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夜色蒼穹

接下來，作家團又參觀了各大寺廟、名勝古迹、博物館等，便是走訪藏民。在雪區兜兜轉轉一個多月，這是最後一個項目。

要翻過多雄拉雪山，行三四天，到達「佛之凈土白馬崗，聖地之中最殊勝」的墨脫。中間有轉運站或集市、招待所，可食宿。只是，這位名為扎西多吉的老人所住的地方有些偏僻，還得行駛一天左右的路程才能到達。扎西多吉是位「神授藝人」，和那些說唱藝人一樣，在幼年時做夢，得到神或格薩爾大王的旨意，然後生病，經喇嘛念經祈禱便開啟說唱格薩爾的智門，從此從目不識丁的小孩變成能說唱幾百萬字長篇史詩的說唱藝人。只是，如今年紀大了，沒有再此處遊走說唱。世間神奇的事情太多，比如那據說能與鬼神溝通的巫師，他們便沒能見到。

道路很顛簸，不時讓人在車內跳躍起來，不過，這陣子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也有幾位作家暗地嘀咕，說太受罪了，早知道便在林芝等著好了。

秦沫整理著這陣子的收穫，趁着手機還有信號，將稿件傳到自己的郵箱。這是習慣，以免電腦或硬碟損壞造成不必要的損失。這陣子，她和孫哲熙經常單獨行動，那些指定的參觀和採訪根本就收集不到什麼特別有價值的信息。

「冉冉，對你的畢業論文你該有信心了吧？」孫哲熙笑着問。

秦沫收好電腦，嘆了口氣：「如果真要嚴格說，這些材料根本就不夠推敲，不過，應付畢業答辯還是勉強可以。只是啊……」

她眨眨眼：「只是不要遇到你這樣嚴厲較真兒的老師才行，不然，就沒幾個學生能夠拿到畢業證書的！」

孫哲熙笑眯眯地說：「我有這樣苛刻嗎？不會吧，我覺得我的性格挺溫和挺平易近人的，只是有潔癖，不喜歡人近距離接觸罷了。」

秦沫暗自撇撇嘴，表面是很溫和的，但只能遠觀。不過嘛，自從自殺事件后，她發現孫哲熙的性情逐漸發生了改變，不像過去那樣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相處起來也沒有那麼尷尬，如今，倆人已經像好朋友。另外，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讓她也有益頗多。天文地理、古往今來，孫哲熙是信手拈來侃侃而談，但更多是自己的理解和體會。所以，一路上，秦沫並不覺得枯燥和煩悶，即便是在這樣顛簸的小路上，她也是聽得津津有味。經常，秦沫會發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嘆。這時，孫哲熙就會打趣道：「那麼，冉冉，乾脆你不要玉麟算了，和我在一起，你會天天都過得很有趣的。」最開始，秦沫還會羞澀半晌，但多次后，便只是白他一眼。

「冉冉，休息一會兒吧，你都累了半天了。」孫哲熙削了個蘋果，細心地分成幾片，又將核挖掉，遞給秦沫。

秦沫擦了擦手，笑道：「孫三哥現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啊，瞧瞧這皮兒削得從頭到尾一絲不斷。」

孫哲熙一邊蘋果，一邊說：「冉冉是嘲笑我削得太厚了吧？我是擔心現在的水果不知被噴了多少藥水，所以才故意削這麼多的。」這還是在林芝市買的，挺不容易。

秦沫收拾起背包，發現了一個精緻的袋子，想了想，拿出來：「孫三哥，我給你變個魔術喲，你轉過臉去。」

孫哲熙搖搖頭，這丫頭不知又偷偷買了啥新鮮玩意。過了一會兒，秦沫讓他轉過臉。他一看，嚇了一跳：「這，冉冉，是你？」一張極為普通，普通得掉進人群里再也找不到的臉，如果不是就在身邊，如果不是穿了同樣的衣裳，他都不敢相信了。

「好玩吧？這是離開申城前陳老先生送給我的呢，很逼真是吧？」秦沫得意地說，當時她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也嚇了一跳。簡直天衣無縫。據說，這副模擬面具可以自主呼吸，也有毛孔，透氣防水，就和多了一層真正的皮膚差不多。

孫哲熙眼中閃了閃，說：「你就這樣好了，反正待會兒也要用圍巾擋住臉。」每次，看到那些人目不轉睛看着秦沫的樣子，他心裏都厭煩得很。所以，還是遮住的好。

秦沫伸了伸舌頭，對着鏡子又反反覆復仔仔細細打量了半天，非常滿意。正好，雪區的紫外線太強烈了，這模擬面具比戴了帽子包住頭臉還好。那麼，要不要擦一層護膚霜呢？

天黑了，未能到達目的地，但發現有一個牧民的帳篷。如今，政府在西南西北地區實行「游牧民定居工程」，為雪區等七個省、自治區內的游牧民提供定居房，這些家庭便留下老人孩子住在定居房裏，年輕人四處放牧賺錢養家。這家牧民也是如此，夫妻二人，養了牛羊各幾十頭。

人多，自然不能住在人家的帳篷裏面。牧民非常好客，把家裏的氂牛肉、奶渣、餅乾、酸奶等等能招待客人的食物都端了上來，當然，只是作家團成員稍稍品嘗了一些，若是全部人都上桌，還不得將人家一兩個月的食物都吃光了？有翻譯在，大家還是聊得非常開心。

在不遠處的河邊打水洗漱后，打開天窗，在無垠的蒼穹在看那繁星點點，沒有燈火，沒有喧囂，只有四周風吹草動的聲響。內心是靜謐的，感覺那天空離自己格外近，星光彷彿觸手可及。

擁著毯子，孫哲熙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沫，低聲說：「真希望這就是永遠，時間在這一刻永恆。」

「很美，是嗎？」秦沫笑着說，「我也希望以後能經常出來走走，看看。」

「再過一個多月你就要和玉麟訂婚了吧？」孫哲熙幽幽地說。

秦沫愣了愣，在黑暗中點點頭：「是呢，玉麟說已經準備好了，請了兩邊至親，不想太張揚。」是啊，自己就要訂婚了，再過兩年結婚，或許就沒有機會出來了吧？真是可惜了呢！

孫哲熙沉默不語，秦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正準備讓人將天窗合上，卻聽他說：「冉冉，其實，是我最先遇到你是不是？可是，上天卻讓我失去了機會，讓我將你丟失了。」

「孫三哥，不要這樣。」秦沫忙說。就算一直在夏家，他們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母親這裏就不允許。

「你聽我說。」孫哲熙的聲音清清淡淡，帶了絲絲哀傷，「我知道，我母親派人將你活埋，等我和父親趕到那裏時，你已經不在了。母親說，你當時就已經奄奄一息，就算是被人救走，也活不下去。我痛哭了一場，那是我漂亮的小媳婦兒呢！不過，父親一直堅信你還活着，就在某個地方等着我去找你。」

他閉上眼：「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冉冉，原諒我，原諒我！」

秦沫搖搖頭：「孫三哥，這事兒和你沒有關係。雖然是你母親做的，但我沒有理由遷怒你啊！」

「不，你不知道的，是我對不起你！我應該去找你的，在確定你和夏家之間的關係之前找到你。」他說。可是，一切都晚了，再也無法挽回。

秦沫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當初第一個遇到的是他，如此驚才絕艷的他，或許自己的選擇會發生變化。但是，如今已經答應了孫哲熙，心裏已經有了孫哲熙。「孫三哥，玉麟對我很好，我也喜歡他。」她說。

孫哲熙捂住了臉，錯過便是錯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