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技初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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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的造詣是虛無縹緲的,如果它乍現出來,會驚艷到旁觀者。

嗯,此時就是了,偷懶回家休息的任明星在專案組會議室就座,面前鋪着畫板,雙手拿着鉛筆,嘴裏還咬了兩支。他作畫的方式是兩手並用,或塗抹,或勾勒,筆尖、手指都可能成為工具。畫板面前放着執法記錄儀搜索到的嫌疑人畫像,很模糊,側臉,那女人僅僅是驚鴻一現,在執法記錄儀里出現時間不超過一秒鐘。

根據秦壽生的交代,當天是去和化名「機器貓」的女人見面,他手裏的毒品就是這個芳齡二十許的女人給的樣品,專案組判斷是因為秦壽生黃牛出身的緣故,渠道多樣,出貨量可觀,而引起了同行的覬覦,想拉他串貨,誰承想恰被當天掃黑除惡行動給逮了個正著。

真實的情景究竟為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像這樣的毒品分銷商如此隱秘的身份,能聯繫上他的人除了連天平團伙,就只剩那位神秘的「機器貓」了,即便不是本人,也應該是直接關聯的人。所以田湘川、魯江南兩位隊長挖到的這條信息,直接蹦上了專案組事件排程的頭條。

會議室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真真切切,圍攏一圈的辦案人員大氣不敢出。因為錄像不甚清楚,當天掃黑行動又是撒大網,「機器貓」這條機靈的小滑魚幾乎沒有留下什麼影像資料,現在只能靠任明星手裏的筆來恢復了。

「他行嗎?」

魯江南在門外伸伸頭,說出了田湘川也在糾結的心事。

裏面有人聽到了,譚政委努嘴噓了聲,輕輕掩上了門,示意兩人不要打攪。

「政委,這小子哪兒來的?成不?肖像描摹這個專業太特殊,咱們系統里,整個省城都數不夠一巴掌。」田湘川道。這種人才是鳳毛麟角,緝毒部門鮮有見過。

「是啊,數不夠一巴掌的人才,很難請啊,得通過市局調,日程排排得到一兩周后。」譚政委道。

兩人聽明白了,「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的意思。

對此安排兩人倒沒有異議,現在最缺的是時間,都是爭分奪秒來干,一件案子如果真到幾年甚至更長時間再水落石出,那偵破的意義就損失了一大半。魯江南小聲問道:「政委,這幾個人莫非是……」

假餌釣出真王八的驚艷一筆,還有假戲拉出真角的第二筆,肯定是支隊的特殊安排,各大隊私下早有猜測是請的高手。看來果真是,譚政委笑着點點頭。

「政委,又給九隊開小灶是吧?調幾個人都給周隊配上,那我們呢?」田湘川發牢騷道。

「不是支隊調的。」譚政委道,他笑着又補充了一句,「輔警,大周從特巡警大隊撿回來的。」

兩人怔了,張口結舌加瞪眼一千個不相信,看政委不像玩笑的表情,又不得不信。這把兩人勾得好奇心又起,要伸回頭去瞧,結果被政委一手揪一個,拉走了。

最後幾筆勾勒出了捲曲的長發,任明星在畫紙上抹抹,又在人物頸項部加了若干陰影,再加幾筆,左右瞄瞄,大功告成地拿着筆道:「成了。」

「嘖,對嗎?你髮型都改了?」周景萬愣了。

影像里是戴着帽子的女人,而任明星畫的是飄逸長發,這一問似乎問到坎上了,邢猛志和丁燦嘿嘿奸笑,就聽任明星解釋道:「不是我把髮型改了,而是見面的女人化裝了。」

「不到一秒的影像,哪兒化裝了?」武燕不通道。

「這個帽子有兩個功能,第一是遮掩攝像頭,防止拍到整個臉部;第二就是遮掩髮型,改變自己常用的形象。每個人化裝都會下意識地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特別是女人,如果要嘗試新形象,會是顛覆性的……你們看她的帽子頂得很高,已經超過了正常的臉長,那說明,她的頭髮很厚,而且不願意太壓壞自己的髮型,所以,我推測她應該是個披肩長發的人。」任明星道。

「這個有點牽強了啊,她如果就是短髮呢?」武燕不通道。

「絕對不會,你看她後頸處的髮型,雖然只露出了一點點,但很明顯是被梳上去了。」任明星正色道,畫紙遞到了賀炯手上。賀炯瞄了眼,給了邱小妹,命令用電子成像嘗試比對。那幾位閑話間已經開始了,丁燦說了,明星畫女人根本不用懷疑,他畫了幾年藝術人體,造詣爐火純青了。

這倒好了,辛辛苦苦幹了半天活,落了一堆嘲諷。任明星氣得指著兩人嚷着:「嘿,嘿,領導,怎麼也沒人管管這倆貨,不帶這麼打擊人的啊!」

「好了,好了,大家抓緊時間吃飯休息,線索隨時可能出現……乾脆,我們湊一桌得了。」賀支隊長起身道。好不容易有個共進晚餐的機會,眾人隨着支隊長出辦公室,到後院大食堂,老規矩,煮上了麵條,添了幾份小菜,熱熱乎乎地就著一桌開吃了。

「嘿,別這麼悶啊,說道說道,怎麼吃個飯和相親一樣,都在偷瞄?」賀炯提醒道。

說得大夥都笑了,畢竟和支隊長一起吃飯有點局促。周景萬道:「師父,信息就這麼多,要說就是沒有證據的猜測了。」

「偵破就是在猜測基礎上的試錯,不錯怎麼可能有對的機會,失敗是成功之母嘛。」賀炯看了心事重重的馬漢衛一眼,隨口問道,「漢衛……算了,隨後你到我的辦公室說吧。」

一下子想起的肯定是官司的事,支隊長剎住了車,馬漢衛笑笑,掩飾過去了。正呼呼吹麵湯的任明星心機可沒那麼深,介面道:「查錢哪,贓款總沒被抽了吧,秦壽生做多大,查查錢應該能查到啊?」

「不好查。」周景萬道,「都是現金或者手機、網上支付,而這些犯罪團伙,肯定沒有實名登記。回籠的錢呢,可能被消費,也可能通過信用卡套現,可能會繞幾個彎再回到手裏,具體操作要查清楚,不會比查到毒品線索簡單。」

時間,缺的是時間,在現在的經濟環境下,要洗白這毒資太容易了。支隊長道:「秦壽生的名下根本沒有多少流動的資金,他現在咬着不交代,所恃也就是咱們還沒有掌握更多證據……或者再退一步講,頻繁地換手機、換銀行卡,我估計錢的去向他自己都交代不清。」

「這案子和我們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秦壽生屬於被人脅迫,負責運毒和收款,並通過這個來還賭債。根據他的交代,每次幹活,毒強,也就是張強給他一部手機,他會遵照手機指示去取貨,然後送貨,通過手機收回毒資,然後連手機一併交給毒強……取貨點有體育場、湖邊、郊區村,反正都是沒有監控的地方,有時候是他一個人去,有時候是毒強帶着他去。從這裏可以看出,毒強這個老涉毒人員啊,是故意挖坑埋他,一出事,什麼都推到他身上。」馬漢衛道。

「毒強現在什麼情況?」賀炯問。

「在戒毒所發瘋呢,他一身病,根本通不過體檢,看守所都不收,估計戒段時間還得放。」馬漢衛道。

「回頭你和大周去看看,想想轍,這號人真是沒治。」賀炯道。

這是一類屬於無法採取強制措施的人,這種人警察都怵,有毒癮,又有吸毒染的一身病,人家就靠這個當保護盾和警察PK呢。

僵局,依舊未被打破,在座的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挖出秦壽生的餘罪尚需時間,跟蹤找到連天平的涉案線索也需要時間,哪怕核實冒出來的嫌疑人,同樣需要時間。可現在缺的就是時間,在短時間裏,單憑想像是無法破解犯罪團伙的組織構架的。

想到此處,眾人剛剛的興奮被沖淡了很多,都低頭默不作聲地吃着,一個個根本就食不知味。

「我有種感覺啊。」丁燦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一開口眾人都看他,他猶豫着道,「似乎連天平的分量並不像想像中那麼重……他被抓和被放,都沒有引起多大動靜,最起碼相比秦壽生被捕,動靜小多了。而且到現在,秦壽生再次被捕也沒動靜了,似乎這兩個人,都要成為棄子了。」

傳說中的「波姐」已經查實身份,姓董名小花,出事後就銷聲匿跡了;秦壽生交代的另一個神秘女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查到信息,思維因為這些不確定信息被卡住了。

「不能太過着急。連天平今天剛被放,審了一夜,估計得睡個好覺才能從頭再來。但再來的時候,我們得有應對措施啊,偵破的節奏最好能跟上嫌疑人的動作,甚至讓嫌疑人隨着我們的節奏走,那就更好了。」賀炯道。

說到此處就更難了,麾下幾位大將都默不作聲,都覺得領導簡直是異想天開。

「為什麼不打入敵人內部呢?」任明星開始胡扯了,他興奮地道,「警察是人,嫌疑人也是人,是人就得吃喝拉撒,是人就會犯錯,那不經常有假扮交易嗎?」

涉毒犯罪偵破里,確實經常有通過假扮交易誘捕的情況,這個點出的新思路讓周景萬怔了下,然後搖頭:「條件不具備,沒有中間人牽線,和販毒搭不上線。即便搭上線,沒有信任基礎,他們是不會進行大宗交易的。」

「線人是個很危險的因素,我就是栽在線人身上,因為你不知道他兩隻腳究竟站在哪一方。」馬漢衛道。

「要什麼線人嘛!咱們自己上不就行了?」任明星道。

這一句聽得這些老緝毒警張口結舌,武燕哭笑不得道:「你以為是拍電視劇,隨便一化裝,就變成毒販了?」

「比拍電視還簡單,我們……不,他們倆,不照樣忽悠了秦壽生一回,再忽悠連天平一回算個屁事!您幾位是不知道啊,猛哥見人騙人,見鬼騙鬼;火山呢,絕對是個金牌幫凶,他們倆嘀咕一下去坑誰,那一坑一個準。」任明星抹著嘴道,八成是報復兩人侮辱他純潔的藝術那檔子事。

偏偏是在支隊長面前說的,邢猛志和丁燦尷尬地瞅著這貨,卻也不敢爭辯,怕他嘴上沒遮攔把老底都兜出來。

「倒不是不行。」眾人愕然間,就聽支隊長幽幽道,「有時候千迴百轉看不到廬山真面目,那是因為橫看成嶺側成峰,你無法窺得全貌,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呢,當然是成為他們的一分子……這其中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化裝成買家,讓貨源來找我;一種是化裝偵查,進入賣家內部。但問題大周說了,沒有中間人,誰也無法取得對方信任,對方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進行大宗交易。」

「但是,我們未必一定要抓大宗交易啊!」丁燦突來一句。

「繼續說。」賀炯道,生怕錯失了靈光一現的思維火花。

「只要有一條或者幾條連接到黑客的線,我們就有可能把他牽出來,假如我們的目標不放在抓大宗毒品上,而是放到找黑客線索上,那會不會更容易一點……比如,變成給對方送貨的嘍啰。」丁燦道。

周景萬的脊背一直,像貫通了任督二脈,他眼睛發亮地問道:「如果那樣,可以憑着被監視的手機,反查到對方的位置嗎?」

「一條線把握性小一點,如果有幾條比對,把握性就大了。」丁燦道。

這是沒有線索,要製造出線索來,扮成大買家,打入團伙內部都難如登天,可如果僅僅在外圍,那似乎就有無限的可能性了,像是不經意間,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默不作聲、安生吃飯的邢猛志。此時武燕眼神凜然,她有點明白周景萬最初看好邢猛志的深意了,可能就是等著方便的時候,化裝偵查會用上這類人。

「你們……你們看我像壞人,而且是像販毒的壞人嗎?」邢猛志哭笑不得地迎著一干同事審視的目光。

「像,秦壽生那老江湖都栽在你手裏了,絕對像。」丁燦道。

任明星凜然補刀道:「太像了,長這麼凶,比支隊長還像壞人。」

賀炯本來笑着,卻不料被這句話給狠狠噎了下,半晌說不上話來。那幾位卻是哧哧偷笑,這刀補得可讓支隊長吃了個啞巴虧。

討論無果而終,飯後抓緊時間休息,而信息中心的電腦還在不停歇地運轉着,比對着那個任明星筆下畫出來的神秘女人。

無心休息的賀炯在支隊大院裏一遍一遍地踱步,他隔一會兒就去看看監視連天平的觀測點有無發現,直到一包煙都變成了角落裏的煙蒂,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當丁燦屁顛屁顛端著一份麵條送到邱小妹的工作枱前時,着實把沉浸在代碼中的邱小妹給嚇了一跳。

「怕你忙起來又忘了吃,給你帶回來了,快吃吧!」丁燦羞澀地道。

邱小妹愣了下,左近女同事哧哧笑了,她可一點也不羞澀,大大方方吃着。丁燦卻是拉着椅子坐到了她旁邊,邱小妹隨口問了句:「他們呢?」

「休息,待命。」丁燦道。

這裏是指揮中樞,如果這裏出不了信息,那外勤只能是待命了,吃了幾口憂心又起的邱小妹道:「打草驚蛇了啊,科技觸角延伸不到的地方,我們可就抓瞎了。」

她示意丁燦看監控屏,是外勤遠距離發回來的,一個幾乎是靜止的門牌:唐宮洗浴中心。連天平幾人出派出所后,一頭就扎進去了。

丁燦愕然看看時間,已經晚八點了,他不信地問道:「不會還在裏頭吧?」

「你說對了,就在裏面沒挪過窩。」邱小妹道。他嘆氣尋思著:「這是個天然的屏蔽場所,再高明的偵查手段也無濟於事啊。」

簡單地講,澡堂子一脫光,基本就把所有的視線屏蔽了,往往最簡單、最直接和最原始的手法,反而是現代科技無法逾越的障礙。

「是啊,對方警惕性一高,我們會更被動,嘖……我覺得還是那個方法可行,如果能找到黑客位置的話,馬上會事半功倍。」丁燦道。

「你有點異想天開了,數據節點怎麼辦?反追蹤從哪兒切入?你怎麼可能保證不被對方發覺?還有,你怎麼保證對方就在本市?以現在的技術水平,對方即便在境外也能對手機進行遠程操控。」邱小妹連連駁斥幾句,丁燦聽得一臉苦相,她乾脆斷了丁燦的念想,補充道,「你不知道吧,我把設想的方案給了支隊長一份,網安支隊從技術上論證了一下,結果是什麼,想知道嗎?」

「肯定不可行,不支持唄。」丁燦道。

「明知道不行還想啊?」邱小妹道。

「異想天開本身就是黑客精神的內核,正因為他們敢於異想天開,所以才做出了旁人無法理解的驚世駭俗之事。」丁燦道。

「破壞永遠易於建設,但我們畢竟是警察。」邱小妹道。

「實際上我們偵破打擊的核心也是破壞,破壞的是這個組織嚴密的犯罪團伙,又有什麼不能用的?」丁燦道。

狡辯,可挑不出刺來,邱小妹翻著白眼不理會他了。把妹子辯到啞口無言,丁燦才覺得失言,殷勤又白獻了,轉過臉輕輕扇了自己一耳光長記性,又回身想和邱小妹再找話題時,不料案情出現了,和秦壽生接頭的女人身份查出來了。邱小妹拿着信息也顧不上吃飯了,趕緊通知支隊長,這倒把丁燦晾到一邊了。

「哎呀,我的心好痛啊,誰能告訴我,愛一個人究竟會有多難?」任明星在門口幽怨地向邢猛志表白著,故意讓悻悻出來的丁燦看了個正著。邢猛志摟着任明星安慰道:「我心無碼,你心裏卻只有代碼,我們倆只能一碼歸一碼,還是分手吧。」

交友不慎啊,兩人作怪氣得丁燦哼了哼,不理會他們了,徑直奔向宿舍方向。

「壞了,真失戀了。」任明星看這架勢,從邢猛志懷裏掙扎出來道。

「都沒戀呢,失戀個屁,頂多單相思,睡一覺就沒事了。」邢猛志道。

「兩程序員談戀愛,學的程序語言還不一樣,難兼容哪。」任明星道。

「明星,這麼多年了,你遇上個兼容的沒有?」邢猛志心血來潮,突來一問。

任明星茫然地想想,然後下意識地開始咬着手指甲了,那是開啟白痴模式的先兆。邢猛志拿開了他的手道:「不要老咬手指甲,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感情白痴啊?」

「切,你倒不白痴,也沒見你勾搭上一個呀。」任明星幽幽地道。

這話題一出,就是互相傷害的開始,邢猛志知趣地閉嘴了,不過撩到了任明星的心事,這貨不理他了,也快步走着去宿舍。邢猛志方要跟來,卻聽到了身後脆生生的一聲叫他,回頭看,武燕從辦公樓台階上快步朝他奔來了。

「什麼事?」邢猛志下意識道。

「哦,有個小事,剛剛查到和秦壽生接頭的女人了,叫劉蓓蓓,晉昊娛樂的一位大堂經理,看看……」武燕拿着手機,和上次畫出秦壽生的女朋友一樣,任明星畫出來的這幅肖像和派出所找到的肖像幾乎一致。劉蓓蓓正如任明星所畫,圓臉,留的是披肩發。邢猛志看着樂了,評價道:「我們自打認識就拿這開玩笑,沒想到有一天會用上。呵呵,你服不服吧?」

遞迴手機,武燕未語。邢猛志訝異抬眼,卻發現武燕正盯着他看,月光朦朧下,那雙大眼格外真切,看得邢猛志愣了下,脫口道:「你不要老是這麼直勾勾地看我,嚇人呢?」

「我很嚇人嗎?」武燕不置可否道。

嗯,這是個奇怪的問題。邢猛志再打量幾眼,如果不是抓捕,不是拉架勢格鬥,不是橫眉冷眼,武姐姐倒是一點也不嚇人,個子又高,體格健美,再配上這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反而有一種另類的美。

「你不要瞪人,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就沒那麼嚇人了。」邢猛志道。

「少來了,什麼樣也嚇不住你呀!這是職業病,如果當幾年刑警或者緝毒警,你也會犯的。」武燕道。

「不可能。」邢猛志搖頭。

「你注意到沒有,周隊、馬哥、支隊長,眼睛睜開的時候,眉毛是斜朝上的,基本都是怒容,知道為什麼嗎?天天和嫌疑人拍桌子瞪眼,一件接一件煩心事,自然而然就成那樣了……你再看灶上的王師傅,瞅誰都笑吟吟的,時間一長,那張臉自然就是個笑容,這也是職業病。」武燕道。

「哈哈,好像真是啊。」邢猛志聽樂了。

他不知不覺間,隨着武燕的腳步沿着樓外踱步了,笑罷駐足,武燕卻是頭也不回地道:「早想跟你說句話,你……不會介意吧?」

「呵呵,明明是個美女,為什麼老是直男的思維?還沒說呢,就讓我別介意。」邢猛志故意道。

「那好,我直接說啊。對不起!」武燕把憋了很久的道歉說出來了。

「這算道歉嗎?」邢猛志擺架子了。

「那怎麼着?就摔了你一書,你還準備讓我以身相許咋的?」武燕憤然道。

「啊?」邢猛志聽着,趕緊勸著,「別價,好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原諒你了。」

「嗯?」武燕一愣,憤意滿臉,一把揪住邢猛志,瞪着眼道:「你什麼意思?」

邢猛志笑了,這會兒武燕才發現又失態了。一把放開,手不自然地互捏著,總忍不住自己莫名而起的脾氣。

「武姐,我真沒介意,支隊長那天去尋我們,帶我們去精神病醫院看了,那位叫陳妍麗的受害人我們見到了。我覺得吧,你打得都輕了,要是我的家人、朋友被人害得這麼慘,我鐵定會砍死他們。」邢猛志道。

「這話我愛聽。」武燕理解地一笑,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拍得邢猛志「哎呀」了一聲,就聽得她豪爽地贊著,「那根本不算人,叫畜生都是高看他們。」

「可有些不值啊,處分得背一輩子啊,職業生涯上升無望嘍。」邢猛志道。

「不在乎,我就喜歡把這些王八蛋一個一個提溜著扔進監獄,我樂在其中!」武燕剽悍地說道。邢猛志豎了個大拇指贊道:「其實那是很有成就感的,我深有體會。」

「不過碰壁的時候會很多。有時候死活找不到目標;有時候明知道目標,卻死活不能下手;有時候抓到了目標,他們還能通過種種方式脫罪……你碰上,你鬱悶不?」武燕道。

「這個我還沒體會到,姐,你不是找我解悶來了吧?」邢猛志笑着問。

「怎麼?不行啊?」武燕反問。

「好吧,我儘力。」邢猛志順着人家的話鋒虛與委蛇。警隊里女人有天生的優越感,都是被眾星捧月捧出來的,像武燕這號捧都不用捧,自己打出來的優越感更強。

「儘力什麼呀?都不是真心話……哎,對了,玩過真心話大冒險遊戲沒有?」武燕突然問。

「人家那是男女朋友之間曖昧小遊戲,我這號連女朋友都沒有的跟誰玩去?就那倆還用真心話大冒險?一撅腚就知道他們放什麼屁。」邢猛志道。

武燕笑了一聲,湊上來,好期待地問他:「那我們玩唄,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就當我是你女朋友……再皺眉頭,信不信我把你堵小衚衕揍你啊?」

「好吧,你威脅的啊,我屈服。」邢猛志道。

「那女士優先,規則我來定,一問一答,公平起見,每人十個問題。」武燕道。

「太多了,五個吧。」邢猛志道。

「好吧,五個就五個,我先來了啊……必須是真心話,不能說謊,不能思考。」武燕警示道,邢猛志點頭。她奸計得逞似的開口問道:「第一個問題,干過壞事嗎?邢天貴算是你哥,當年可是晉陽一霸,有這麼一位大哥撐腰,你不會那麼老實吧?」

「呵呵,當然干過。」邢猛志笑道。

「還算老實,你問吧。」武燕道。

邢猛志想想問道:「你化過妝,穿過高跟鞋嗎?」

武燕表情一糗,茫然了,然後搖搖頭:「沒有。」

邢猛志「撲哧」一下笑了:「就知道你沒有,你問吧。」

「這有什麼好笑的,我問你什麼呢?」武燕想了想,「第二個問題,都干過什麼壞事吧?」

「多了,打架、收保護費、偷東西,經常被我爸攆得滿院跑,坑蒙拐騙都會,姦淫擄掠還不至於。」邢猛志很自然地道,「我們那大院原本就亂,從小零花錢基本都是靠偷廠里廢鋼筋去賣來的,那收破爛的精得很呢,就擱我們廠附近等著收,不會偷的小孩都被他們教唆會了。」

武燕笑意盈盈,點點頭道:「好吧,我相信這是真心話,該你問了。」

「我問你的第二個問題是……傳說你在全省警營大比武拿了冠軍,把男人都打趴下了,真的假的?」邢猛志好奇地問。

「呵呵,當然是真的。我是軍人家庭出身,我家沒兒子,我爸把姑娘當兒子養的,根本沒上常規學校,上的是武校,後來又當兵,當的還是武警,地方上這些長年辦案的身體素質實在堪憂啊。」武燕得意地道,接受着邢猛志的膜拜。

「厲害,暴力有時候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我喜歡暴力。」邢猛志道,「該你問了。」

「第三個問題,」武燕回頭,倒著走,豎着指頭低聲問道,「在特巡警大隊你收過黑錢沒有?有油水嗎?」

這一下嚇得邢猛志瞪眼了。武燕提醒道:「如果牽扯到私隱,你可以不回答。」

不料這麼提醒,邢猛志反而無所謂了,直道:「我們不全都是在紀律和條例里活着的,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傻缺,人情社會哪兒免得了,不違原則的事,有時候鬆鬆手就過去了。」

「好吧,我相信你的坦誠。該你問了。」武燕道。

「我的問題是,你哪根筋岔了,跑來問我這些話?」邢猛志好奇了。

「我所有的筋都沒岔,就是有點喜歡你。」武燕道,說話時她眼睛一亮,像滿眼點亮了小星星。

「呃……」邢猛志一噎,不敢吭聲了。武燕卻是很大方地道:「該我問你了,第四個問題,對於做壞事,你是什麼感覺?別誤會啊,我是不太會幹,都不知道那種感覺。」

「呵呵,告訴你,很爽的哦……坑人有智商上的優越感;揍人一頓有控制欲發泄的舒暢感;欺負人呢,又很有心理上的成就感……一個從正常社會中找不到存在感、成就感的人,一旦找到犯罪這個途徑,就會喜歡上那種感覺。你可以試試,被約束久的人一旦發泄,會比普通人更厲害,我們法學上它有個名稱叫『職務內犯罪』。」邢猛志明顯在故意刺激武燕。

武燕沒被噎住,不置可否地道了句:「我形成行為習慣了,不好試……你問吧。」

「我的問題是,你和我玩真心話大冒險的目的不純吧?」邢猛志問。

「對,聰明,該我問了,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問題。」武燕正色道,「如果給你機會,讓你回去做壞事,你會去嗎?」

邢猛志本來狐疑的表情一下子凜然了,他四下看看,卻無人跡,然後又表情複雜地看着武燕。武燕笑着問:「很難回答?」

「我明白了,你們想嘗試用最直接的方式找到線索……讓我化裝偵查?」邢猛志愕然道。

武燕未置可否,保持着不變的表情問道:「你還沒回答呢!」

「你猜。」邢猛志回了句。

如果不遵守規則,武燕就無法從他臉上捕捉到真實的信息了,這小伙在她眼中總是一副不羈的表情,她一直將他等同於那些被銬上銬子依舊不服氣的嫌疑人。那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無法無天的倨傲,她不知他是如何養成的,也不知道怎麼在邢猛志身上感受得這麼明顯。

「我就隨便一問,你怎麼了?」武燕喃喃道,像羞事被揭破一般。

「我就隨便一猜,沒怎麼啊!」邢猛志道。

兩人互視着,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尷尬境地。片刻后,邢猛志頭也不回地走了,武燕被刺激得怔在當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隔了好久才聽到一聲:「怎麼樣?」

周景萬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走到近前來了。武燕難堪地道:「看不出他的態度,或者,他很反感。」

「不應該反感啊,他干這個應該順風順水啊。」周景萬沒明白。

「呵呵,他並不反感幹壞事。」武燕悻悻道,「而是反感我們。說實話,我也有點反感自己,反感這個職業。」

聽不出是感觸還是牢騷,她嘆著氣,轉身回辦公樓去了。只剩下周景萬一人愣在當地,在辦公樓和宿舍兩個相對的方向猶豫很久,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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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弓神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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