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輪迴

()正值暖春。萬花齊放，溫宅的大院子內更是花開的如火如荼，白玉蘭，牡丹，桃花，迎春花，芍藥，丁香，杜鵑，含笑，玫瑰，紫荊等等，奼紫嫣紅，千種嬌媚，萬種風流，惹得一群狂蜂浪蝶追逐嬉戲。溫晴推開雕花烏木窗欞，見到如此一番美景，心情大好，於是探出半個身子，踩着梳妝台邊的凳子，掂著足去采窗外一支開的正好的淡粉桃花。「小姐當心些，仔細摔著。」采霞關心的提醒自家小姐，挪步靠到她身邊，以防她腳滑摔倒。采霞是服侍溫晴的大丫鬟，梳着烏油油的大麻花辮，兩頰略有些嬰兒肥。「哎呦，你可別小瞧了我去，憑我的身手，怎會摔著~莫忘了，你家小姐我好歹也是清源鎮赫赫有名的第一調香師哦~~」溫晴卯足了勁兒掐著那根花枝，嘴也沒閑着。「小姐糊塗了罷。第一調香師的名頭倒也不錯，卻也不見的比旁人多隻手，多個腳的，如何就不會摔著了？」采霞暗暗好笑。因着那花枝離窗欞有些距離，溫晴夠得好不辛苦，索性雙腿分開，騎馬般跨坐到窗台上，手腕子一使勁，那一支新鮮嬌嫩的花兒就輕輕鬆鬆的落到了掌心。「不興這樣做的，小姐，倘或是老爺走進來，瞧見小姐你這個樣，還不給唬的半死。又或是叫二夫人瞧見，少不得又添油拌醋的上老爺那告狀去。小姐你到底是大家閨秀，溫家在清源鎮又是有頭有臉的大戶。」采霞心下急了，甩了甩麻花辮，忙忙的仰著臉喊道。「好啦，你慌個什麼勁，我這便下來，爹最疼我，就一時瞧見了，也不打緊，我這又沒如何，爹哪裏有那些個陳舊思想的。」溫晴笑着撇撇嘴，雙手一撐，敏捷的跳下窗子。「采霞，把架子上粉彩鏤空瓷瓶給我拿過來。」溫晴眼眸在屋子裏打了個轉，定在了架子上的瓷瓶上。接過采霞手裏的瓶子，溫晴拿一方娟布仔細的擦拭了，方欣喜的把那支花兒束了進去，一面贊道，「這瓶子我一見便歡喜，老爺子說出自乾隆年間，好容易跟他討了來呢，瞧這個雙魚戲水的圖兒，繪的好生細緻，這些魚兒生象要游下來似的，配這支桃花兒再好沒有了。」采霞看着喜滋滋把桃花插進瓷瓶的小姐，心裏大為納罕，她打小伺候小姐，闔府上下哪個不知這溫大小姐是個溫溫兒的性子，規行矩步，斷然不敢拂逆老爺的意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今，小姐依舊是那個小姐，怎的似乎轉了性子？采霞思忖片刻也沒得個結果，只得折身去內室為小姐備浴湯。「小姐，香湯已經準備好了。」采霞欠身，伸右手試了試水溫，不冷不熱，剛好合適，便隔着紗簾道。溫晴掀開層層絳紅色的紗簾，走至內室，只見二十米見方的屋子，滿室乳白色的水霧蒸騰，中央放置著一個大大的精美的木桶。幾個粗使的婆子抬來了浴湯便退了出去，桶邊只余兩個小丫鬟往桶內撒著玫瑰瓣兒。溫晴走至桶邊，見木桶里覆滿了深紅絢爛的玫瑰瓣兒，不是乾花瓣兒而是剛採摘下來的鮮花，煞是美麗。「哎呦，我突然想起昨兒個一副丹青未完，我趕着去添幾筆，好找爹討教去。」溫晴一拍額頭，便疾步往外走。「……小姐。」采霞似早料到她會如此，搶前一步攔在她面前，苦着臉道，「你莫要為難奴婢可好，這每日的功課，你怎的都有事由脫身。」「你這小妮子，平日裏喚你做個事慢兮兮的，這會子倒伶俐。」溫晴笑着道。「好小姐，饒了我。」采霞紅了臉，垂了頭玩弄衣角。「噯，怎的又要沐浴。早晚兩個時辰，真是連皮也蛻了幾層去。」溫晴不由顰眉，初時自然新鮮，時日一久，便懶怠起來。「小姐，你打小不就是這樣過來的？老爺吩咐的，早晚各沐浴一次，哪是我們這些下人敢隨意糊弄的？」采霞瞪着圓眼，一臉正經的道。溫晴瞧她說的認真，抿嘴兒一笑，這個小丫鬟倒真是個一根筋的，小小年紀一團可愛，便也不忍為難她。「如此便洗。」溫晴三兩下解了衣裳，便欲跨進浴桶。「等等。小姐稍等，這還有幾味香精沒放進湯里，薛媽媽已去拿了，小姐還請耐心着些。」采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沐個浴也這般複雜。」溫晴氣結，嘟囔了一句，訕訕的收回了那條已經跨進浴桶的腿，扯了件衣裳裹住身體。話音剛落，軟簾一掀，薛媽媽端著個朱漆托盤進了內室，上面用明黃的絲帕蓋着，絲帕一揭，便現出一排不同顏色的瓷瓶來。「薛媽媽，你可來了。小姐都等的不耐了。一會子告到老爺那，叫你吃上幾板子，你可受的起罷！」采霞接過那托盤，嘟著嘴不滿道。「該死該死！讓小姐久等了。這上了年紀，到底腿腳不利索，小姐勿怪。」薛媽媽老臉上乍然一驚，忙弓著身，不迭的賠罪。「薛媽媽莫驚，她唬你呢！我不擰了她的嘴她到不安生呢。」溫晴笑瞪了采霞一眼，又轉向薛婆子道，「有勞薛媽媽，你退下罷。」「小姐，這起子老厭物，你護她們做甚，愈發慣的沒個規矩。不唬唬她們，她們可拿小姐當回事兒？差她拿個香料，又不得叫她配，倒叫小姐等著，定是到哪處躲懶閑話去了！」采霞見薛媽媽退出去了，撅了嘴一臉不快。「犯不着和她們翻臉，莫看她們面上恭敬和順，可個個是臉酸心硬的主，這薛媽媽是二姨娘弄進來的遠房親戚，更得堤防。」溫晴淡淡道，「得罪了這起子老烈貨，尋空子給你個暗虧吃，只怕哭都沒地兒哭去。」「小姐說的極是。」彩霞邊回著話，邊小心翼翼的把幾個瓷瓶一一擰開，虔誠的倒進香湯里，幾種香精一混合，一股沉厚的濃香頃刻間開始發酵，彌散在這小小的屋子裏，芬芳流轉，剎那芳華。「唔，香極……真香。」溫家秘香輪迴，那種神秘不凡之香由濃轉淡，淵遠流長，不過片刻，連周遭之氣亦為之香軟了。溫晴心神俱醉，由著采霞服侍著跨進了浴桶，把個香香的嬌軀浸之暖暖的香湯中。「再香能香過小姐去？我們小姐，可真真兒的是一個香人兒。」采霞神氣活現地贊道。「你這嘴今兒倒似抹了蜜糖，仔細招了一窩子馬蜂來！」溫晴嘻嘻的打趣道，心裏卻思忖著，這清朝的有錢人，倒是真會享受，自己自現代穿越過來，本是一縷孤魂，落到這具身體上，也合該有緣，很快倒也適應了這種生活。以前曾聽過古代有個香妃，從小身具異香，不想自己這具身體竟然也是如此，只自己這身香卻是因了溫如海老爺子的厚愛，打小秘香沐浴而生成。可見溫老爺子對這個女兒，也是如珠似玉的捧著，倒也看的重。「小姐你取笑我。」采霞撅嘴道。「我同你玩笑罷了，何必認真。」溫晴素知她是個實心眼的，忙軟了聲哄她。「我說的可是大實話，怎的就至於招了馬蜂來？」采霞委委屈屈的看了溫晴一眼，才道，「此乃溫家秘香，旁人只連聞一聞的福氣，亦是沒有的！也就我們小姐好福氣，打小老爺就寵的明珠似的，每日以秘香給小姐沐浴，小姐才渾身異香，小姐自己渾不在意，又知羨煞多少清源鎮的姑娘婦人。便是二小姐，也不知有多眼紅。」如此看來，溫老爺子果然厚愛此女，有了溫老爺子的厚愛傍身，想必那尖刻陰刁的二姨娘和同父異母的妹妹也不至於太過刁難，自己倒也好過幾日舒暢的小日子。溫晴泡在軟軟的香湯中，頭枕着桶壁，一頭光澤的青絲散於水面，這股子悠遠的輪迴之香像一隻溫柔的手，牽引着她綿長的思緒。輪迴……輪迴……她的靈魂，只怕就是穿越了千年的歲月，輪迴到了此處罷。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厄著命運的喉。三個月前，舒靜本是現代一家銀行的小職員，不想卻在一起歹徒搶劫銀行的事件中被槍打中腦部，最後的意識便是感覺身體突然輕了，一縷輕煙般浮了起來，回頭望去，卻發現自己已經倒在血泊當中。方知浮空的乃是自己出竅的靈魂。這之後腦子裏便一片空白，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已來到了世外桃源般的小鎮，成了名香世家的溫家大小姐，清源鎮第一的調香師溫晴。清源鎮，乃是清朝的一個大鎮，她真是頗喜歡這個風景如畫的世外桃源。難的脫離烏煙瘴氣的城市，過過她一心嚮往的平淡田園生活。也便就此死了回去的心。自三個月前無可依歸的魂魄落到這具相思成疾，病病歪歪的身體上，她也被迫接受了溫大小姐的大部分記憶，知道了這具身體的前身乃是因為負心漢展墨而死，溫家小姐本就體弱，又相思成疾。舒靜為這具身體的前身不值，實難想通如此一個風流好色的紈絝子弟，竟會讓溫晴這般溫潤如珠的閨秀傾心至此，乃至玉隕香消。只怕是這古代小姐未曾見過世面，心眼太單純了所致。但最讓溫晴欣喜的卻是溫家調香的絕技，也完好的保存於腦海中。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上天讓她以另一種身份活下去，溫晴決意好好享受一番這綠色原生態無污染的田園生活，也不枉今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