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再起陰謀(八)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再起陰謀(八)

「你敢說你從未在意過四王爺與我父親對那王位的威脅?難道你不知道宴會上錦兒的到場會引起若辰與旭王爺之間的衝突嗎?」夕顏眉間緊蹙,尖銳的目光鎖向公孫熠眸子深處,似一場賭,問他,也是在問自己。

公孫熠心頭一怔,眼神緩緩移向一旁的梅林,反問:「那些很重要嗎?每日日斜時分,你我茗茶在梅林旁,談笑風生,聊以解憂,這樣的生活不是很好嗎?為何你偏偏要在意那些傷害你我感情的事情?」

夕顏的眼神隨着他的話,失了陣勢,飄忽不定的,還有她的心,她只嘆道:「可惜這世上,並不只有你我……」她望向布著點點星子的天空,似看到一個人在同她微微一笑,她也兀自朝那天際輕勾起嘴角,無奈道:「我有父母,而你卻有着天下。」

公孫熠怔怔地望着他,似已將她方才忽現的一抹笑容看穿,沉聲道:「尹昭軒三日後回城,他與珂兒一同回來為四皇叔送行。」

她看向他,后一句話,他分明加重了語氣,只是夕顏心中並不似以前,因她知道,他的心裏始終有她,這就夠了。

見她不語,公孫熠又道:「不要強裝,若你已不在意,又為何會去落塵庵看吳蘭惠?」

夕顏定定看向一旁的梅林,輕聲一笑:「皇上本不該像過去一樣,一顆心只記掛在臣妾身上,雲妃娘娘已是長生天賜給皇上,賜給烏蘭國與北苑國最好的禮物。」

「難道你認為雲兒已經取代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嗎?」公孫熠近乎嘶聲,他緊緊抓住夕顏的雙手。

夕顏疼得微微一吸。

公孫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心中卻是難以平靜,他緊緊將夕顏抱入懷中:「我們之間的距離,並非雲兒的出現。而是你的心,自始至終都只在一個人的身上,過去,你不知該如何回應我的一片真心,有了雲兒后,你便釋然了許多,無謂了許多。你這般態度,並不曾減去我一分一毫痴念,只會讓我更想要得到你,甚至為了你。我想要那個人去死!」

木然在他懷中的夕顏,在聽到最後那咬牙切齒的話語時,不禁一顫。不可以,她不可以讓公孫熠傷害他,哪怕她與他今生今世永永遠遠都不能在一起,她也不能讓他因為兩人的牽念而受到任何威脅。

心下已決,喬夕顏抬起手臂。緊緊環上公孫熠的腰,金色龍衣上權貴與慾望的氣息撲鼻而來,這個幾近將自己融入懷中的男子,早沒了寒冬傲梅般的清香。

「若你想要我,我便如你所願,只要你能放了我父親。我便是你的。」眼前已悄然間蒙上了薄薄的淚水,夕顏輕閉上雙眼:「只是你的。」

公孫熠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松,卻又似害怕失去般緊擁起來。良久,才垂下眼,輕吻了懷中女子的額與臉頰,火熱的唇又瞬而輾轉在了她的唇,霸道又渴求已久。

卻也在雙手扶上那臉頰的下一刻。公孫熠止住了那想要瘋狂佔有的慾望,只因他的指間劃過一顆顆冰冷的淚。彷彿讓他瞬間清醒,也讓他這才感覺到,懷中女子的唇,是那麼涼,如同一顆沉入湖底的千年寒石。

公孫熠的心頓時慌亂了起來,他自認為對喬夕顏的愛並不比那蕭家的痴情少爺蕭子逸,卻如今利用她在意的親人來得到她,真是無恥之極。

「顏兒!」公孫熠已是沒了平日的天子之風,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緊緊擁著喬夕顏,一遍遍道:「對不起……」

而此時的夕顏也已是滿臉的淚水,卻含着笑。若是方才他要了她,她對他,是當真再無虧欠,也再無半點相知的情分了。

漆黑的天牢中,一間最裏面的牢門被打開,枯坐在角落中的老人,手腳皆套上了厚重的鐵鏈,早沒有了往日笑稱自己老當益壯的豪言之態,此時的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正有人一步步靠近,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口中一遍遍念著:「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喬夕顏的心疼,也在這一刻決堤,哽咽掩著哭聲,跪到那老人身旁:「父親!」

喬太師的身子,也隨這呼喊,驀得一顫,止住了口中反反覆復的話語,他抬起有些渾濁的眼,幾縷散亂的絲髮遮在了眼前,卻仍擋不住那熟悉的女兒的淚眼,他抬起手來,想要拭去女兒的淚水,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已如折翼的蝴蝶般顫抖著,淚水也不禁涌了出來,似要用他所有的氣力,去說那一句虧欠女兒已久的話:「顏兒啊!是父親對不起你!」

夕顏只是抽噎地哭着,不停地搖著頭,此時的她已說不出話來,父親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狼狽過,他在她心中,始終都是文武雙全意氣風發的,正如昨晚宴會上舉杯豪飲一般,只是一夜,他便似老了許多,第一次,喬夕顏覺得父親雖近在眼前,卻又如遠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看到女兒已哭得不住所措,喬擎羽忽而鎮定了下來,輕輕將晃動在眼前的絲髮撫順,而後注視着女兒,含笑道:「乖顏兒!你是我喬擎羽的女兒!躍龍堂堂主的女兒!振作起來,父親還沒有去,你便如此,若是有一日父親真的離你們母子三人而去,還有誰能撐起這個家?」他的眼中滿是無奈,卻更多的是釋然,聲音也低了下來:「難道要指望你那個為了一個女子瘋狂衝到別人府上的弟弟?」

「父親說得對,瞧我這是怎麼了!」夕顏怕父親為他憂心,忙拭去淚水,漸漸緩下心,又覺方才話中有話,父親向來做事穩當,就算有再大的恨意,也不會那麼明目張膽地去王府殺人縱火。夕顏頓時醒然過來,瞠目問道:「難道是若辰……」她忽而止住,四下望了望,又看向父親,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喬擎羽無奈的點了點頭:「我以為將他送去了邊疆。便可磨一磨他的性子,卻沒想到一見到那個女人,他仍是如此難以自持,看來是我低估了喬家男兒的痴情。」

夕顏驚望着父親,此時的他,並不像往日在提及此事時的態度,卻更多了幾分理解與寬容。想了想事情的原委,夕顏仍不明白,疑惑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擎羽慨嘆道:「後生可畏啊!我早知道昨晚的宴會是公孫熠的計,只是若辰偏偏不聽我勸告。硬要深夜去將錦兒帶出王府,見他那般堅決,我只能帶着躍龍堂的舊部悄然跟隨。果然不出所料,公孫旭定是得了消息,以致若辰中了埋伏,雖都是蒙面,公孫旭那老匹夫自然知道救下若辰的是我。糾纏之中,我們在王府外被御林軍團團圍住,本以為公孫熠只想藉此遣散躍龍堂,誰知他更狠,竟將王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殺死,公孫旭見此。深知公孫熠殺心已決,不想死在安中手裏,便自盡在燃著大火的王府中。並豪言『至死也是皇家人』。」

喬夕顏不禁唏噓,公孫旭一生也算是戰功累累,為三位皇帝效力,卻落得如此下場,本不是公孫人。被賜予皇姓,卻至死都難釋懷。

「那若辰與錦兒呢?」夕顏急切問。

喬擎羽含笑道:「在御林軍到來之前。我已料到公孫熠不會錯過這樣一個借刀殺人的機會,便讓他們二人遠遠離開北苑國,至於如今身在何處,我也無從知曉,至少那兩個孩子不像老傢伙我一樣,身為階下囚。」

夕顏輕舒了口氣,卻因父親口口聲聲說這一切都是公孫熠的圈套而難以置信:「父親!皇上並不是那樣的人,這其中一定有別人的陰謀,會不會是安中為了鞏固他的位置,想要除去您與四王爺這兩位助皇登基的功臣?」

「顏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到了這樣一天,你難道都不曾懷疑過公孫熠嗎?」喬擎羽盯望着眼前的女兒。

父親的話讓喬夕顏不禁垂下眼去,她不是不曾,只是不能夠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個雖然孤傲卻被自己視為知己的男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喬擎羽明白女兒心中的矛盾,朗聲一笑,無奈長嘆:「莫說你不會懷疑,直到今日,我都猜不透,這一石二鳥之計,到底是公孫熠的陰謀,還是那公孫堯的遺命!」

「父親!」喬夕顏強忍一笑,寬慰他道:「您不要想這麼多,我相信皇上他不是那樣的人,待我回去向他說明安中所做的一切,皇上必會查明真相還您清白的,那樣若辰也不用再逃離奔波,我們一家人……」

喬擎羽打斷她的話:「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話?安中向來都是衷心為主,若沒有公孫熠的吩咐,他怎敢向王府縱火?」

夕顏想要開口,卻又被父親的話語止住:「我是將死之人,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母親。若辰已逃離都城,而你又是公孫熠在意之人,且我一死,便再對公孫熠造不成任何威脅,他定不會為難你們母女二人,只可憐你母親,半生都為你們姐弟二人牽腸掛肚,是我對不起自己的一雙兒女,是我對不起她……」

「父親......」夕顏的淚,已隨着喬擎羽的字字肺腑不禁落下。

喬擎羽卻忽而釋然一笑,沉聲字字道:「兒啊!若得了機會,就遠遠離開公孫熠離開都城吧!你要相信父親的話,公孫熠已非善類。」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好像餘下的每一個字,都是他十分艱難的決定:「照顧好你母親!」餘音剛落,便抬掌運功朝頭頂拍去。

而這一刻,竟快得讓喬夕顏覺得恍如幻境,父親死在了自己面前,她在悲痛昏厥之後的睡夢中,都一遍遍告訴自己,那才是夢,那個疼她愛她的父親,還在這世上,還在她與母親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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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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