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善惡標準

「你好！」，一個黃土佈光頭和尚突然攔住我的腳步。

我止了步，被他這麼突然的一攔，真有點受驚。

「你好！」，習慣性的禮貌應對語，同時本能般的感受着他的氣場。

不知何時，我有了這個本能。

這個人的出現我沒有事先察覺，就像臨時轉移到我身邊似的，我觀察着他，更確切的說，我看着他的眼睛。

眼睛是一個人心的窗戶，換句話說是靈魂的外露點，人體的能量有很大部分從眼睛流失。

不單眼睛，「眼耳鼻舌身意」，這幾處都是靈魂接觸外界的窗戶，當然了解外界必然耗散能量。

他，四十歲模樣，黃土色僧服外挎著一個同樣顏色的四方布包，眼睛滴溜溜的讓我想到機靈的老鼠，而且那裏面還溢着油。

整體的氣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我不喜歡他，這個和尚讓我想到火車站門口擁擠的票販子和高價計程車司機，甚至比他們更滑溜，他的油膩幾乎要濺到我身上，我往後退了一步。

「化個緣吧！」，他眼睛擠在一起，嘴角咧著，語氣也是滑溜溜的，同時伸手從布包里掏出一串白色的最廉價地攤的手鏈。

我剛反應過來，看他要賣東西給我，我怕了，要是這東西塞我手裏，那可不好說清了。

「我沒錢，我一個窮學生！」，我抬步要走。

「行善積德，菩薩保佑」他追上來，一副黏人要做持久戰的樣子。

我保持沉默繼續往學校方向走。

「菩薩保佑啊！送你一個手鏈……」，他還在堅持。

我繼續走，沉默是對付黏人者的最佳法門。

果然，他又跟了四五步，好像發現了新的目標，一個側轉身，優美的身姿已經轉去了另一個方向，真的像一條泥鰍般滑溜。

我看着他推銷的身影，心中疑惑起來。

「按說遇見就是緣分，我是不是應該給他捐點錢呢？」

「不對！不該給他錢，有句話叫「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這麼窮，再去給他捐，那不是作死嗎？」

「可是給他幾塊錢表示一下也不會窮死我啊！」

「但是這種打着佛號與化緣名義有點騙錢性質的人，他們的初衷根本不是化緣，而只是單純賺錢，我不想把錢給他賺，這有什麼問題嗎？」

「別的都不說，反正按我的第一直覺，我討厭這種近乎捆綁的行為，我第一直覺就是置之不理，他一點也勾不起我的同情心或慈悲心，相反，他在利用我們平常人的「求好」心理……」。

——這般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很不順暢的把自己說服了。其實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就

——為什麼我會討厭這種行為？

我想得到更清晰的答案，但似乎現在還在朦朧之中醞釀。

或許是時機不到，我找到了一個說法，是的！時機不到。

從萬茜醫師的住處到學校這段路也不算近，思索著行走似乎縮短了這段距離。

走到教室，同學已經坐滿了，黑烏烏的人頭人臉胳膊與手看的我頭髮暈，現在的我似乎不太適合人多的場所，這裏的氣場太亂了！

我還在想那個和尚的事，「羅珞，你回來了！坐這裏！」，曹方在第四排的中間向我招手。

我點頭表示聽到，快步走了過去。

坐定后，她就開始發問。「羅珞，你回家怎麼樣感覺，很爽吧！玩嗨了吧！」，她的表情看起來比我還得意，好像是她回的家。

「還行，就是換了個地方吃吃睡睡！」。

「我猜就是！被你媽嫌棄趕回學校了吧！」。

「有點兒，媽媽總是在我們回去的第一天開心，之後就是無盡的嫌棄」，我順着她的話說，回家真實發生的事情能跟她說嗎？當然是不能！

「嗨，我發現一個問題！」她突然湊到我耳邊悄聲說道。

「什麼問題？」。

「我感覺你的言行舉止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你現在好像總是心事重重的，而且有時候我恍惚覺得你是個男人」。

「男人？開什麼玩笑！我可是有胸的人，正宗的女性！」。

「噗哈哈哈，你別急，老司機動不動就開車……只是一種感覺……」。她說話間已經打開手機，裏面的動漫人物晃悠着。

她把手機支在桌子上，設了靜音，看默片似的很快入了神，然後手中不知何時從哪兒捧出的瓜子，她眼睛不離屏幕的把手中的瓜子移到我手中。

之後自己邊嗑邊看，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姑娘！

「萬茜醫師，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我打開門，邊換拖鞋邊迫不及待的大聲向屋內喊到。

「什麼事，什麼事，大晚上的好心情留着吃晚飯，嚷嚷什麼！」，一個奶凶的聲音從萬茜屋子內傳出來。

「我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來——請教你！」，我笑着說。這個應該是真正的女土匪萬茜，她的光輝形象真是不容落下分毫，一股腦像刻畫在我腦中。

「請教？！問吧！待會兒你做飯！」。

「好的，你只要吃的下，我就敢動手！萬茜，我們談正事吧！」。

「怎麼到我這裏，連醫師都不叫了？」她斜瞥了我一眼。

「因為感覺你更青春有活力，更年輕啊！醫師多正經的稱呼啊！不適合你！」我打趣道。

「有道理！這些該省的標籤都省了，最好！」，「你要問什麼，說吧！」。

「我今天碰到一個和尚，拿着手串說贈給我，讓我給他點錢，他說什麼積德行善，菩薩保佑之類的話，我倒是沒有給他錢，感覺他就是個小販，但是佛家講緣分，我跟他遇見，不就是緣分嗎？

我在想我為什麼不能給他幾塊錢，我也餓不死，可是又一個很強大的自己說——不給

然後就沒給，不過一個問題一直在我心中——我為什麼會本能討厭這種行為呢？」，一口氣把我心中的話都講了出來，舒服了許多。

「為什麼？因為那種是假和尚！是騙子！」。

「騙子，為什麼不能給他錢？」。

「你給他錢相當於助紂為虐，助他行騙！」。

「這不是也是他的生存手段嗎？為了生活下去」。

「是為了生活，這種類似於欺詐行為是在利用人們的善心，是要遭報應的」。

「遭報應？這麼嚴重！」。

「你以為呢！他靠獲取人們的所謂善心來謀利，這本就不是一種踏實做人做事的方法，不過啊！能上當的也是該他上當，愚昧無知還有希望通過買東西就能獲取什麼福壽，這些聽到這些話就出錢的人，也是不懂什麼是佛法呀！」。

「不懂佛法？」，我疑惑了。

「福壽這些只不過是心的外現，佛法講求去除貪嗔痴，為了獲取有利的東西而捐款或者買那個假和尚手中的鏈子，不是貪念作怪是什麼！」。

「是一種貪念？」。

「當然了！」。

「那要是他硬要塞你手裏怎麼辦？」。

「呀！不小心掉了！不關我的事！是你硬要往我手裏塞，可見與此珠根本沒有緣分啊！」，她說的輕描淡寫。

「好像還有哪裏不對勁……沒想明白……」。我沉吟道。

「你是不是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善？」，她搭眼看了我一下。

「不是很明白。」。

「現在社會宣揚的善啊惡啊！都是胡扯，其實都是可憐人罷了！」。

「可憐人？」，我心中觸動了一下。

「難道不是嗎？人生下來種種的不得已，誰不想錦衣玉食，高枕無憂，或者做大家眼中的好人啊！但是他們的經歷就是如此！他們就成了這樣的人！

只是那些被稱為「惡」的人對其他人有危險，為了某種表面的安全，去抵制他們，其實這隻會加劇社會矛盾，並不能根本解決問題，甚至還會引發更大的問題。

這都是因為埋藏了人們經受痛苦的內心，使他們無處釋放，加之沒有獲得解救之法，所以很容易出現「心殺」，就是讓自己被怒氣或者殺氣統領，去施展報復，這種報復不能通過鮮血，就會製造內傷，使人心經受摧殘。

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拳，然後整個世界就打來打去了！這是善嗎？隱藏真實也是一種惡！」。

「那怎麼辦？讓想殺人的去拿刀殺人？」。

「你這姑娘，根本沒有搞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嗨！不太想跟你講那麼多了！真累！」。

「說吧！醫師！我需要你！」，我可憐巴巴的望着她，把她的衣服扯來扯去。

「行行行！別動手！那我繼續跟你說。其實沒有真正的善惡，就像你不給那個假和尚錢，你是善呢？還是惡呢？誰來評判這件事？假和尚來評判，假和尚肯定會在背地裏唾罵你，怨你不給他錢，但是你自己來評判呢？你是個窮人，而且你根本不想給他錢，你討厭他，反而是他纏着你，你會覺得他不是個什麼好傢夥，這就麻煩了，所以善惡自在人心！

社會標準的善惡只是為了保有大多人的利益，是一種道德的綁架，當然了，如何去除這種綁架我不知道，但是我堅信沒有善惡，所以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對自己坦誠相待才是一種美德！

你該去讀《道德經》，老子早就告訴我們了這些事情，這個世界啊！我們都被各種亂七八糟的觀念思想什麼鬼給綁架了！我們都活在自己織的網中！」。

「我可能懂了，只是還沒有悟透……」，我揩了揩鼻尖。

「你要是一下子就懂了，才是怪事呢！」。

「怎麼個怪，說不定我就有這樣的悟性呢！」。

「悟性是要有，但是也要根據機緣，隨着機緣而轉，不是說所有的事情會在一瞬間全部懂的，而是走着走着慢慢懂。」。

「嗯！好的！」。

「好了，我要吃土豆塊兒，你去燉吧！要燉出沒有肉也像有肉的感覺哦！」。

「你這不是犯了口欲嗎？」。

「我說羅珞，你最近佛經看多了吧！」。

「我最近是在看佛經，也沒看多少，這些東西應該也是零零散散了解的，我對它們的印象好像挺深的，我總是隨時隨地都會聯繫起來佛法中的某句話，然後就一直想啊想。」。

「有智慧！」。

「智慧！我？」，我詫異的張著嘴，卻禁不住得意的咧開了嘴。禁不住別人誇我，哈哈哈哈。

「你這麼勤學好問，善於思考，反思，就是很好啊！別說這個了！餓了！餓了！土豆塊兒！土豆塊兒！」。

她像一個孩子似的叫嚷着，我只好系了圍裙，準備去廚房大幹一場。

我做的飯從來都是熟的，而且個人感覺還是很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