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回

第一零六回

()第一零六回

花自芳與鴛鴦的婚事辦得很是熱鬧,雖然簡單些,但是一應禮數俱全,未有半分簡慢。不說來觀禮吃酒的親戚朋友們讚不絕口,便是賈家派來送嫁的婆子們也挑不出半點不是來。

婚事定在了三月初八,珍珠是未出嫁女,也不好十分出頭,只好幫着收拾屋宇,擺放陳設,拾掇些東西。孫氏忙得腳不沾地,但是十分滿足,面上雖帶着疲態,但滿面紅光,走路都帶風。

早兩三日便有一眾街坊鄰里來幫忙,紅事雖是瑣雜,但各人口中都稱喜道樂,十分熱鬧,倒也不覺忙亂了。花家房舍早在過年後就請了人來修繕過了,白牆黑瓦,十分整潔。鴛鴦的嫁妝在早兩日就有人送來了。拔步床,落地櫃,整套的圓桌椅,子孫桶,精緻的雕花梳妝台,十二床新棉被,布料及四季衣裳裝了好幾大箱子。有些眼尖的婦人更看見一個酸梨木掐絲梳妝小箱子上了鎖,這更讓人浮想聯翩。

街坊親戚都是一般人家,即便略富裕些的,何曾見過新娘子這等齊整的嫁妝?婦人家口舌長,見了這般境況,俱都又羨又妒,言語中帶出的話什麼的都有。但最多的還是羨慕。剩下的便是對這即將到來的新嫁娘模樣品性的好奇。於是一眾三姑六婆便都來問孫氏珍珠等人。孫氏忙碌不堪,有點眼力的便不會糾纏她。新郎官害臊,也問不出什麼來。只是人家聽說這新娘子從前和珍珠是在一處做丫頭的,便都來問珍珠。倒把珍珠說得口乾舌燥。索性一概推了,只道「待我嫂子過了門,不就知道了。如今我說什麼樣,大夥兒誰個會信呢?」

眾人無法,只得罷了,但心裏的好奇卻愈發重了。

花家老家也來了人,孫大舅一家子都來了,薄薄的一分禮金,風一吹只怕就飄走了。也虧得他理直氣壯地拿出來。孫氏也知他摳門的性子,只是大好的日子,也不好生是非說他,便由他去了。畢竟花家老爹早逝,如今外面沒有男人做主,這娘舅如父,這外面理事的自然落在孫大舅身上了。如此忙了幾日,諸事方慢慢妥當了。

好容易到了吉日,只見花家宅院翻整一新,披紅挂彩,鞭炮入耳,好不熱鬧。

到新娘子入了門,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眾人便起鬨鬧進了洞房。小戶人家,也沒甚大規矩,況又是新婚,花自芳推不過,便遂了眾人的心意掀起了蓋頭。

只見蓋頭下的嬌俏女子粉妝新飾,嬌艷非常。烏黑的頭髮梳成著百合髻,正中挽著展翅金鳳銜珠釵,兩側簪著一對金鑲紅瑪瑙蝴蝶簪子,身上穿着大紅綉龍鳳呈祥對襟長襖兒,下系著同色綉萬字不到頭如意紋石榴裙,露出腳上穿的大紅鴛鴦戲水繡花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放在膝蓋上的纖白修長的手上一對瑪瑙鐲子紋絲不動。

眾人見了,俱都讚嘆不已。這花家的風水是咋整的?這閨女長得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了,這兒子娶進個媳婦來,也是個頂呱呱的。雖說新娘子害臊,低着頭一言不發,任人調侃,但舉止間可見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不說模樣,單論那氣度,行事的做派又大方又體面,真真把眾人給看傻了去。不說的話,誰信她曾是個丫頭,便說是個小姐也不會有人懷疑。怪道人都說寧娶大家婢,不聘小家女。

眾人一行看,一行議論,又見珍珠在旁,幫着新娘子免得眾人調侃,兩個俏生生的女兒,映着暈紅的燈光,越發好看。惹得眾人越發讚嘆不已,又有不少人在暗暗打探珍珠的事,卻被告知珍珠的婚事已大概定了,俱都十分惋惜。

花自芳樂得傻乎乎的,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十分滑稽。珍珠暗地裏好笑。

眾人鬧過洞房,戲過新婚夫婦,被孫氏勸了出去。這裏洞房花燭,枕翻紅浪,自然十分甜蜜。

次日起來,花自芳帶了媳婦來與孫氏奉了茶,孫氏見鴛鴦面帶羞色,但落落大方,不是那等扭捏小氣的,且她又是兒子中意的,女兒珍珠又和她要好,心中便先滿意了三分,也不為難她,接過鴛鴦敬的茶痛快喝了一口,又送上一個頗有分量的荷包。鴛鴦原先還惴惴,此時見孫氏滿面笑容,和藹可親,心中方放了心,恭恭敬敬接過,而後又奉上自己親做的一雙鞋。孫氏接過看了,只見針腳細膩勻稱,花樣顏色也是自己喜歡的,顯是下了功夫的。便知道是女兒漏的底,這大小也就不用試了,肯定合適的。又看兒子身上也是一身新衣,十分合貼,應是兒媳的手藝了,心中更加高興,笑道:「好好好,快起來!」

花自芳忙扶了她起來,夫妻兩個退至一旁,鴛鴦又送上給珍珠的禮物,是一套淺粉色綉折枝玉蘭花鑲明紫寬邊對襟長衫,並一條秋香色石榴長裙。珍珠忙接過了,含笑福了福身子,喚道:「嫂子好。」鴛鴦面上微紅,忙扶住她,也回了一禮,道:「小姑。」

孫氏花自芳看她二人這樣,都笑了。珍珠只抿著嘴笑,上來拉着鴛鴦笑道:「好嫂子,我往日說的可對?你終究還是成了我們家的人了。」

鴛鴦含羞看她一眼,只低着頭不說話,手卻拉着珍珠。

花自芳與孫氏在旁看見,心中越發歡喜。珍珠便歪著頭笑看着花自芳道:「哥哥,你該怎麼謝我這個媒人?」

花自芳笑道:「你要什麼,但凡我有的,只管拿去就是了。」

珍珠捂著嘴笑個不住,道:「哥哥好大方,嫂子你說是不是?」

花自芳與鴛鴦對視一眼,面上紅暈一片,皆低了頭。孫氏見兒子媳婦這樣,忙笑道:「你這丫頭,枉你哥哥平日那樣疼你,竟還邀功起來了?」

珍珠便抓着孫氏的袖子搖晃道:「娘親偏心,嫂嫂來了,就不疼我了。」

花自芳笑道:「好貧嘴的丫頭,咱們家娘最疼的就是你,只怕我還不及你的一半呢,還說娘偏心呢!若說偏心,娘只偏心你呢!」

珍珠面上一紅,道:「我不過說着玩的,哥哥也當真了。」

眾人聽了都笑了。

孫氏道:「好了好了,先別顧著說話,咱們先用飯吧!」

眾人忙答應着,一起到了小飯廳。早飯是鴛鴦和珍珠做的,鴛鴦在賈家這麼多年,雖說是個全才的丫頭,但是做飯這一項還真是一竅都不通的。但這新婦入門,總不好讓婆母做飯,鴛鴦臨嫁前雖也在家學了些,但做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未免婆母不喜,鴛鴦便一早起來,託了珍珠幫忙,花自芳心疼媳婦,兄妹兩一起幫忙,總算做了一頓像樣的早飯來。

一時眾人落座,鴛鴦便盛了粥,端與孫氏,花自芳與珍珠,自己卻站在一旁端菜捧箸,道:「母親請用。」孫氏不明,奇道:「你不坐下吃飯還站着做什麼?」

珍珠笑道:「這是賈家的規矩,婆婆小姑子吃飯,做媳婦的要在一旁伺候呢!」

孫氏聽了,「哎喲」了一聲,蹙眉道:「這是什麼規矩,婆婆吃飯媳婦站着,一家子人豈不是生生的隔閡起來了?什麼破規矩,好沒意思!」又拉了鴛鴦坐下,道:「什麼大戶人家的規矩我可不懂,咱們小戶人家,一頓飯還分成兩頓吃,飯都不香了。咱們不學他們!坐下,咱們一起吃。」

鴛鴦還有些猶豫,但花自芳和珍珠都勸,鴛鴦方坐下了。眾人起箸吃飯。早飯是粥與饅頭,還有燙青菜,和炒蘿蔔。昨兒的喜宴雖然酒菜十足,也剩了不少,但是大部分都被來幫忙的婆娘們倒回家去了,這是鄉下的舊例。如今家裏雖有幾樣剩的肉菜,但這大清早的,也不合胃口,便罷了。粥和饅頭倒也還好,那青菜卻是黃了,蘿蔔片厚薄不均,甚至有些焦。孫氏三人俱都很給面子,一聲不言得吃了,尤其是花自芳,吃得更是津津有味,鴛鴦卻是羞得沒法兒,自己的手藝實在是太……

倒是孫氏見她羞得頭都快要低到地上去了,反倒笑道:「你初來乍到,手難免不順,等慢慢熟了就好了。等這兩日閑了,我教你兩樣他們愛吃的菜。」

珍珠也笑道:「娘的手藝可好著呢,嫂子跟着娘學幾手,咱們日後可有口福了。」

花自芳也忙稱是。鴛鴦方才慢慢緩過來。

而後收拾好碗筷,孫氏便帶着兒女媳婦一起收拾各樣物品,堂屋、新房及院子裏各處的擺設物件,俱都收拾好了,該洗的洗,該還的還,這一日便過去了。

到了次日,孫氏便帶了鴛鴦到各家鄰居院中去送喜蛋喜果等物。一眾鄰里婆娘們雖有不少長舌的,但看這新婦上門,又兼吃人嘴軟,倒也沒有為難。人人喜氣洋洋,俱都誇新媳婦好的,倒也十分歡喜。

到了第三日,便是回門的日子了。花自芳租了一輛車,新婚夫妻兩個收拾齊整了,帶了回門禮,便往鴛鴦娘家去。孫氏和珍珠自是在家等著,直到日落時分才見人回來。

待洗漱了,一家子吃飯,說起今日回門的事,珍珠便問嫂子在家可好?鴛鴦只笑說好,孫氏倒也罷了,只是珍珠看她臉上似有些不自在,心中邊明白。趁用過晚飯,幫着她整理時,問道:「可是回家你哥哥嫂子又給你氣受了?」

鴛鴦道:「沒有的事。」

珍珠道:「你連我也瞞着么?不是我說,你那哥哥嫂子是什麼樣兒,我還不知道么?你受了氣,別憋在心裏,和我說說,也好排解排解。」

鴛鴦道:「今兒回去,我哥哥嫂子倒還好,反正我嫁出去了,也不干他們什麼事了,不過是言語上刻薄些罷了。以前更難聽的還有呢,況你哥哥頭一次上門,總不好太過了,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只是……」

珍珠奇道:「怎麼了?」

鴛鴦苦笑道:「我在家也沒呆多久,老太太今天知道我回門,便打發人來叫我過去見見。」

珍珠「咦」了一聲,道:「莫不是在老太太那裏遇上什麼不痛快了?」

鴛鴦嘆了口氣,慢慢說起來。

原來鴛鴦回了娘家,他哥哥金文翔和她嫂子倒將面子上的禮數做得挺全的,只是鴛鴦早已看透了兄嫂的本性,花自芳也不是傻子,自是能分辨別人待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當然看出她兄嫂不過是淡淡的面子情誼罷了。故送上了回門禮后,見金家夫妻兩個頓時面上好看了許多,花自芳心中便越發明了了。這還是親兄妹呢!見錢眼開,薄情寡義!只是到底不能失禮,下了妻子的面子,他便依舊溫文而待,金文翔夫妻兩個也是有些糊塗的,哪裏辨得清白?倒也糊塗混過去了。

正要上第二盞茶的時候,便見外面一個婆子來了,金文翔一聽,正是賈母房裏的一個婆子,忙迎了上去,卻是賈母聽說鴛鴦回門,便要請鴛鴦過去說說話。金文翔如何敢不依,忙笑道:「到底老太太待妹妹不同,這一回家還沒坐熱呢,就來請你過去了。妹妹快過去吧,也省得老太太久等。妹婿就在我這裏等著就是了。」

那婆子正覷着眼睛打量花自芳呢,聽了這話笑道:「這很不必,老太太說了,請新姑爺也過去呢!」

鴛鴦忙道:「這如何使得,他一個外男,到了那裏,若是衝撞了奶奶姑娘們,可怎麼好?」

那婆子笑道:「鴛鴦姑娘放心……哎喲,如今該叫花嫂子了,我來的時候,老太太就傳了話下去,叫丫頭媳婦們都迴避了。姑娘們今兒請了安,也早早的回去了。老太太這是惦記着你呢,想親自見見你家姑爺。」

鴛鴦聽了,心中不由感動,忙道:「那就勞煩媽媽了。」

那婆子忙道:「不勞煩,不勞煩。」

於是便領了花自芳與鴛鴦兩個,往府里去。金文翔夫妻倆個直送到小門口,方才回去。

金家的屋子在賈府後面一片專供下人內眷居住的房子裏,有一扇小門直通內院。

三人一路走來,果然未見什麼人,花自芳雖然是頭一次進來,但是一眼也不敢亂看,那婆子看在眼裏,倒覺十分滿意,暗道果然是個懂規矩的,不是那等輕浮的人,長地也周正。這鴛鴦嫁了他,可比給了大老爺有福多了。

一時到了賈母上房,果然上下不見一個年輕的丫頭,只有幾個年老的婆子守着。

進了正房,賈母端坐在上方,花自芳與鴛鴦先與賈母磕了頭,賈母受了禮,令婆子給了兩匹尺頭,兩個荷包,兩對戒指。而後便叫鴛鴦起來,拉了在旁坐了,又細細打量,見鴛鴦已梳起了婦人髮髻,上穿着大紅綉牡丹穿花對襟長襖兒,下系著秋香色遍地灑金裙,面上猶帶着少女的羞澀,卻又添了幾分少婦的韻味,不由含笑點點頭,道:「好,幾日不見,倒出落地越發好了。」又看花自芳長身玉立,雖不及寶玉面容秀美,但自有一股常人沒有的俊秀溫文,入得室來,不卑不亢,不見輕浮之色。賈母心中便十分滿意,之前鳳姐雖也誇讚過他,但到底未曾親眼見過,心中不放心。如今見了,賈母人老成精,一看便知道人的脾性,又見鴛鴦含羞帶怯,自然明白她過得如何,心中越發滿意了三分。問了花自芳幾句,見他談吐有致,彬彬有禮,心中越發喜歡,但到底不好細說,便叫人帶了他去金文翔家。自己留了鴛鴦說些話。

待人出去了,賈母方道:「他待你如何?」雖然心裏明白,但這話還是要問的。

鴛鴦面上一紅,低頭囁喏道:「很好。」

賈母方笑道:「好好好!」此時屋內無人,便從案上擱置的一個紫檀木雕花小匣子裏拿出一個荷包來,道:「這個你收著。」

鴛鴦奇道:「老太太方才不是賞了么?」

賈母道:「方才是給你們夫妻兩個的,這個是我單給你的。」

鴛鴦接過,打開一看,卻是一張銀票子。鴛鴦雖不識字,但是在賈母身邊伺候了那麼多年,這銀票子還是認得的,數字也是知道的,而手上這張上面寫的竟是五百兩!

鴛鴦一驚,忙道:「這如何使得?」忙推回給賈母道,「出去前,老太太和太太奶奶們賞了我不少了,怎麼還能再要的?」

賈母笑道:「就知道你這孩子老實。原來賞你的銀子能有多少?我想着你是嫁到尋常人家去的,帶的多了,倒不好。況且,這府里的人多的是心眼兒,我本想早就給你的,但想着要是給了你,倒讓你扎了別人的眼了。日後指不定有人為着這點子錢來巴着你呢!你伺候了我這麼些年,和我親孫女也不差什麼了。如今倉促就把你嫁了出去,倒讓我心裏不自在。好在你嫁的人家的不錯。這姓花的小子看着也是個老實會疼人的,模樣兒也不錯,你嫁了他也不算委屈了。這五百兩銀子你自己收著,別和人說,日後有了難處,也能度難關不是?」

鴛鴦心中感動,落下淚來,道:「我哪裏當得起老太太這樣厚待?」

賈母笑道:「傻丫頭,我老婆子活了這把年紀了,什麼事沒經過?什麼人沒見過?這府里的事啊,我都知道,只是我老了,沒心思理論罷了。這幾年,你伺候了我,讓我省了多少事兒?如今我賞你一點子銀子,又怎麼了?這是你應得的,快收著吧!雖是小戶人家,這女兒家嫁過去,也該多些嫁妝銀子,這樣才有底氣不是?聽我的話,收著吧!」

鴛鴦聽了,況素知賈母說一不二,這銀子既已拿出,便斷沒有收回的理,況她私房豐厚,這五百兩於她們是天價,但於賈母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便也不推辭,收好了,放在貼身的荷包里。

又說了兩句話,卻聽外面婆子說道:「璉二奶奶和寶二爺來了。」

鴛鴦忙站起身來,果見鳳姐兒和寶玉進來了,先與賈母行了禮。待見了鴛鴦,寶玉先喜道:「好姐姐,她們說你嫁了人出去了,再不回來了,我只不信,今兒果然回來了!」說着就要上去拉鴛鴦的手,還好鴛鴦眼明手快退了一旁。寶玉驚得張大了眼,泫然欲泣道:「好姐姐,怎麼你不理我呢?」

鴛鴦攏在袖子裏的手狠狠攥了攥帕子,福身行了一禮,低着頭道:「給二爺請安。」

賈母見了,忙道:「寶玉,不許胡鬧,鴛鴦已經嫁了人,不是這府里的人了。今兒來這裏不過是回門來,我叫了來說說話罷了。你若再這樣,我可惱了。」

寶玉這時才看清鴛鴦頭上梳的婦人髮髻,當下臉上失落,喃喃道:「你這麼個清清白白的人,怎麼也走了這路上去了?我不過病了一場,怎麼大夥兒都變了呢?大家都散了,只剩了我一個,有什麼趣兒?」

鴛鴦臉上一變,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低了頭不說話。

賈母也臉上不大好看,道:「寶玉,你又胡說什麼呢?仔細叫你老子捶你!」

無論什麼時候,賈政都是賈寶玉的剋星。果然這話一出,寶玉便老實了,只是一張嘴嘟的老高。

鳳姐兒忙勸和道:「老祖宗,這寶兄弟還小呢,哪裏知道這個?不過是想着姑娘們都出去了,覺得冷清了吧!」

賈母如何不知道孫子脾氣,只是心裏雖惱,但見到寶玉可憐的模樣,便不由心軟了,摟了寶玉道:「好孩子,你若嫌冷清了,就把你姐妹們都叫來,一處熱鬧說笑如何?鴛鴦已經嫁了人了,有自己的家了,不能在這裏伺候了。」

寶玉道:「嫁了人就不能大家在一處了么?那就不要讓她嫁人不就得了?」

賈母與鳳姐兒哭笑不得,這寶玉自這次病好了之後,較之從前,越發痴了,時不時鬧得人頭疼。只是賈母和王夫人心疼,誰敢和他直說?便只哄得他越發乖僻了。

果然賈母便哄他道:「好好好,不嫁了,都不嫁了。」又使個眼色給鳳姐兒。

鳳姐兒乖覺,忙笑道:「寶兄弟,你前兩日不說園子裏的笑花開得好嗎?咱們今兒午膳就擺在那裏如何?」

寶玉早忘了什麼嫁人不嫁人的事,歡喜道:「好的很,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來,還有把姨媽和寶姐姐都請來,大家一處更熱鬧。」

賈母臉上微變,淡淡笑道:「寶玉想姨媽了,這一頓飯還惦記着。」

寶玉笑道:「姨媽待我比待大哥哥還好呢,寶姐姐也很好,昨兒晚膳後過來和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呢,我還送了她一盒我自己制的胭脂,寶姐姐還說比那市賣的好得多呢!鳳姐姐,可別忘了請她哦!」

賈母臉上沉沉的,卻是一句也無。

鳳姐覷一眼她的神色,只做不知,笑對寶玉道:「知道了,忘了誰,也忘不了她們呀!你就放心吧!」

寶玉方才放了心,安安靜靜地吃了茶,便拉着琥珀要去玩。賈母拗他不過,只得由他去了。

鴛鴦在旁見了,心中嘆息,這薛家看來越發上來了。只是看看寶玉那模樣,鴛鴦心中很奇怪,那個端莊穩重的寶姑娘,怎麼就看上這「寶」「二」爺了呢?

而後鴛鴦便告辭退出來。賈母原來想留飯的,但此時看來不合適了。畢竟賈母這裏不是她的娘家,便回了金文翔那裏。金文翔再不想,也不能失了禮數,讓婆娘在家置辦了一桌子的酒菜,一家人吃過了,又敘些閑話,見天色不早了,夫妻兩個方告辭回來了。

珍珠聽了鴛鴦的話,不由嘆道:「聽着這寶二爺竟是越發病得厲害了,老太太怎麼也不請人看看。」

鴛鴦道:「他這模樣,說病也不是病,不痛不癢的,看着好好的,只是說話行事有些乖僻,況他從小兒就這樣的,如今不過更厲害些就是了。便是請了太醫來瞧了,也看不出個什麼來。」

珍珠搖頭道:「我看這樣不妥,我伺候了他這麼幾年,多少也知道他的脾氣,這樣下去,只怕釀出大貨來呢!」

鴛鴦唬了一跳,道:「這話怎麼說?」賈母待她有恩,若真是如此,是不能見死不救的。

珍珠沉吟道:「我也說不上來,只這麼覺得罷了。」

鴛鴦方鬆了口氣,笑道:「原來不過是你胡思亂想,我還險些當真了。」

珍珠本不願多說寶玉的事,此時便趁勢笑道:「是呢,我哄你玩呢!」

姑嫂兩個說了回閑話,又見天色也不早了,便各自歇息去了。

這鴛鴦在夫家的生活就算開始了。

孫氏本不是個難應付的。雖說待鴛鴦不似待珍珠那般親如母女,但也從未大聲喝斥過她一句,活有意挑剔什麼。平日裏有什麼好吃的,但凡有珍珠的,也定會有鴛鴦的。如此已是難得了的。而那鴛鴦又是從小兒伺候了賈府里地位最高也最挑剔的老太太的,那伺候人、揣摩心思的本事也是頂尖的。如今她拿出了十分的勁兒來孝順孫氏,孫氏哪裏還有話說?況鴛鴦本身又勤快,性子又柔順,平日裏左鄰右舍都十分讚賞。花自芳在家時,夫妻兩個有說有笑的,若花自芳不在家,不是服侍孫氏,便是陪了珍珠說話,不然便是在房裏做針線,從不自己出門一步。便是出了門要買個綉線針黹什麼的,也是孫氏陪了去,不多行不步,不多說一句。如此,孫氏對她越發滿意了。一家子人真真和和樂樂,此是后話了。

而隨着花自芳婚事的結束,珍珠的婚事也擺上了日程。

和家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裏,請了媒人,正式上門提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諸事不順,文思斷竭,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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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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