來講，就算她和顧海沒訂婚，她們還算同村的吧。看在爺爺當年給的山羊奶的情份上，胡春蘭都該問問她，晚飯吃了么，晚上去哪過夜之類的，哪怕禮貌也好。

但是胡春蘭沒問，跑得比兔子還快，彷彿怕她去家裏借宿一樣。她這個未來婆婆，真是讓人一言難盡啊。

真不知道，胡春蘭是怎麼生出顧海的？

晚上的山路，有點嚇人。

唐曉慧緊握著顧海留下的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的爬上山頂。

「曉慧，是你嗎？」不遠處傳來王秀香的聲音。

「是我，是我！」唐曉慧總算鬆了一口氣。

一路走來，嚇得汗毛直豎。

「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王秀香也是怕怕的，因為前些日子有狼出沒。

「秀香，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唐曉慧很不好意思。

原本，她來王秀香家裏暫住，是打算給生活費的，現在沒錢了怎麼給？

「曉慧，我奶奶挖了很多野菜，做了野菜粥和野菜饅頭，就等你吃飯了！」

王秀香看出唐曉慧的窘迫，把唐曉慧上次偷偷留下的一塊錢還給她，還告訴唐曉慧，要是再跟她客氣，就生氣了。

唐曉慧只好收下。

王奶奶得知唐曉慧要暫住幾天，很高興，告訴唐曉慧，只要不嫌棄，想住多久就多久。

唐曉慧很感激，鼻腔酸酸的。吃過晚飯，搶著幫忙洗了碗筷，又和王秀香一起複習。

王秀香奶奶家沒有電，也沒有煤油燈，照明還是上山撿的松油，味道有點嗆。聽到王奶奶時不時咳嗽，唐曉慧非常懂事，便說困了。

晚上，唐曉慧和王秀香一起睡。王秀香很興奮，告訴唐曉慧，她是她的第一個朋友，是除了爺爺奶奶之外，對她最好的人。

閑聊中，唐曉慧才知道，王秀香腦袋不正常的爸爸失蹤了，已經幾個月沒音訊了。

唉，都是不靠譜的爸爸，唐曉慧不禁想到唐阿三。

那會兒在唐家，倒沒看到唐阿三露面。呵呵，有些賬下次見到他，是時候連本帶息一起算了！！

別看唐曉慧表面沒什麼，躺下的時候，眼角還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滾燙的淚珠。

顧海的掛號信，唐曉慧再一次拿出來看。趁王秀香他們都睡了，她摸出手電筒，趴在被窩裏偷偷打開信封。

顧海寫了一手漂亮的字。

信封拿近，甚至能嗅到他的氣息。

唐曉慧努力笑着，以最好的心情去看顧海寫給她的掛號信。但是入眼看到的兩個字，使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一下子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