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花魁詩語

第四十一章 花魁詩語

第四十一章

花魁詩語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還沒有梳妝打扮啊?馬上就到了你登台表演的時辰了……」就在這時,老鴇出現在柔情軒內,看到詩語仍與怡然相談甚歡的樣子,不禁大呼小叫起來。

「媽媽,」詩語溫柔的一笑,說道:「對不起,女兒與沈公子談得興起,一時忘記了今日乃是十五,是女兒表演的日子。」

「哎呀呀,你瞧瞧我,」似是才看到沈玉楓的存在,老鴇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頭,歉然地說道:「被那些個客人吵鬧的竟忘記詩語是在陪着沈公子,妾身這裏先和沈公子賠個不是,還請沈公子大人大量……」

「媽媽言重了。」怡然笑着說道,「該是小可與媽媽賠不是才對……」

「沈公子可折殺妾身了,妾身萬萬擔不起沈公子的大禮!」說着,老鴇慌忙回禮。

「好了,媽媽。」詩語起身,笑着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話,對着怡然微微福身,說道:「還請沈公子見諒,在前廳稍候片刻,詩語梳妝后,自會前往。」

「詩語姑娘客氣了,」怡然雙手抱拳作揖,「小可在前廳等候為姑娘伴奏,便不打擾姑娘了。」說罷,便起身告辭。

詩語微微頷首點頭,隨即笑着輕輕把老鴇推到門外,說道:「媽媽,您先在樓里招呼客人,莫要怠慢了客人,待女兒稍作梳妝……」

「知道了,我的乖女兒,你可莫要讓客人們失望才好。」老鴇笑着說道。

「媽媽,」詩語嬌笑,輕輕地把老鴇推到門外,「您就放心好了,女兒何時讓您和客人失望過?」

得到詩語的承諾,老鴇帶着滿意的笑容離去。

隨着柔情軒的大門緩緩關閉,詩語臉上招牌似的的笑容也隨即隱去,眼底浮現出一抹濃重的憂心。她站在那裏,低眉垂首,似是喃喃自語般說道:「主上,您為少主嘔心瀝血,費盡心神,為何卻獨獨瞞着少主?甚至是一步一步的逼着少主不得不與你為敵?詩語愚昧,詩語不懂您口中所說的殘忍有時候也是一種仁慈。在詩語的心中,殘忍便是殘忍了,何來的仁慈?」

誰想,詩語的話剛落,房間里竟傳出了另外一個聲音。「莫非詩語你在怪我?」原來,那先前與詩語對弈之人並不曾離去。

「詩語不敢。」詩語聲音依然平靜,不見絲毫惶恐之色。「當年若非主上出手相救,詩語怕是早已失去清白之身,又何來今日之成就?主上對詩語有着救命再生之恩情,詩語是萬萬不敢對主上有半分的不滿。便是主上讓詩語去死,詩語也可毫不猶豫身赴黃泉!」

「詩語的忠心我自是信得過。」那聲音接着說道。

隨即,話音一轉,詩語說道:「可詩語又與冰兮姐姐不同,冰兮姐姐名為婢女,實則被主人教以權謀之術,用做少主的副手來培養。可以說,冰兮姐姐是除主人外,說話最有分量之人。冰兮姐姐一直被主上賦予重任,很少與少主接觸。詩語卻不同,自從十年前,主上以巧妙的手段把詩語派遣在少主身邊,詩語便一直看着少主的慢慢成長,看着少主從一個孤苦無依、備受欺凌的皇家公主,逐步的成長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青鳥主人。其中的痛苦,其中的艱辛,其中的危險,詩語皆看在眼中,記在心中。詩語曾自問,若是換做是自己,能否做到少主這般?」詩語凄然一笑,語氣有些悲戚,「其實答案詩語早已知曉,這樣慘絕人寰的痛苦,絕非詩語所能承受的。可少主卻能抗住這無法言喻的痛,並從悲痛中走出,成長起來。少主對於詩語而言,不僅僅是少主,更是朋友,是知己,是……」

「詩語!」那聲音陡然抬高,打斷了詩語的話,一條黑影出現在房間內。搖曳的燭光晃動,使得人影漂浮不定,讓人看不真切,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只能從其玲瓏的身影中看出,這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身材堪稱完美的女人!她並未走出黑暗,而是在黑暗中看着詩語,良久,方才繼續說道:「你對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與感情!」這句話,她說得十分肯定。

詩語卻彷彿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身形不自主的倒退了數步,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血。她緊咬着下唇,嘴唇略有些顫抖,眼底的悲戚愈發的濃重起來。「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彷彿用盡了她全身所有的氣力!

似乎不曾料到詩語竟有膽識承認,許久,才傳來那人幽然的聲音。「你這丫頭,真是傻的讓人心疼!你的感情,你的投入註定了不會有結果,也註定了最終的悲劇。這樣的禁忌感情,甚至比之楚浩天對她的不倫之情更不容於世!」

「我知道。」詩語淡淡的說道。

沉默了片刻,那人冷聲說道:「那你可知,如今的怡然根本不懂真情?你可知如今的怡然心中只有仇恨?你可知,如今的怡然為了能夠報仇,可以利用任何能利用的感情,任何能利用的人!你可知,便是對她用情至深,默默付出的傅青麟,在怡然的眼中也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丟棄、隨時可以捨棄的棋子?」

每一句你可知,皆讓詩語的臉色不禁白了幾分,到最後,她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血色,蒼白得就彷彿是一個死人。「只要少主開心,能夠成為少主手中的棋子,我亦無怨無悔。」

「痴兒,痴兒……」那人嘆息,似是自嘲的笑了笑,「怡然是我教過的最出色的徒弟,或許是我教得太好,也或許是她學得太好。便是曾經的我,也無法做到她這般絕情絕愛,也無法把利用二字詮釋得如此淋漓盡致!」回想往昔,自己傾盡所有的付出,換來的卻是最無情的背叛。若非得到這般慘痛的教訓,自己又怎能如鳳凰涅磐般重生?

「不,主上其實是最重感情的。」詩語說道,「月冷非對主上如何,主上心中最是清楚不過了。主上大可以凌厲的手段逼迫月冷非離開,可主上卻不忍傷害一顆真心?放任他一直跟隨……」

「詩語,你今天不該說的話太多了!」那人的聲音陡然冰冷起來,使得整個房間的溫度都為之下降了不少。

「詩語逾越了,還請主上恕罪。」詩語緩緩蹲下身子,施禮說道。

「你……唉,」那人最終也只是嘆息了一聲,說道:「罷了,不論結局如何,這都是你自己所選擇的路,外人是無法干涉的。告訴怡然,大楚最可怕的不是楚浩天,而是暗絕!金蟬脫殼、偷天換日之計謀,或可瞞過楚浩天,卻絕對瞞不過暗絕。暗絕……」說到暗絕,那人的雙眼不禁微微眯起,「他是我至今見過最出色的追蹤之人,只要有些許的蛛絲馬跡,就萬萬逃不脫他的追蹤。」

「詩語明白了。」

「楚浩天已然看出了在雪輕葒身邊之人並非是怡然,以他之智謀,必然會注意到安陽。能否消除他的疑心,把危機消弭於無形之中,就要看怡然自己的手段了。」那人說道,「我身份特殊,不宜出來太久,否則便會引起他人的懷疑。我能幫她的已經為她做好了鋪墊,最終能否逃出生天、得嘗所願就非我所能預知的了。」

「詩語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護得少主周全!」詩語許下諾言,眼眸中帶着視死如歸的決心。

「唉……」伴隨着幽然的嘆息聲,那人不再言語,轉瞬間便消失在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詩語緩緩起身,蹙眉沉思了片刻,眼神不再猶豫,也不再局促不安,變得堅定起來。她微微抬起右手,輕輕一揮,緊閉的衣櫃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推開,顯露出裏面的衣物來。詩語屈指一引,其中一件素雅中帶着幾分華貴的綾羅長裙緩緩朝她飛來。

好一招「隔空取物」!江湖之中,能把「隔空取物」施展的這般入神入化,怕是屈指可數。一小小花魁竟有如斯高深莫測的武功?當真是讓人震驚。

詩語腳尖點地,原地旋轉了一圈,身上的衣裙自動從她的身上脫下,飄然落在一旁的衣架之上。與此同時,飛揚在半空中的長裙落下,剛好被她穿在身上。

詩語邊走邊把頭上的珠釵取下,如絲綢般的青絲長發緩緩滑落,就彷彿是傾瀉而下的瀑布一般,隨着她的走動而舞動着。來到梳妝台前,詩語把手中的珠釵放下,看着銅鏡中朦朧的容顏,露出苦澀的笑容。主上的話,她何嘗不懂?只是,愛一個人,往往是身不由己。

詩語打開胭脂水粉,稍作修飾,使得她的臉色不再是那般的蒼白可怕。眸光瞥向一旁,拿起硃筆,一朵盛開的粉色桃花被她完美的勾勒在眉心之處,當真是應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不過片刻功夫,她整個人的氣質與神情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傲中帶着幾分清冷,嫵媚中又有幾分清純,看似矛盾,卻完美的融洽在一起,形成另外一種獨特的風情,任是旁人如何模仿都模仿不來!

——※·※——

安陽郊外有一座荒蕪許久的莊院,裏面雜草叢生,蛛網遍佈。偶爾伴隨着陰風陣陣,讓人不寒而慄。

按道理說,這樣一個荒廢的院落本不該有人對其有興趣,更不會有人敢深夜前來。可偏偏有人特立獨行,不僅是孤身一人,更是深夜前來。

還未到子時,一條青色的人影出現在這座庭院中。在皎潔的月色悠閑地散步,朦朧的月光顯露出此人的真實相貌,竟然是離開皇宮辭官歸隱的傅青麟!讓人不禁浮現出許多的疑問,他怎會在這裏出現?他怎會在此時出現?他想要做什麼?又有什麼目的?

傅青麟緩步走到庭院后,在一個枯井旁停下了腳步。還未停留多久,便見他縱身跳入了枯井之中。

莫非……他不想活了?因此跳井自殺?不用多想,這樣的猜測肯定是一個笑話。

果然,傅青麟身子如同落葉一般輕飄飄的落入井底,步入黑暗之中。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眼前一亮,豁然開朗,井底竟是別有一番洞天。

眼前出現一座地下宮殿,其富麗堂皇,便是有着安陽首富之稱的藍家也望塵莫及,恐怕就是大楚皇宮也要為之遜色不少。

整個宮殿皆是用上好的漢白玉建造而成,中間四根柱子,上雕刻着一條條栩栩如生、翱翔九天之上的青龍!價值千金的夜明珠被隨意的丟棄在宮殿四周的角落裏,使得整個宮殿亮如白晝,沒有絲毫黑暗角落。這樣的一目了然,怕是有人無意中闖入,便會立時被覺察,清理出去。

富麗堂皇的地下宮殿讓人不禁浮想翩翩,為何在荒廢的莊院下有這麼一座比之皇宮還要奢侈豪華的宮殿?為何傅青麟會知曉此地?他來此處又是為何?……看來這大楚江湖遠非它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簡單!

「屬下恭迎宮主!」只見幾道人影閃過,傅青麟的面前便跪了數十個人!其中為首之人,正是秦柯!

傅青麟頷首點頭,示意他們起身。「可有所收穫?」傅青麟問道。

秦柯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宮主令屬下等嚴密監視大楚皇宮,屬下等絲毫不敢有所怠慢大意。只是……」秦柯臉上略顯羞愧之色,「高福這閹人武功高深莫測,影子們不敢太過靠近,生怕被其發現覺察。他的身手放眼江湖,也可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且禁宮之內還有暗絕,四大首領魑魅魍魎各有所長,其中不乏有隱匿高手,武功皆更是不在屬下之下,屬下所能窺探的不過是一二而已。」

看到傅青麟沉默不語,秦柯微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柔然女皇雪輕葒身邊的左丞相柳青夜,雖不過雙十年華,但其心機手段皆讓屬下望塵莫及。屬下心知,再好的偽裝,也難以騙過這一對君臣。因此,隆安殿寢宮影子們不敢進入,其中所發生的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屬下從影子們所傳來消息推測,怡然公主應該是跟隨柔然女皇回柔然,因為,只有柔然女皇方能護得她周全!」

「不,你錯了,」傅青麟打斷了秦柯的話,搖頭說道:「表面上看,的確是如此。可楚浩天身為帝王,身為一個有野心有慾望、想要成為天下唯一至尊王者的帝王,他的尊嚴豈容他人冒犯?柔然歷來與大楚交好,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楚浩天雖不至於撕破了臉,但一些暗中的伎倆必不會少。我既然能想清楚這一點,雪輕葒又怎會不明白?高福雖然難以應付,但他的身份擺在那裏,雪輕葒有的是手段讓他無法進入隆安殿寢宮。只要高福無法進入寢宮,雪輕葒的偷天換日之計便不難成功。這是雪輕葒唯一的機會,亦是怡然唯一的機會!」

聞言,秦柯面露敬服之色,「宮主竟像是親眼看到一般!屬下尾隨柔然女皇出了大楚,途中所遇暗殺不下二十次。屬下本想暗中相助,卻不料柔然女皇早有安排,更有紅樓護法暗中護送。直到邊境,方才被楚浩天攔下。兩人針鋒相對之後,楚浩天竟讓開了道路,讓柔然女皇輕鬆過關。與此同時,暗中窺視的匈奴四王子金軒也隨之離去,取消了原本的計劃。屬下當時便料到,柔然女皇身邊所謂的怡然公主必然是假冒之人!可讓屬下疑惑不解的是,當初在大楚皇宮,屬下等嚴密監視,期間並無可疑之人離開……」

「呵呵……」傅青麟輕笑,眼底中帶着些許的寵溺與溫柔,「若是被你輕易覺察,那怡然便不是怡然了。」

「是,」秦柯點頭稱是,這樣瞞天過海的計謀,幾乎瞞過了天下所有人,讓人想要不佩服都難。

「安陽可有何異動?」沉思了片刻,傅青麟問道。

「有。」秦柯說道,「前些日子,安陽首富藍貴生那個體弱多病的女兒藍夕兒回府,據說其絕症已然治癒。隨後,『三絕公子』沈玉楓之名突然名揚天下,成為了花魁詩語的入幕之賓。而這沈玉楓正是藍貴生的外甥,因此外貌上與怡然公主有幾分相像。不過,經過屬下幾番暗中查探,可確定其是男兒之身,絕非是怡然公主所易容……」

「藍夕兒?」傅青麟眉頭微微皺起,這個藍夕兒究竟是不是藍夕兒呢?大楚皇宮的藍夕兒乃是怡然,那這個藍夕兒呢?這個名字出現的太多,反而讓人心生疑惑。

「是的,」秦柯說道,「屬下經過幾番查探,方才明了真相,原來這藍夕兒的確就是藍貴生的那個女兒!這藍夕兒自幼體弱多病,很少見人,聽說還數次徘徊在死亡邊緣。為了她,藍貴生不惜傾盡一切,只求有神醫能治好他的女兒。後來,宮中選秀,這藍夕兒名列其上,可這時的藍夕兒已然被藍貴生送到了山上調養,據說是一個歸隱多年的醫者,醫術不在『毒手聖醫』月冷非之下,而且最為擅長醫治的便是藍夕兒所患之病症。藍貴生雖然膽大,但可違抗聖旨的罪名他萬萬不敢擔當。於是,他重金找了一名與藍夕兒有幾分相似的女孩,頂替入宮。他算無遺漏,卻不曾料到,那女孩竟然天生九陰絕脈,活不過十六!否則,又有哪家肯為了錢財而犧牲自己的女兒呢?」

「那女孩入宮不久,便病發身亡!」秦柯笑了笑,說道,「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在她病亡前遇到了怡然公主!於是,怡然公主便利用她的身份,以及她與自己有幾分神似的相貌……於是,便有了藍夕兒與楚浩天上元燈節偶然相遇的那一幕,於是,也便有了楚浩天對其的傾心!直到金軒求婚,大楚夜宴之上,楚浩天方才知曉,讓自己有了心動感覺的女人竟然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怡然!」說着說着,秦柯的神色逐漸暗淡下來,對於旁人而言,身在帝王家,是多麼的令人羨慕的事情。可對於身在帝王家的人而言,他們最大的奢望其實不過是向普通人一樣平平淡淡的生活。「在帝王的眼中,什麼倫常,什麼道德,根本就是一紙空文,他們想要的,從來都只會想盡辦法得到!於是,和親途中,幾路廝殺……其實,後面的事情,不需屬下多言,宮主自己心中也最為清楚不過了。」

原來如此!傅青麟眼眸中露出一抹瞭然,心中的疑惑與不解得到了答案。「三絕公子?」傅青麟喃喃自語着,「這人出現的時間、地點都過於巧合,我倒是對他十分的感興趣。」倏地,他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或許有些答案,他可以告訴我!秦柯,你可知道,三絕公子沈玉楓最近會在哪裏出現?」

秦柯從衣袖中拿出一張錦帛,交付到傅青麟的手中,說道:「今夜三更時分,乃是花魁詩語登台表演之時。屬下相信,作為詩語的入幕之賓,今夜三絕公子定然會出現在銷魂醉夢樓中。」

「哦?」傅青麟接過,大眼掃視了一下,錦帛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碎末,從他的指縫中流出。「如今也差不多將近三更,看來今夜我定然能夠一睹這三絕公子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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