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蘇桐,你為什麼要騙我?

第二十七章 蘇桐,你為什麼要騙我?

和合的董事會七月二十五號開,唐洛定了和葉蓁蓁七月二十一號飛巴黎,前後五天,剛好錯過。

倒也不是故意的,主要因為七月二十二號那天吉美國立博物館的亞洲新銳藝術家聯展開幕,香港那位林樂之林先生請了他們參加,一再許諾會在開幕式和專業展上介紹他們和吉美合作,再加上當天來的都是行內人,也是認識潛在合作夥伴最好的時機。

接下來兩天唐洛約了幾家畫廊和藝術品交易公司見面,而後買買東西,二十五號往回走。

行程的要求是唐洛給的,酒店、機票、旅途安排是Flroence做的。在巴黎那邊要接觸的合作方,一部分是和合系統里本來就有的,合作談判都進行好幾輪了,有幾個採購協議已經在協議流程,羅西親自在負責;其他更多機構,則是唐洛和葉蓁蓁一起重新確定的。

他們通過各路關係,找到了不少這幾年在中國藝術品市場表現活躍的法國藝術品公司信息,一家一家看資料篩選出名單,然後發郵件打電話約會面,有一些公司一開始沒什麼反應,等看到和合的資料后態度馬上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所謂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誠不欺我。

唐洛臨行之前,唐在雲特別叮囑他不要去動那些羅西處理完畢的採購和已經在合作中的渠道方,以免節外生枝,他的主要目的是學習和了解藝術市場的現狀,再為將來的後續採購做一些社交上的準備。

說了半天,唐洛不置可否,聽完頭都沒點一下就走了。

一切準備工作做好,轉眼就到了出發那天。航班是晚上十點四十五分,白天蘇桐去上班了,跟她說下午有個比較重要的會,應該不會太晚,搞完來得及的話就趕回來送機。

葉蓁蓁依依不捨送走他,在家裏吭哧吭哧收拾行李,接下來就緊鑼密鼓地做飯,一口氣弄了好幾個硬菜,都用真空盒子分好分量裝着,整整齊齊擺在冷凍層里,每個盒子上貼一張小紙條寫着菜名,有藤椒雞、芋兒燒排骨、土豆燒豬蹄和青椒回鍋肉。然後她又在廚房裏灶台上顯眼的地方,擺了好幾盒真空包裝的自熱米飯,撕開加水煮一會兒就能吃。

她想着自己沒在家,蘇桐這個工作狂肯定不會早早就回來,晚飯肯定也吃得很隨便,這樣安排好食物的話,萬一他半夜餓了,至少消夜唾手可得,比叫外賣更快也更健康。不過她做完一看規模,還是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才去五天而已啊。

跟管公司比起來,葉蓁蓁在廚藝上的天賦明顯好很多,能變着法兒地折騰,清燉、紅燒、爆炒、干蒸,川系、粵系、魯系、徽系、本幫菜、各種Fusion,只要略看教程,操練幾次,無不手到擒來。她在家待着的這段時間,隔三岔五去看高佳妮,每次都帶做好的菜去,沒事也給郭也人肉快遞食物,除了潮州菜是真不敢跟林阿姨叫板,其他的都得到了挑剔食客們的一致好評。

她做完一堆菜,看看錶才下午三點,廚房裏清潔完了,諸事妥當,裝好菜的盒子們在桌子上晾著等散了熱就裝冰箱。葉蓁蓁一時興起,拍了照加了濾鏡,上傳朋友圈,配了幾個字:「出差前給我蘇備飯,是不是二十四孝女朋友?」

頃刻間炸出上百條評論,以前的朋友同事都冒出來紛紛問她,怎麼好久沒她消息了,她忙啥呢?

她趕緊挨個兒回笑臉說沒啥,忙工作呢,心裏想一下這一年多的經歷,簡直恍然如夢,就算跟其他人說個來龍去脈,都不知道人家信不信。

其中有一位,不但發了評論,還隨即就在單聊里找她:「喲,你一天天的,也吃太好了吧?」

葉蓁蓁看到就回了:「一般一般,正常操作,其實是出差前給男朋友屯點糧。」

杜洋給她發笑臉:「賢惠!啥時候請老同學去你家吃飯啊?」

「隨時來。」

蓁蓁發完了這條,就等著,以她對杜洋的了解,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絕不會因為真的看到吃食了就在上班時間跟她瞎聊,果然對面輸入了半天,跳出一段:「你老公現在在幹嗎呢,還願意回來投資行業做嗎?」

葉蓁蓁盯着這條信息琢磨了半天,她第一個念頭是杜洋是不是記錯了,什麼叫現在在幹嗎,什麼叫還願意回來投資行業做,蘇桐不是一直在投資行業做嗎?

她心裏莫名有點慌,手指輕輕抖著,想了半天回了幾個字:「怎麼這樣問,有啥好機會嗎?」

杜洋從文字裏一點沒感覺到她有什麼異樣,過了一會兒發了條語音過來。

「都一年多了,風頭過了沒事了吧,要是有興趣的話,要不要來我們冠平試試?今年擴張得很厲害,我們招聘壓力大得不得了,獵頭那邊來的人也沒什麼好的,我了解了一下你們家蘇桐,業內口碑很牛。我們大企業,做內投,他以前的事不影響,說不定可以從我們這兒東山再起呢。」

葉蓁蓁聽完這一段,手一松,手機從耳邊滾了下去,「噹啷」一聲落在地板上,她低頭瞪着手機,心怦怦狂跳起來。窗外陽光正好,卻有一陣一陣的寒意沿着脊椎爬上來,就像一條冰涼的小蟲子,漸漸爬到了心上。

她呆了好一陣子,開始緩慢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後撿起手機。杜洋在那段語音之後,還發了一句話:「咱們同學一場,要麼幫我探探你老公口風?他要是願意,我馬上幫他安排面試。」

葉蓁蓁機械地回了一個「好的」,而後整個人倒在了沙發上蜷縮起來,閉上眼睛,這一年來許多她當時不以為意的小小異狀,此刻紛紛湧入腦海,如同幾千片的拼圖,再細微的一片,只要放在了合適的位置上,就能渲染出一大片有意義的場景。

印象最鮮明的,是最近蘇桐回家吃飯的時間,越來越晚了。之前葉蓁蓁在創世和和合上班的時候,自己忙得腳不沾地,很多時候比蘇桐回得更晚,男人既然都從不抱怨,這方面就完全沒有顯出問題。但她現在完全待在家裏,感覺就大不一樣了,經常等得抓心撓肺的,有時候還有點煩躁,心想怎麼就那麼多事呢?

這種模式其實不新鮮,蘇桐在其他地方做項目的時候,葉蓁蓁也是這樣等的,為什麼那時候似乎並沒有那麼難受呢?

她歸納過原因,一部分是因為那時候自己一直都挺閑,閑習慣了,體會不到充實和懶散之間的差距有那麼大;還有一部分是再晚都好,只要蘇桐回到家,一定會跟她事無巨細彙報一天的工作。雖然有一些她其實都不太懂,只要她願意聽願意問,他都一五一十地說,遇到了什麼人,說過什麼話,有什麼片段特別有趣或者值得紀念,以及他在何時何地何等想她。

現在呢,好像沒有了。

她一閑下來,當然就有更多時間,甚至於把全部心神都拿來關注愛人,因此就敏銳地感覺到了蘇桐既忙又累的程度,已經超過了歷史最高水平。

如果說一隻「投資狗」既忙又累算是常態,那麼至少葉蓁蓁是第一次發現蘇桐有焦慮感。

從小到大蘇桐都很少焦慮,他心力強大,處世態度又一向豁達,人生除死無大事,也有煩躁氣餒的時候,但發自內心不怎麼相信人生有什麼真正過不去的坎。

所謂的焦慮,來自人知道自己生活中出現了卻無法解決的那個問題,甚至有時候還無法定位那個問題,只是不斷在被困擾。

在蘇桐的生活里會有什麼他識別和解決不了的問題呢?

葉蓁蓁有一種感覺,蘇桐的焦慮,其實就是從上次出差去上海之後開始的,而後漸漸變得越來越明顯。一開始她以為是因為自己遭遇襲擊令蘇桐不安,後來慢慢發現,不是,或者不完全是這麼一回事。

她忍不住問過一兩次,蘇桐說是工作,還跟她道歉,說這段時間手上的那個項目,佔據了他太多精力又沒有結果,現在騎虎難下,非常麻煩,所以格外煩躁,如果情緒都帶回家裏了,讓她一定原諒,但就是沒有具體說到底是什麼項目。

葉蓁蓁不是一個不依不饒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再水乳交融,也還是兩個獨立的人,他既然不說,那大概就是不合適說,不會有其他理由,也許是萬邦的項目現在要求對家屬都要保密了呢。

可是從杜洋寥寥幾句話,葉蓁蓁就明明白白地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那麼長時間絕口不提萬邦,也不提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就是因為蘇桐早就從萬邦離開了,而且不是在正常狀態下離開的,肯定是有相當嚴重的事發生。

可能是什麼事,葉蓁蓁暫時還沒想到,但她現在所糾結的,也根本不是這一點。

「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七個字,在她腦子裏反反覆復浮現,就像飄浮在黑暗天空下的七個白色氣球,醒目到無論如何都迴避不了。

她和蘇桐早戀,十幾歲就在一起,從確立戀愛關係開始,彼此就是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事無不可對彼此言,無論好壞。大到要出國留學,去哪裏工作定居,小到吃哪家火鍋打不打幹碟,或者水喝太少了今天拉不出粑粑,凡是只和兩個人相干的事,彼此信息基本都透明,有商有量。

怎麼突然之間,職業生涯發生這麼天翻地覆的變化,連杜洋都知道,她葉蓁蓁卻被蒙在了鼓裏呢?

她埋頭在沙發墊子裏,心亂如麻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振作起來,抓起電話,撥給了蘇桐。

鈴聲在那邊一直響一直響,他沒接電話,而後就自動掛斷了。

葉蓁蓁抱着膝蓋坐在沙發上,瞪着手機屏幕,挨了三分鐘之後,再次打了過去,在等待中度過的三分鐘,格外漫長,令人煎熬——向來理科成績不怎麼好的葉蓁蓁,此刻忽然對相對論有了一定程度的感性認識,但還是沒人接。

這放在平常,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自己也有在忙的時候,手機開了靜音或乾脆沒拿在手裏,誰錯過誰的一兩個電話都正常,但她今天反應格外強烈,聽到那邊自動掛斷的聲音,忍不住都哭起來了。

越是平時感情好,就越是眼睛裏容不下沙子,越是被寵愛,就越是接受不了落差。

蓁蓁抽抽噎噎地走到洗手間,拿起毛巾擦了一把臉,看着鏡子裏紅紅的眼睛,突然對自己生起氣來,一把把毛巾摔到洗臉池裏,然後走出去站在客廳中間,叉著腰,嘗試着冷靜下來。

「精確思考。」

她彷彿聽到高佳妮在她耳邊教她。

面對任何事,都不要被情緒挾持,要確認目標,要收集信息,要精確思考,要直接溝通。

解決問題四大要素,莫過如此。

那麼,第一步是什麼呢?第一步是確認目標。

她的目標是什麼?是找到蘇桐,了解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第二步,收集信息,怎麼收集信息?找蘇桐去問,還是直接打電話給他萬邦的同事?

葉蓁蓁馬上否決了第二個選項,既然已經一年多了,現在去找萬邦的人,那不是「啪啪」打蘇桐的臉嗎?這麼大的事,連女朋友都不告訴,這男人怎麼回事?

她想像得出來那些人的反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蘇桐都是她的人,她不會讓外人有機會在背後潑他污水。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直接去問蘇桐。

可是現在他沒接電話,他為什麼不接電話?如果他不接電話,要怎麼才能找到他?

葉蓁蓁知道萬邦的地址,但現在呢?他如果離開了一年多,還是那麼忙,他去了哪兒上班呢?

她想到這裏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滾,自己居然不知道蘇桐一年多了在哪裏上班,這個想法就跟刀子一樣,一下下刺痛她的心。

虧他們青梅竹馬,相親相愛;虧他們朝夕相處,親密無間;虧他永遠在說,時時刻刻在說「小包子,你是我的至愛,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她卻不知道這一年多他在哪裏上班,為了什麼而奔波,一斤斤地掉肉。

葉蓁蓁跑回洗手間,用冷水又洗了一把臉,再次強迫自己進入有邏輯的解決問題的步驟。這一刻她極度感激高佳妮,如果是一年多前的葉蓁蓁,也許此時只會因為生氣把家裏東西全部砸爛,腦子卻直接當機停轉。

好了,第三步呢,第三步是什麼,精確思考,精確思考。

她閉上了眼睛集中注意力,回想這一年多的點點滴滴,從那些蛛絲馬跡、隻言片語中,搜索與蘇桐這一年多行蹤有關的信息。

然後她捕捉到了三個字:創業園。

至少有三次,蘇桐在跟她說第二天自己的行程,或者計劃兩個人行程的時候,提到過從東邊的創業園出發。

她當時聽了完全沒有察覺任何問題,因為真的是沒有問題啊,一個做投資的人跑創業園,不是天經地義嗎?

但現在想想,也許他就在那裏上班。

創業園那麼大,具體應該去哪裏找呢?蓁蓁繼續想,但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沒有線索了。她看了一眼窗外,還不到五點,交通高峰期還沒有來,如果她動作夠快的話,可以趕在下班時間之前到那邊。

到那邊之後還能幹什麼,她其實不知道,可是她更不能接受在這裏坐着等。

她又打了一次電話,蘇桐還是沒有接。

葉蓁蓁走進卧室,機械地找了一條褲子和一件上衣穿上,出門叫了車,在車上盯着前方的道路,腦子裏一片空白。

八卦故事裏那些查到了老公金屋藏嬌之所,前去捉姦的女人,她們在奔赴現場的路上,心裏在想什麼呢?

怨恨,亢奮,滿懷憤怒,還是像葉蓁蓁一樣,其實內心都是深深的恐懼?

不要讓我看到不好的東西,不要讓我找到不好的東西,不要讓我失望到無法復原,不要讓我傷心。

她小聲地念叨著,一個既不信佛,也不信教的人,就這樣虔誠地、認真地向某一位憐憫世人疾苦的神祈禱。

快要接近創業園的時候,司機問她:「小姐,你從創業園哪個門進去呢?這裏好幾個門呢。」

她愣了一下,正要說隨便哪個門,忽然腦海中某一處有一個聲音冒出來,說:「創業園三號門進來,第一棟樓門口停就行了,有一個四平的牌子很明顯。」

她在何時何地聽到這句話的一時想不起來,為什麼會記得住,也沒有任何線索。但就在此刻端端正正冒了出來,給她指明了方向。

「三號門,第一棟樓停吧,謝謝啊。」

她下了車,果然在那棟樓上面,看到了一個很大的公司牌子,確實是「四平」兩個字。

葉蓁蓁走進那棟樓,按照門口指示牌的指引,走到了四平的大門口,她站在那兒往裏看,與和合甚至創世相比,這裏的辦公室顯得稍有點局促,工位彼此之間緊緊連接着,幾乎沒有任何華而不實的東西,就連牆角的綠植都極為精悍,顯然整體設計的首要原則是儘可能有效地利用空間。

但和不算高大上的辦公環境相比,這裏的員工倒非常有工作熱情,眼看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裏面的人絲毫都沒有動身回家的意思,全都在聚精會神埋頭幹活,不時傳來熱烈的交談聲,而起身去其他地方的人也都選擇一溜小跑,似乎生怕浪費時間。

她站在那兒看了好一陣子,前台埋頭做事的小姑娘終於注意到了她,於是問:「您好,請問找哪位?」

葉蓁蓁猶豫了一下,說:「我找蘇桐。」

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她其實不是那麼確定,是希望對方說「我們這裏沒有這個人呢」,還是說「您等等,我讓他出來接您」。

但這兩句話對方都沒有說,而是說:「蘇總出去了,您要麼等一等,要麼跟他另外約時間吧。」

葉蓁蓁勉強打起精神來,對前台笑笑:「好的,謝謝你。」

她剛要轉身離開,忽然有人說:「請問你找蘇哥有什麼事嗎?」

這把聲線似曾相識。

電光石火之間,葉蓁蓁就想起來了,這就是說「創業園三號門進來」那句話的聲音,是從蘇桐的電話里聽到的聲音。

她轉過身,看見了楊子意。

兩個女人的視線相遇的瞬間,楊子意立刻知道了葉蓁蓁是誰,而葉蓁蓁呢,則從眼前這個身材纖細、容貌嬌美的女人眼中,感覺到了極為鮮明的一絲敵意。

這實在不多見。

羅西不喜歡她,就像高佳妮說的,那是恨屋及烏,不可解不可逆,但素昧平生的人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葉蓁蓁的,幾乎沒有。

她立刻提起了警惕。

楊子意迎着她注視的眼神走了過來:「蘇哥出去了,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嗎?」

葉蓁蓁努力平靜下來:「我是他女朋友,來看看他。」

楊子意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而後露出微笑:「喲,從來沒聽說過蘇哥有女朋友呢。」她轉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進去參觀一下吧。」

葉蓁蓁裹了一下上衣,這是她有點氣餒的表現,出來得太匆忙了又沒心思打扮,素麵朝天配上現在這一身,實在說不上體面,非要比的話,她在楊子意麵前已經落了下風,而且楊子意也明顯注意到了。

經過Spencer的訓練,她也漸漸認同了一點:人靠衣裝是有科學道理的,明星也好,Idol也好,一個人所謂的氣場、氣勢,不可能渾然天成,最早都是裝出來的,你裝得越像,裝得越久,越會習慣那種光芒萬丈的感覺,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自我,也就漸漸忘記了從前窘迫不堪的模樣。

楊子意帶着她穿過辦公室大廳,來到了蘇桐的辦公室,那張單人工位還是在,和蘇桐的辦公桌貼在一起。她給葉蓁蓁介紹:「這是我的座位,」指了指對面,「那是蘇哥的。」

葉蓁蓁看着她:「你是蘇桐的同事嗎?」

楊子意笑得很親切:「不只是同事啦,我們是拍檔,也是最親近的人。」她彷彿是毫不在意地提起,「蘇哥從萬邦離開,就是為了我。」

她對葉蓁蓁笑笑:「他沒跟你說吧,我老闆想追我,蘇哥受不了這個,幫我出頭,我們就一起走了。」

然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我去給你倒杯水,你坐坐吧。」轉身走了。

葉蓁蓁站在門口,打量著面前這間小辦公室,聯想到杜洋所提供的信息,楊子意關於蘇桐離職的說法聽起來簡直再符合邏輯不過——否則蘇桐真的是做得好好的,有什麼可能突然和萬邦一刀兩斷,而且還不能讓葉蓁蓁知道呢?

她的心像石頭一樣沉了下去,可是她不能當着楊子意表現出來,所謂「輸人不輸陣」,無論腦海里現在多麼混亂,她知道自己最少要保持鎮靜。

她繞過那個單人工位,瞥了一眼,單人工位上都是女孩子才會擺的各種小東西,而那張大一點的桌子就很空,正中放着一本很大的藍色皮封面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是蘇桐的,葉蓁蓁認識,他經常帶回家,隨手翻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大刀闊斧的字跡。

除此之外,桌上還放着一個白色的茶杯,有個鹿角當把手,葉蓁蓁忽然就想起,自己和蘇桐一起買的那個紅杯子呢?

無論蘇桐做項目做到哪個城市,去什麼公司上班,他唯一真正意義上的私人物品,就是那個杯子。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個杯子很難說,不太像他的風格,但因為和葉蓁蓁用的是一對,也就從來沒有落下過。

她心裏怦怦急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慌張起來,急忙扭頭在書架和文件架上找那個杯子的影子,甚至還彎腰去看辦公桌下的抽屜隔層上有沒有,她知道蘇桐經常仰面靠在椅子上想事情,喝完水,可能隨手就會放在隔層上。

但到處都沒有,但在辦公桌下的陰影里,她看到一個小書報架,隨手拖出來,看到裏面有一件白色衣服,葉蓁蓁看了一眼,是女式的。

這時候楊子意走了進來,看到葉蓁蓁手裏的衣服,「哎喲」一聲:「不好意思,我老是隨便放東西。」她把手裏的水杯放在桌上,走過來接過裙子,看了看,「這麼髒了都,不要了。」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

葉蓁蓁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沒沉住氣,突然問:「蘇桐的杯子呢?」

楊子意微微一愣:「什麼杯子?」

「一個紅色的水杯。」

楊子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那個啊,他說那個杯子不好用,扔掉了,讓我另外給他買了一個。」指了指那個白色的,把手是一個鹿角的杯子,「那個是我買的。」

一陣血衝到了頭頂,葉蓁蓁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這是她到目前為止,唯一失態的時刻。

楊子意聳聳肩:「有什麼不可能,一個杯子而已,不喜歡就換一個嘛。」

葉蓁蓁一口氣悶在胸口,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了看周圍:「你說你們是拍檔啊?」

楊子意笑:「是啊。」她加重了語氣,「從萬邦到這裏,一直都是拍檔。」

她從自己桌上拿了一張名片,遞過去給葉蓁蓁:「請多指教啊。」

葉蓁蓁機械地接過去,在名片上看到了四平公司的名字、楊子意的名字、財務總監的頭銜,以及電話。

記憶里有更多的泡泡冒出來,那是一個叫作「意意愛夕顏」的微信ID,空空如也地浮在蘇桐的微信頁面里,還有深夜裏不斷打過來又掛斷的電話,就是眼前這個號碼。

她再也忍不住了,把名片放到桌面上,轉身走了出去,楊子意卻沒有想對方就這麼輕易放過她,立刻跟着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四平辦公室的外面,沒有其他人會看到她們了,楊子意才叫了一聲:「葉小姐。」

葉蓁蓁一驚,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楊子意就站在離她大概半米的地方,她身量較葉蓁蓁要高,又穿了高跟鞋,現在的態勢,就是典型的居高臨下。

「你姓葉,對嗎?」楊子意問。

葉蓁蓁退後一步,抬頭看了她一眼,即使在這樣心亂如麻的時刻,她也記得有人教過她,在一段對抗性的談話中,永遠不要順着對方的話題走,無論如何都要掌握主動。

所以她努力鎮定自己,問:「你有事兒嗎?」

楊子意一愣,然後說:「我跟着蘇哥很久了,在萬邦他為我被開除,在一家英文學校做了一段時間,然後來了四平,一直到現在,我們一直合作得非常好。」

楊子意一邊說,一邊緊緊盯着葉蓁蓁的臉,從她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得出來,這一切都是新信息,而且是能夠讓兩個本來極其親密的人之間徹底蒙上陰影的致命的信息。

每一個字都變成出膛的子彈,向葉蓁蓁狂轟濫炸,這個平時受盡寵愛、無所畏懼的女人,突然之間像是深深陷身於冰原裂縫之中,從身到心都在涼透。

楊子意心中湧起狂喜,就像打網球比賽一樣,如果說長期以來她拚命爭取的是入場的資格,那麼現在,她卻突然拿到了一個賽點。

假設,即使只是假設,能夠讓蘇桐和葉蓁蓁之間的信任破裂,甚至不需要破裂,只需要他們之間有一點點分化和陰霾,她今天就贏了,接下來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那一點點分化和陰霾在天長日久之中成長和壯大。她不怕等,她有足夠的時間等,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都沒關係,她會一直在蘇桐的身邊,直到有一天他終於認識到,楊子意才是他真正應該攜手並肩過人生的人。

她加重了語氣:「看你的表情,這一切你好像都不知道。葉小姐,如果真的是這樣,你和蘇哥就根本不合適。」

葉蓁蓁幾乎是拼了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也沒有迴避楊子意直視她的眼神,但她微微帶着顫抖的回應還是出賣了她:「是嗎?」

楊子意雙手抱在胸前,語氣開始變得激烈。

「從萬邦離開這一年多,蘇哥過的什麼日子你知道嗎?他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有的時候一天下來一口飯都沒時間吃,連洗手間都沒工夫上,每天焦慮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公司最近遇到現金流問題,蘇哥說他做夢都夢到錢,他累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呢?你打電話給他抱怨他回家太晚,你遇到一點小事就跟他哭訴半天,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在開會。你滿腦子想着買房子結婚的事,沉浸在自己的那點小世界裏,不知道人間疾苦,也不知道體諒他的疾苦。」她的語氣極其諷刺,「蘇哥這麼有雄心的男人,跟你這樣的小公主在一起,只會被拖累,你難道不明白嗎?」

葉蓁蓁根本沒想到會從一個陌生人那裏聽到這樣的指責,她真的一時反應不過來,甚至還笑了一下:「你很了解他嗎?」

這稍縱即逝的笑聲激怒了楊子意,她提高了聲音:「我當然了解他。我跟他天天在一起工作,他的焦慮、辛苦,還有必須要面對你、對你交代的壓力,你根本沒有絲毫感覺。在你心裏,大概想的只是讓他把掙的錢全部上交,好買房子,讓你過上好日子,其他都不重要,對嗎?」

葉蓁蓁像被一把刀刺中了,她捏緊手機,她感覺到自己的腳趾開始發麻,在非常緊張的時候,她身體的某一個部位就會開始發麻。就像高一某一個下午,在漫天夕陽之下,蘇桐對她告白;就像高考之前,她發着39℃的高燒走進考場;就像蘇桐告訴她自己下個月就要去美國留學,一年只能見兩次面。在那些時候,與麻木感聯袂而來的,是像棉絮一樣難以排解和消化的惡劣情緒,堆積在胸口,隨時會變成眼淚和咆哮,噴薄而出。

但那是什麼時候了?十年前還是五年前?而今天呢?

她輕輕閉了一下眼睛,避開楊子意對她的逼視,與此同時心裏默念,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葉蓁蓁了,我長大了,我不再是一個害怕高考和男朋友離開自己的小女孩了。我是一個大人。

一個句子跳進她腦海里,特別有力量:我他媽可是和合的助理總裁啊!

原來頭銜真的是有力量的。

然後她就自然想到,是誰讓她成為和合的助理總裁的,又是誰,在她認識的人裏面,在任何事,或至少是絕大部分事情面前,最不像一個小女孩的。

當然是高佳妮。

人在着急的時候,往往會模仿自己所尊敬與信任的人。因此不知不覺間,葉蓁蓁開始模仿高佳妮說話的語氣,永遠是平靜的,說話說得不快,可是每一句話的聲調都上揚,字字清晰,不容置疑,這是掌握決定權的人慣用的說話方式。

因此葉蓁蓁睜開了眼睛,從容地說:「我和蘇桐的事,和你沒關係,不勞你評判。」

楊子意在最昂揚的時候,出其不意被反擊,立刻就怔了一下。

根據從蘇桐那裏了解到的有限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揣測,在她心目中的葉蓁蓁,真的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白富美,是被父母和男朋友捧在手心裏溺愛得根本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主。在大學里、工作里,她見過不少這樣的姑娘,天下太平的時候,誰都沒有她們過得愜意,可是一旦有事發生,尤其是當她們失去那些自己本來理所當然擁有的東西,小公主們就會從天堂跌落泥坑,一夜之間就變得什麼都不是。

而她們保護自己的手段,只不過是哭、大喊大叫,甚至自殘,就像嬰兒一樣,以為自己還是世界的中心,只要要求得足夠激烈,就又能得回從前的一切。

楊子意從來都看不起這一類女人,她也有資格這樣想,因為無論是感情還是工作,那些人在她面前,往往也都沒有競爭力。

可是葉蓁蓁剛才那一句話,竟然就把她主動進攻的位置給消解了,她的意思非常明確:葉蓁蓁和蘇桐是一頭的,而她是外人,因此葉蓁蓁根本不需要嚴肅對待她的控訴,無論現在她說什麼,只不過是多管閑事。

四兩撥千斤,是教科書級別的應對,但楊子意認為這只是誤打誤撞,是被逼急了的發揮。

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一定要讓葉蓁蓁相信她和蘇桐之間有不清白,唯其如此,葉蓁蓁和蘇桐的關係,才會變得不純粹。

誠然世上幾乎所有東西都是不純粹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尤其如此,黑與白都非常罕見,唯獨灰色陰影覆蓋山川江水,亘古不變。

投資這一行,見到的人性是最真實的,因此要學習人性也最快,無論是光明的,還是黑暗的,如何觀察、如何鑒別、如何利用,都在其中。

楊子意一直都是好學生,她學得很快。

因此她在葉蓁蓁話音落下的幾秒鐘內便打定了主意,以堅定的聲音回敬:「他的事,現在都是我的事了。」

她出其不意地拿出了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對了,你不如回去看看蘇哥的銀行賬戶吧,最近公司情況不好,他追加了一筆投資,你應該知道他用自己掙來的錢做了什麼,是給你買房子過日子了呢,還是跟我一起投資了共同的事業。」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說得也是正確的:「你了解他的話,就會知道事業對他來說最重要。」她加重了語氣,「我們朝朝暮暮工作在一起,都是這家公司的股東,他為我付出太多太多,葉小姐,不管你怎麼自我安慰,你不是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人。」

葉蓁蓁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點頭:「我聽到了。」她保持着禮貌,甚至還說了再見才轉身離開,留下楊子意在背後注視着她的身影,唇邊露出了快意而恍惚的笑容。

葉蓁蓁拖着腳步走出四平,一直走出了創業園大門老遠,直到她百分之百確認楊子意沒有在她背後看着她,這才在街道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放在膝蓋上,把頭埋起來,在夏日的晚風裏,她一陣兒一陣兒地出冷汗,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捆綁起來了,不再供應氧氣,因此感到窒息。

她拿出手機,給蘇桐打電話,現在說什麼、做什麼,統統都沒有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蘇桐的聲音,她必須要馬上見到蘇桐,要聽到他親口說出所有的真相,無論他怎麼說,她都會選擇相信。

可是如果真相太過殘酷呢?她會不會選擇接受,又能不能原諒呢?

葉蓁蓁一時間沒有餘地去想這麼長遠,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像提前四十年發了腦出血似的,耳中聽着電話鈴聲在那邊響,一遍又一遍。

就是無人接聽。

一遍又一遍,無人接聽。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下班高峰期,所有的車子都在磨蹭著向前,車上坐着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有自己的去向。她呢,她現在去哪裏好?

在街邊坐了很久,直到夜幕即將降臨,一輛計程車剛好就停在她面前,有人下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葉蓁蓁鼓起勇氣站起來,拉住了那扇車門,用干啞的聲音向司機說出了家裏的地址。

那些菜還好好放着,早就涼了,早上晾的衣服搖曳在陽台上。葉蓁蓁失魂落魄地進了門,連鞋子都沒脫,轉了兩圈,接着她打開家裏的電腦,登錄了蘇桐的網銀。

賬戶餘額:0。

賬戶明細顯示,將近五百萬的存款,一筆筆匯往了四平,就是上個月發生的事,和楊子意說的分毫不差。

葉蓁蓁頹然坐在電腦前,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想起自己前幾天還拖着蘇桐去看傢具,這兩個月房子就要開賣了,又是現房,裝修的事情要提上日程才行,不然那些好的裝修公司太多人搶,臨時排期根本就排不上。蘇桐全程不怎麼說話,她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反正跟家裏有關的事,蘇桐一向都是聽她的,他總是說自己的意見有沒有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女朋友開心。

這句話配合現在的銀行賬戶餘額來看,突然變得何等可笑。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抓了一個枕頭壓住自己的臉,一時間她也哭不出來,因為恐懼與震驚太強烈了,大腦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從萬邦辭職。

楊子意,那個熟悉的號碼,那些被刪掉的對話。

買婚房的錢拿去投公司。

都!沒!告!訴!我!

每一件事,都顛覆了葉蓁蓁對蘇桐多年的認知、多年的信任。

信任無形無感,縹緲不堪琢磨。信任又難以累積與建設,有時候需要一個人付出畢生的努力,有時候需要一個人完全犧牲自己。而要打破的話,只不過一擊就足夠了。

葉蓁蓁在家裏像個植物人一樣無聲無息地躺着,她感覺不到餓和渴,也感覺不到自己嘴唇乾燥,臉色蒼白。手機在旁邊放着,她全副身心都在屏息等待,等待蘇桐打回電話給她,等待一個至少可以讓她有所反應的信號。

但夜色一直深下去,等待的卻一直沒有來,最後當鈴聲響起,她連滾帶爬接起來時,發現是唐洛,告訴她十五分鐘之後車子就到門口,讓她看着時間帶上行李去小區門口等。

大少爺顯然為巴黎之行而興高采烈,噼里啪啦自己說完就掛了,根本沒注意到葉蓁蓁機械的應答有什麼異樣。等她上車了,他一看她那個臉色,兔子一樣的紅眼睛,亂蓬蓬的頭髮,知道的是出差,不知道的以為她要去偷渡呢,跟平常上班講究起來的樣子簡直天差地別,就知道不對了。

他馬上問:「怎麼了?」

葉蓁蓁又鼻子一酸,但唐洛可不是蘇桐,對女孩子的眼淚一點都不耐煩:「得得得,好好說話。」

葉蓁蓁擦了一把鼻涕,什麼形象都不顧了,真沒把唐洛當外人,本來覺得這是私事,有心想不說的,但唐洛再多問一句,她的苦水就全倒出來了。

饒是這樣,她也不願意把蘇桐說得像個小人,楊子意的部分就略過了,光說蘇桐從萬邦辭職不告訴她,又把家裏全部的錢拿去開投資公司,也不告訴她。她越說越傷心,拉不下臉在唐洛面前哭號,還得忍着眼淚,斷斷續續地說得很辛苦。

結果唐洛聽完不以為然:「多大一件事?」

他以實際行動詮釋什麼叫作「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買房子全款要多少錢?讓我媽給你唄。」

葉蓁蓁瞪他:「胡說。」

唐洛覺得自己一點沒胡說:「你去跟我媽說她肯定也是這個態度,而且會說最好買個大一點兒的,不然住起來不舒服,她最討厭小房子。」

葉蓁蓁嘀咕:「小唐總!這是一碼事嗎?」

她悶悶不樂地看着窗外:「他以前什麼都跟我說的。」說完就發起呆來。

這句話簡簡單單的,卻透著昨是今非的凄涼,讓唐洛都嘆了一口氣,他於是問了一句關鍵的:「你男朋友呢,沒跟你解釋?」

葉蓁蓁搖頭:「可能開會去了,打電話不接。」

唐洛不以為然:「開到這個點?什麼會,在別人床上開的會嗎?」

葉蓁蓁給他氣死:「說啥呢?」她本能地還是要為蘇桐爭辯,「他說開會就是開會去了,開到這個點也很正常啊。」又嘀嘀咕咕的,「我們自己開會不也會開到這麼晚?」

唐洛瞅着她,拖長聲音:「行嘞,你願意這麼想就行。」

他們在車上陷入了沉默,司機開得很快,轉眼上了機場高速,沒多久就要到航站樓了。葉蓁蓁不時看一眼手機,每次看都失望,蘇桐既沒有回電話,也沒有發短訊,令她心裏跟貓抓一樣難受。她其實有心繼續連環奪命Call,但理智告訴她這必然是徒勞的,蘇桐但凡能接電話,就肯定會馬上回電話——這一點兒篤定,不管怎麼樣葉蓁蓁還是有的。

她又看了一次手機之後,突然問唐洛:「小唐總,萬一我跟我男朋友完了,那以後怎麼辦啊?」

唐洛直接就樂了:「什麼叫怎麼辦?世界這麼大,癩蛤蟆都沒有男人多,再找啊,總有你喜歡的。」

葉蓁蓁沒笑,她低着頭看自己的手,好像在想這句話的意思,長長的沉默之後說:「不可能的。如果我和蘇桐完了,我就不可能再喜歡任何人了。」

他們的航班準點起飛,起飛前葉蓁蓁忍不住又打了一次蘇桐的電話,還是沒人接,心情可以說跌到了谷底,在這樣的心情下,她在關機前發出了最後一條信息:蘇桐,你為什麼要騙我?

兩個人之間私下說話,這是她十幾年以來第一次連名帶姓叫蘇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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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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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蘇桐,你為什麼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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