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是誰？
夏季的陽光曬得大地悶熱，幾乎在床上躺屍兩個星期，醫院終於來了電話，說面試通過了，只是中醫科不缺醫生，糖尿病科有空缺職位，問我的想法與決定。如果同意去糖尿病科，第二天就可以去醫院辦理入職。
我思考了一下，中醫把人視作一個整體，所以無論哪個科，只要跟人體有關，都是可以用這些理論來治療的。
帶着這種天真的想法，我順利辦了入職。
當天騎着電動車，歸途中，突然滿天烏雲滾滾，下起了大雨，虧得平日電車後備箱預備的有雨衣，不然我真的就成了落湯雞。
第一天上班，自然去的很早。
七點的早晨，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而且天陰暗暗的，全然沒有放晴的意思。
在這樣的天氣，心情上無疑有點沉悶。
我不太喜歡下雨天，下五分鐘感覺很美妙，超過五分鐘就會覺得空氣濕黏，還要帶雨衣，哪裏都濕漉漉的，走路不小心還會濺起污水，頭髮都沮喪的貼在頭皮，完全沒有陽光時怒放的蓬勃。
晴朗天氣雖熱，但有陽光的日子總是使我覺得安全，這是地球正常運轉的心理印記，我心中的無名印記。
「試用期三個月，工資兩千五，糖尿病科，你都確定是吧？要留在我們醫院？」，人事科再次向我確認，這種謹慎的態度使我感受到了保障。
「確定！」。我立在一旁，像一個站在班主任老師身側等待訓話的學生。
「好的，你去糖尿病科找李主任，今天她在一樓門診部坐診。」，她面無表情的說。
這裏的人似乎都是面無表情，像戴着一張紙白面具。
我一路問下去，終於找到了糖尿病門診，但是門鎖著，還不到上班時間。
拿着包，坐在病號中間，漫無目的的刷着手機，心中激動又忐忑。周圍坐着面帶痛苦，左歪又倒的臃腫病人，多數都是胖胖的水腫冬瓜一般，只是軟綿度更像已經被開水煮熟，他們的身上散發着一團團熱氣，這熱氣沖的我心情漸漸煩躁，我站起身，離開一排的藍鐵椅子，在空檔處站立，眼皮有點沉重，身體也好似被抽了氣般無力，心情卻是沉重而煩躁了。
我的眉頭不自覺皺成了三條杠，感覺很不好！
「難道是我沒睡好，現在又困了？」，我心中問道。
「嘿！嘿！你是累了，你不適合……」，似乎是吳來有的聲音，他話說了一半，就消失不見，這種情況第一次發生。
「真是的！有這麼忙！話說一半就閃！」，我心中埋怨着他，同時抵抗著越發濃重的疲勞。
「開門了！開門了！」，病人喧鬧着，同時開始拿着號牌往門診室內擠。
我快步走過去，搖搖腦袋，瞪瞪眼睛，捏捏眼角，咧開嘴角，「主任！我是剛入職的羅珞，今天剛來上班，人事科讓我來找您！」，說完，我又招牌式的臉皮皺起來，做出微笑的表情。
她拿着入職表看了幾秒，像是要看穿我的心般深深的盯了我一會兒，咧開了笑，「你好，羅珞？對吧！你先去住院部吧！人事科給我說過了，那邊吳醫生給你安排，你去找她」。
說完，把入職表裝進了抽屜，不再看我。
病號擠著做到主任桌對面的凳子上，開始訴說病情，屋內其他的病人幾乎目送我離開了門診。
於是，我又找到住院部，找吳醫生，然後了解住院部接待病人流程，等等。
身體此時已經虛到了一定程度，靈魂似乎已然沉睡，這身皮囊夢遊似的在住院部內晃來悠去，我感覺自己已然是一個病人。
「一定是太困了！下次不能睡那麼晚了！早上又起這麼早，現在好了，第一天上班跟快死了一樣。」，我弱弱的心中勸告。
衛生間照鏡子的時候，我的臉上似乎已然枯黃，還皺紋層層，這麼困的時候，還真是罕見。
上班第一天，一直發着困的查房，了解病人，看病例，了解住院程序等等。
結束后已經完全心力交瘁。覺得回家一定要好好睡一覺補補。
醫院樓外的風涼絲絲的吹在皮膚上，感覺比吃西瓜喝涼飲還過癮。我騎着電動車，沒走多遠，我的精神似乎清醒了，路邊的樹葉亮崢崢的閃著油綠，一切都生機盎然。第一次感覺下雨天這麼棒，靈魂都似乎被洗刷了一遍。
接下來的很多天，我都按時上班，上午查房，中午午休，下午繼續細瑣事物，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我累得總是趴在電腦旁歇息。
魂游的情況不是第一天才有，每天都是如此，我猛然發現了這個問題，驚醒般睜開惺忪的雙眼，瞪着電腦。
屏幕的亮光打照在臉上，臉上此刻也許是熒光色。
「現在我一來醫院就全身沒有力氣，心情也煩的要死，而且我對人生好像失去了某種希望，不斷想起前段時間遇到的奇葩事情，那些事情就像噩夢打亂我的生活，為什麼我身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最近總是這樣悲觀消沉，會不會是醫院裏有什麼問題！一直往自己身上找原因，那麼會不會不全是我的問題？」，我這樣反思著，已經熬到了下班時間。
「等明天吧！明天好好感受一下周圍到底是什麼情況！」，依舊的騎電動車回家。
雨還在下，自我來醫院這幾天都在斷斷續續的下雨，也依舊的走在路上恢復一半精神，不過回家還是要睡很多。
——
「羅珞，你去五號病房問問六號床的情況……」，主任白衣的身影飄忽的前前後後。
「好的！主任！」，我拿着病例與筆記本走去六號床。
六號床……六號床……六號床……
我一路惦記着六號床。打開五號病房的同時，眼睛往病床上巡視着。
……五號床——空的！
……六號床——空的！
……四號床上躺了一個病號，身子被褥遮蓋着，好似看到了他灰黑的臉。
我要找六號床，這時床號模糊不見了。
我突然站在那位灰黑臉病人的身旁。
我動了動床上躺着的人，他突然朝我露出了笑，這笑使我發寒、恐懼，想逃跑，沒等我走離開，他的眼睛睜開了，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冒着黑氣，裏面打着漩渦，我怕的要逃走，身體卻有千斤重！
白色的被子突然不見了！
這個病號的身體整個成了黑洞一般，還打着漩渦。很快，黑洞吸納了周圍的一切，我毫無反抗之力的被這股巨大的漩渦抽吸著，似乎是遙遠的近處，我看到自己的模樣，微笑而略帶稚嫩忐忑的表情，站在似有若無的病房門口「六號！六號！主任叫你！」，這幾句話像是從遙遠的天際飄來，之後沒人應答，倒是另一個聲音出現「羅珞！別管六號了！你看你的身體！」，這時門口的羅珞已然不見，我看到自己的身體被漩進漩渦中，而我還站在病床旁！兩個羅珞！不！那個被吸走的是我的靈魂！這樣一念起，身體就像煙花一般，噼里啪啦的炸開了，我覺得自己好重好重，沉重的挪不動一根手指頭，我的全身飛旋著，大山般在天地之間飛旋，大山會覺得自己重嗎？既然重，為什麼又飛了起來呢？
「自不量力！！！」，一個如外太空般的聲音響徹著整個黑洞！「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還要在醫院待？！」，這句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正中我那重而不由自主飛旋沉淪的身體，嚯的一下，時空靜止在那一刻，我扯開黑幕，撕裂這個空間，看見了另一個黃色茫茫的世界，似女人滑溜的酮體，在遠處舒展斜躺着，這是沙漠！這裏除了沙子，還有塊藍色的天空，似乎被凍住了！
我走上去，只聽有人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是誰再喊呢？
沙漠中一個人也沒有。
我迷惑的站在漫漫黃沙與凍住的藍天中，像大餅上的一粒黑芝麻，這樣的黑芝麻也許會不小心掉落地上，也許會被螞蟻搬走。
我悵然的思索著——太陽怎麼會打西邊出來呢？！太陽怎麼會打西邊出來呢？！
遠遠的我看到一輪血紅的太陽，從西邊的天空上慢慢爬上來，越發血紅的顏色使我心臟彭彭亂跳，我抬起頭，看着天空，上面寫着廣告似的大字——你是誰？！
上面寫着「你是誰？！」。
天空中有這個世界的秘密！
一個聲音傳遞給我這個確切的消息。
我又抬頭看，字幕已經變化，——羅珞！
上面寫着羅珞！
我的名字？
我是誰？——
我發出令自己驚嘆的疑問，嘩的一下睜開了眼，屋子裏亮亮的，窗戶外邊似乎是放晴的燦爛陽光！
這個神奇的夢，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