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吾友書店

船在沅水走了三天。

甄九黎坐在船頭，望着兩岸鬱郁青山，一手搭在擱在腳邊的黑色拉杆箱上。

時不時地輕拍兩下。

抵達酉陽縣，是第四天。

下了船，她拖着拉杆箱在碼頭尋找小巴。

她長發散至腰際，面容蒼白，穿一襲青色長裙，腳上一雙黑緞鞋，頭尾綉朵牡丹花，拖着個又笨又重的黑色拉杆箱，這形象着實與這裏的山明水秀不搭。

像來這裏旅遊的，可又不像。

有小面司機過來搭訕，她下意識抓緊手裏的箱子，眼尖地瞄到開往董家寨的小巴，馬上拖着箱子過去。

一路顛簸，趕到董家寨時已是深夜。

她習慣性地拍了拍箱子，穿過凹凸不平的馬路，朝着遠處那片燈火走去。

箱子在山地上拖得有些吃力，輪子擦著石子總愛打滑。

好不容易進了寨，甄九黎急需找家旅店歇歇腳。

現時現今，貧困地區的旅遊開發已與扶貧掛了鈎，很多年輕人對這種荒蕪偏僻小受眾路線情有獨鍾。董家寨雖不大，可進寨后發現，快捷酒店、酒館、咖啡廳一應俱全，門外頭小黑板都友情提示：店內有wifi——

選擇一家相對便宜的旅店，甄九黎住了下。

見她一個姑娘家拎着那麼重的箱子，老闆很熱心要幫忙，被她婉拒。

推門進房，一股濕熱潮氣撲面，倒也乾淨。

把箱子擱在屋子中央，幽幽道：「今晚，我就去找他。」

遲了，怕是來不及了。

消瘦的身影，漸漸淹沒在一襲清幽夜色中。

穿過青石小巷，是幢木宅，房門緊閉，頭頂一塊字跡斑駁的木牌依稀能辨認出「吾友書店」幾個字。

是這兒了。

甄九黎上前叩門，木板闔動的聲音在夜裏悄然放大。

沒人應，她也不急，始終耐心的等。

終於，裏面有腳步聲。

「誰啊？」

門隨聲開了，照出一道昏黃燈線。

門內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披了件藏青長衫，正上下打量她。

「是薄野家嗎？」她問，聲音克制着。

老頭愣了下，燭光映在臉上，影影綽綽透著陰森，警惕地壓低聲：「你找錯地方了，這裏是書店。」

他要關門，甄九黎立即將手撐在門板上，一字一句：「我找薄野晅。」

——

說是家書店，裏面卻沒多少藏書，還都是些破敗的。

從前廳到後堂沒有幾步路，堂內一整面牆掛了塊帘子，老頭站在帘子前，撩開后竟出現兩扇緊閉的紅漆木門。老頭看看她，什麼話也沒說。

心跳得厲害，甄九黎抿抿乾澀的唇，伸手推門。

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

門吱嘎一聲開了條縫，一股陰冷的山風鑽出來，甄九黎打了個寒顫。

「進去吧。」

老頭的聲音蒼老乾癟，似極夜鬼魅。

她沒有退路，既然選擇重新面對，就得斷了一切後悔的念頭。

門內是條暗黑通道，直到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那裏，兩扇紅門才慢慢闔上。

彷彿，不曾開啟。

老頭放下帘子，打了個哈欠，回屋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