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再起陰謀(五)

第三百五十五章再起陰謀(五)

吳蘭慧肯開口說話已令夕顏十分驚然,更不料這所講之話竟是如此直面今朝今勢,夕顏苦澀一笑:「此中滋味,又有幾人能夠體會。」

原本閉目相問的吳蘭慧,這才緩緩睜開眼來,她定定地望着喬夕顏,目光卻不如方才的話冰冷,只是平靜而沒有半絲喜怒地看着她,良久,才輕輕嘆息:「若龍位上的是軒兒,或許你會不似今日般冷暖自知。」

聽到這熟悉又渺遠的名字,夕顏仍是忍不住心頭一顫,勉強笑了笑:「王妃錯了,昭軒從未對那皇位有過一絲覬覦,他不會喜歡也不適合自稱孤家寡人。」

吳蘭慧含笑一搖頭:「既然你這麼懂他,又可明白他的無可奈何與難以割捨?」

夕顏的心似被人狠狠揪起,痛得她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昭軒為何會在回到北苑國后棄她而去,又為何會突然選擇了公孫珂而後與她形同陌路,自葉慕離去前向她說明一切,她便再未刻意將這個人從內心深處拋開過,她深愛着他,所以選擇他的選擇,既是他的決定,便也願意陪他演下去,即便來世重回天宮再無瓜葛,她也從不後悔來這人世走上一遭。

她以為再有人提及他,會是靜默笑聞,如今卻發現自己並非如此,那份情,越是埋得深,越容易被掘起,越去回憶他為免她灰飛煙滅而選擇的隱忍,越埋得深,如此,她早發覺自己已陷入了這緣孽之中,卻沉醉遲遲不肯斷絕,只因那句他始終心中有她,她便再難割捨。

「這世上的緣分起起落落,有多少是由心所選。即便無可奈何也終是忍了,即使再難割捨,痛久了便也會木然。」夕顏苦苦一笑,朝吳蘭慧雙手合十緩緩彎身以表敬意,才往堂門外走去。

「我自己的兒子,我再清楚不過,他心裏記着誰惦著誰,即便再刻意遮掩含痛隱忍,我也是能看得透徹的。」吳蘭慧終不似方才那般平靜,聲音中竟夾雜着幾分自責:「是我的自私拖累了軒兒。拖累了你們。我只是不想你們再就此錯過,這一生,我有太多的執著。對王爺下手……是我難以彌補的罪過。許多難以抉擇的猶豫,簡單處之,便自然迎刃而解,心,也是如此。問問你自己的心,到底深藏着誰?孩子!是我虧欠了你們。」她懇切的目光,隨着這最後的由心之言漸漸平復下去,繼而緩緩閉上雙眼,彌久虔誠一念:「阿彌陀佛。」

喬夕顏本以為吳蘭慧仍舊記恨於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講出這樣一番言語。那回蕩在耳畔的字字句句,皆是為人母的悔恨與自責,看來吳蘭慧真的是將一切都看淡了。或許這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萬千情仇愛恨,終不過要如這幽幽木魚聲一般平和安寧。

「娘娘!」身旁的青兒小心喚著。

沉浸在方才吳蘭慧那番言語中的夕顏,醒神過來,朝青兒一笑。

青兒有些憂慮道:「從那落塵庵中出來后。娘娘便心神不寧的。」

夕顏只將車簾一角掀起,問:「已經進到都城中了?」

「是啊!剛進城門不久。還得一會兒才能到呢。」青兒也掀起另一旁的車簾往馬路往去。

望着街上的行人店鋪,夕顏不禁嘆道:「不過是在鳳凰城中待了數月,長興城中竟如同變了一個模樣,這樣陌生。」

「是啊!自從蕭家搬離,皇上便頒佈了許多抑制商戶的旨意,力在均衡牽制各個商家的財力,若這樣下去,都城是再不會有像蕭家那樣富可敵國的商家了。」青兒也是一面望着車窗外一面感慨,只是話音剛落,有些警醒過來,忙捂住自己的嘴,朝車中正出神的主子望去,連連道:「是奴婢多嘴,讓娘娘想起了傷心事。」

夕顏含笑寬慰她:「怎會是傷心事,好在蕭家遠遠躲離了這是非之地,都城雖是最為繁華所在,卻也是最風口浪尖之處。知進退,便是懂得適可而止。蕭老爺子若是看到如今都城中商戶們的光景,必定不會後悔當初的被迫離開。」

「若是奴婢沒有看錯的話,不多久便要經過太師府,娘娘的母家了。」青兒有些興奮地朝主子說着,卻見她正靜靜地望着窗外,便未再多擾。

這條道路夕顏再熟悉不過,又怎會不知道家正近在咫尺,可她只想這樣默默地看着,不錯過一絲一毫日日牽掛的地方,她不能回去,也不敢,她害怕面對對父親惦念與埋怨夾雜的心緒,害怕面對母親淚眼朦朧的期盼,即便去了,也終要與親人分別,倒不如不見,以免引得父母親心頭起伏波瀾。

「小夥子,瞧瞧我這珠釵,圓潤光亮,戴在你心上人的發間,真真是奪目極了……」

聽到這熟悉的言語熟悉的聲音,夕顏忍不住輕輕一笑,雖馬車已遠遠離了那賣珠釵的老人家,她卻仍忍不住遙遙望着,但凡有年輕男子帶着姑娘來選珠釵,老人家反反覆復都是這幾句話,多年不變,再能耳聞,難免有幾分親切,只是較那親切之感更多的,是對當年與昭軒一起買釵時的懷念,她將所有的愛都給了昭軒,卻總是換來他對這份感情的遲疑與顧慮,她本以為兩個人只要互相喜歡便能夠在一起,卻不想人世與天宮一樣,有太多的束縛與牽絆將兩人阻隔,即便自己如前世一樣執著,仍遲遲得不到昭軒的毫無畏懼,在這一點上,他也如前世一般。難怪王母胸有成竹地與自己賭上這一世,她果真比自己看得透徹。可難道,自己真的註定要輸得一無所有了嗎?

「娘娘!」青兒小心的輕喚聲將夕顏從沉沉地思緒中拉回,她一面抽出帕子遞向夕顏,一面說着:「您怎麼了?前一瞬還是含笑靜望,轉眼便垂下淚來,您若是想家了,可以向皇上一訴,皇上必定會准您回去瞧瞧的,畢竟如今將軍回來了,您也該回去與家人聚一聚。」

夕顏只輕輕一笑,接過帕子,輕拭去淚水,便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時間總是快得叫人不忍回顧,尤其對喬夕顏這樣一個不問世事閑淡度日的人來說,更是一晃而過。聽聞公孫熠答應迎娶蘇靈薇的消息恍如昨日,一個月的時光,正如院中紛紛揚揚不肯落土的桃瓣一般,終是要安於塵中。

「四處都是不敢停腳的宮人,如今看看,還要數咱們鳳儀宮中伺候的最得閑,只為主子端端熱茶哄哄皇子便可。」日子處得久了,鳳儀宮中的宮女們也都摸熟了夕顏的性子,只要不觸及主子的底線,這位貴妃娘娘平日待人處事都是十分平和易近的。如今即便在夕顏近旁隨着,也不像過去那樣不敢輕言了。

青兒將取來的茶壺放在暖茶的小爐上,又燙了一個杯子,沏上茶,遞到主子跟前,笑回著身後的幾個丫頭:「那是因為皇上心疼咱們娘娘,不願她辛苦操心,才樂得咱們也清閑許多。」

夕顏聽了,只搖頭一笑,重望向手中捧著的書,卻再難讀進去,腦海中浮現的,皆是自己與蘇靈薇的糾葛過往,那樣一位執著於子逸的郡主,本就痛恨做旭王爺謀權奪勢的棋子,如今為了所謂的兵權相爭,被推向高高鳳位。即便那幾乎是萬千少女期盼一生的位置,但夕顏明白,蘇靈薇並不心甘情願,縱然她和許多女子一樣,難逃榮耀的誘惑,但這些浮名虛華,都敵不過那個她早紮根心間的柔情男子。

「貴妃娘娘!」一名宮女領着一行人來到了夕顏近旁,行了禮后稟道:「娘娘!這是明日皇上婚宴時所用的衣飾,我們娘娘讓給您早些送來,試試可還合身。」

夕顏識得這宮女,是烏蘭諾雲隨嫁過來的丫鬟冰兒,如今後宮中的事情都是由烏蘭諾雲處理,好在如今後宮中的主子就她們二人,所以烏蘭諾雲即便是一面學一面執掌,也都算是得心應手。

「你家主子呢?為何沒來?」夕顏朝冰兒周圍瞧了瞧,雲妃平時都是喜歡往自己這裏來坐一坐,近些日子,卻少見着她了。

聽了此話,冰兒有些為難,卻心知自家主子是不拿貴妃當外人的,便如實說了:「我家娘娘近日常茶飯不思,越是到了皇后的冊封大禮,娘娘越是時時焦慮長嘆,奴婢勸也勸了,總是沒有作用的。」說着冰兒跪到了地上,懇切道:「貴妃娘娘!奴婢知道,平日裏您的話我家主子最入心了,奴婢求娘娘,去勸勸我家主子吧!」

對於雲妃的此般心情,夕顏是早就料到了的,原本想先同她講講這後宮與前朝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卻又怕早早擾亂了她的心,如今真到了這樣一天,自己卻反不知該如何去勸。看待萬事終歸都是由著心的,若烏蘭諾雲執著讓自己深陷痛苦,縱然是日日的苦口婆心,也於事無補。

「你也不用苦苦求我,這個事情,如果你家主子偏不能瞧得透徹,我再多的勸慰也是無用的。」夕顏合上手中的書,將冰兒扶了起來,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皇上喜歡聰明的女子,希望妹妹不要叫他為難。」

冰兒雖心中疑惑這短短一句話的作用,也只得從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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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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