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問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葉小川輕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筆，望着眼前墨跡未乾的幾個字，不由陷入沉思。

學考古專業的他非常清楚，夏商周三朝的劃分與文明程度，在中國歷史乃是考古界都是很有爭議的一件事，至於夏代以前的歷史，由於沒有文字記載，更是只存在於神話傳說之中。盤古、女媧、伏羲、祝融、共工、后羿、嫦娥、西王母這些上古神話傳說中的人物，真的僅僅存在於神話之中嗎？真的只是人們杜撰出來的嗎？

雖然沒有具體史料記載，但是葉小川相信一點，固然是神話，也會來源於現實，縱然是神話傳說的人物也是有現實原形的。因為《黃帝內經》曾有記載，「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

「凡人都能活到一百歲，而動作並沒有衰減」，神秘的上古時期，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盛況，而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造成凡人都能活過百歲依舊可以動作敏捷，上古時期，難道真的存在先秦鍊氣士？

關於先秦鍊氣士的傳說，雖然普通人只是當作神話傳說來看待，但葉小川卻是有幾分相信的，因為葉小川本身就是一位國術高手。

葉小川父親年輕時為國術愛好者，**時期收留過一位落魄的自稱為南洪拳傳人的國術大師。

這位南洪拳的國術大師當時已然雙腿殘疾，貧困潦倒，流落至燕京，被葉家收留後，在葉家一住就是八年，最終也是葉小川的父親為其養老送終。這位老拳師，感激葉小川父親雪中送炭救濟之恩，再加上葉小川父親本身為國術愛好者，頗有資質，老拳師深感自己時日無多，不想一身所學就此斷絕，於是在老拳師離世前兩年，將自己一身所學傾囊相授，並留下一本無名書冊。葉小川父親苦練十數年，雖然本身頗有資質，但由於習武已晚，已然過了習武的黃金時期，最終國術修為也只能小成，這也成為葉小川父親的終生憾事。

葉小川出生后，其父將自己一生的遺憾和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且葉小川本身的習武資質更勝其父，受父親熏陶，葉小川五歲開始修習南洪拳，直到高三的時候，由於學業緊張，面對高考升學的壓力，在葉小川母親的強烈要求下，葉小川才終止修習國術。十二年的國術修習，葉小川的國術造詣已然超過其父親，達到了大成的境界。

葉小川長時間跟隨父親修習國術，已然耽誤了本身的學習，雖然葉小川天資聰穎，高三一年更是玩了命的學習，但由於學習基礎落下太多，高考時也只是堪堪摸上了一本線的門檻，這還是佔了帝都學子錄取分數線低的好處。

高考分數下來之後，葉小川的班主任，那位平常同學們眼裏的「滅絕師太」將葉小川叫到辦公室，恨鐵不成鋼的將葉小川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頓。

「憑葉小川你的聰明，要是早點將時間放在學習上，而不是每天上課睡覺，恐怕清華、北大都能任你選。現在你這樣的分數高不成低不就，重點大學上不了，一本大學的好專業不能報，報二本大學又可惜，你說你以後怎麼辦？你的大學、你的專業怎麼選？」

葉小川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心裏卻滿是感激，這位同學們眼裏的「滅絕師太」，雖然平常上課、上自習都是一臉嚴肅、冷冰冰的樣子，但卻是學校里唯一沒有放棄葉小川的老師，也是唯一關心葉小川學習成績的老師。在葉小川高一、高二時期，因為晚上修習國術，白天總是一副靡靡不振的樣子，上課不是打瞌睡就是開小差，被校長、其他老師一直當作反面典型來教育，「做人莫學葉小川」「少小不努力，長大葉小川」「一顆老鼠屎」都是當時學校對葉小川的評價，葉小川的父親也成了往學校跑的最多的學生家長。

但是葉小川一直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學習國術是自己的選擇，也是自己的愛好。一個好的大學也許可以幫助一個人更快的獲得成功，畢業后找到一份不錯的穩定的工作，有一份不錯的收入，娶妻、生子、有房、有車，過上令人羨慕的生活，成為別人眼裏的成功人士。

但別人眼裏的成功，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成功。房子、車子、票子也從來不是葉小川的追求。葉小川曾經一遍遍的問自己，自己的追求究竟是什麼呢？自己追尋的又是什麼呢？

葉小川想到了那個《黃帝內經》中「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的上古世界，要是自己可以回到那個傳說中的上古世界，也許那裏可以實現自己的追尋。

葉小川收回思緒，可惜這一切的緣由都無法向自己的班主任解釋。

「趙老師，感謝您這三年來鼓勵我，支持我，相信我，給我希望，而不是認為我只是一顆『老鼠屎』，真的非常感謝您，趙老師，謝謝！」葉小川深深地鞠下一躬。

葉小川轉身離開班主任辦公室，留下身後一臉茫然的「滅絕師太」，在葉小川的身上，她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一些熠熠生輝的東西，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東西。那是什麼，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這個叫做葉小川的少年，在她的教學生涯中將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因為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叫做堅持和執著的東西。

高考之後，葉小川因為高考成績的原因，不得不選擇了一個在燕京很一般、名不見經傳的一本大學，然後報了一個很冷門的專業，考古學。

大學四年，對別人來說也許是輕鬆、愉悅、放縱、自由的四年，但這些和葉小川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似乎以前十八年來上天對葉小川的眷顧在某一刻都用光了，霉運一個接着一個降臨在葉小川身上。大一下半年，葉小川父親的公司因為合作夥伴捲款潛逃導致資金鏈斷裂最終倒閉了，緊接着第二年葉小川父母在追查公司合作夥伴途中遇車禍雙雙去世了。

在讀大學的葉小川甚至沒來得及見到父母最後一面，匆匆趕回家裏，見到的只是父母的骨灰，以及上千萬的債務。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各種老鄉，似乎在這一天裏那些平日裏來往頗密的人突然間人間蒸發了。葉小川第一次體會到了那四個字的含義，世態炎涼。

葉小川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實際上自父母去世后，他再也沒有感覺過眼淚的味道。葉小川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安葬了自己的雙親，然後賣掉了家裏的房子、車子，還了債，轉身離開了那個已經不再屬於他的家。

外面依舊是艷陽高照，但葉小川的心中卻滿是陰霾，似乎自己的世界一瞬間被抽空了，似乎自己不再屬於這個世界，想到了父親，想到了母親，想到父親自幼教自己南洪拳時的嚴肅、認真和期待，想到了母親看到了自己在寒冬臘月雪地里練功時的不忍、難過以及看向父親時的埋怨。

嚴父慈母，似乎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可惜這一切現在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葉小川搖搖頭，嘆口氣，眼神中突然又露出了一股堅毅，既然自己已經失去了親人，那麼親人的夢就有自己來實現吧。父親的夢想，國術的真諦，我一定會實現的。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葉小川總會想起這一幕幕往事，想起父親的夢想，國術的真諦。葉小川苦笑的搖搖頭，自從父母去世后，自己一直堅持修習國術，也利用節假日時間走遍全國各地，名山大川，去尋訪那些傳說中的國術大師。但是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除了一些忽悠遊客的江湖騙子之外，沒有一個是葉小川想像中的國術高手，似乎那些國術大師只存在於歷時記載與民間傳說之中。

葉小川的國術修行也遇到了門檻，幾年來難有寸進，明明可以感覺到前面有路，卻總感覺隔了一層東西，一步之遙，咫尺天涯。

葉小川低頭看着眼前幾個字，再次想起那首自己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天問》，天問，天問，難道只能問天嗎？葉小川抬頭看向遠處的星空，難道真的是因為這片天嗎？難道真的是因為這片天不同了嗎？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葉小川的沉思，低頭看下來電顯示，葉小川嘴角露出微笑。

「十七郎，你小子怎麼大晚上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

「葉小川，說了不要叫老子十七郎，你以為我十七少和你這單身狗一樣大晚上沒事幹，只知道看那些滿紙之乎者也的東西啊，這次不是我要找你，是有人托我給你捎個話。」手機里傳來了一陣大咧咧的聲音。

葉小川也不以為意，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這種有點痞子氣的腔調，這種滿口「老子老子」的說話口氣。

「哦，那又是那路神仙能夠請的起十七少大晚上給我傳話？」葉小川有點調侃道。

「三爺」電話對面十七少猶豫了一會，說出兩個字。

聽到這個名字，葉小川突然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