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再起陰謀(三)

第三百五十三章再起陰謀(三)

如今已是初春,但風中仍夾雜着些許涼意,且越往山頂處去,越是覺得逼人,好在夕顏幾人始終是踏着台階往上行的,雖覺得滑過臉去的風寒,卻是身上暖著。

「娘娘您瞧!」青兒的呼喚聲中有幾分雀躍,但更多的是喘息:「今兒清晨落了雨,竟到了現在,山中的雲霧還未散去。」

夕顏停下腳步,抬眼望着山中纏繞遊動的薄霧,更顯得這山峰上的大殿猶如天宮,她朝一旁的青兒看了看,見她因爬這登山的台階累得急急喘氣,忙說道:「我與卜奇卜異都會些功夫,你不比我們,累了就在這兒歇著吧!待我到了大殿折轉來,再尋你一起回去。」

聽了這話,青兒卻忽而站直了身子,極力抑制住自己的氣息,說道:「娘娘!我沒事,我能行的。」

望着她堅定的表情,夕顏只得含笑默許,休息片刻,便又繼續上路。

待還有最後九十九個台階要爬時,幾人已是累得精疲力盡,緩一緩后,夕顏抬眼望着近在咫尺最高處的大殿,毫不遲疑地朝上台階上邁去,只是如今的每一步都變得沉重起來,今日與若辰一番交談后的心悸,也隨着這真真切切能夠感受到的踏實之感所取代,彷彿只要跨進那最後一扇殿門,她所有的憂慮都會煙消雲散,而她摯愛的牽掛的人,也都能平平安安的度此餘生。

「原以為我們家娘娘已是夠虔誠的了,沒想到這還有一個如此執著的女子!」青兒投目前方。

夕顏循着望去,在自己不遠處,正有一個女子跪在台階上,因這九十九個台階,每三十三個便有一個比台階稍寬敞些的地方,那女子竟在每個這樣的地方都跪下三拜。

許是為她的這份誠意所震撼。夕顏經過她時忍不住說道:「姑娘用心良苦,佛祖必會感受到你的虔誠的。」

那女子正將臉伏在手背上叩拜,聽了她的話,剛要立起的身子,卻又忽而沉了下去。

「我家夫人誠心拜佛,經不得旁人打擾。」女子一旁抱着供香的丫頭開了口,想必是女子的丫鬟了,但叫夕顏覺得好奇的是,這丫鬟玉鐲環腕,珠翠點發。竟比主子打扮得精緻許多,想必並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了。再望向仍伏在地上的那個女子,一身淺紫色裙衫。料子雖是極好的織雲花樣,卻無任何繡花點綴,頭髮也只是一根素凈的珍珠百合綰起。

夕顏並未理會那女子的橫眉厲言,只朝女子輕聲問:「雖不知夫人是為了求什麼,但希望你能夠如願。」語罷。便繼續朝不遠處的廟殿走去。

「只是為了永安寺中的一枚平安符。」那女子開了口,幽幽凄涼的聲音從夕顏身後傳來:「而我也只會為在意的人心甘情願求這難得之物。」

夕顏突然滯在了原地,方才的平靜心緒已蕩然無存,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是同她一起長大。隨她一同踏入蕭府,又因她的猜忌而趕出蕭家的錦兒!

緩緩回過身去,卻不知自己已是目瞪口呆。夕顏從未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錦兒,仍記得上一次看到她,是在堯王府中,當時她面無表情的神色,已是在夕顏的意料之外。本以為她如今得了公孫旭的寵愛,會將當初對自己的恨加倍奉還。而夕顏也寧願她將滿心的憤恨都發泄在她的身上,畢竟錦兒被拖出牡丹園廳堂時的惡恨眼神,夕顏刀刻般記在心上,可事實恰不如人所料,錦兒平靜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沒有一絲波瀾,卻叫她心下難安,正如此刻一般。

錦兒已站起了身子,方才丫鬟忙替她拭了拭膝上的塵,向著驚愕的夕顏說道:「既然是識得我家王妃的,還不快些行禮!」

「不得無禮!」錦兒將那丫鬟朝後輕推了推,垂首走到夕顏跟前,屈膝拜道:「參見貴妃娘娘!」

此時夕顏才醒然許多,看着恭恭敬敬跪在身前的錦兒,急急伸手去攙她,口中也情不自禁喚著:「錦兒……」

錦兒緩緩站起身來,只是靜靜含笑望着她,那笑容如此從容,彷彿她早不是在苦難命運中掙扎的婢女,而已看透了百態人世,沉浮歲月。

適才那丫鬟聽見主子口口聲聲稱夕顏貴妃娘娘,這才恍然,驚駭地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娘娘!是……是奴婢瞎了眼睛,還望娘娘饒了奴婢!」

「我是那樣兇狠的娘娘嗎?」夕顏朝她輕輕一笑:「起來吧!有這贖罪的功夫還不如多給佛祖磕幾個頭!」

青兒是見過錦兒的,忙同卜奇卜異跪下行禮。

「這樣清凈的地方,經不起這些,你們都退下吧!我同貴妃娘娘進去裏面參拜就好了。」錦兒顯然已有了王妃的氣勢,言語之間透著些許不容抗拒。

夕顏只是靜靜地隨着她一起邁進了大殿,殿前縈繞的裊裊香氣,跪坐在佛祖旁閉目敲著木魚念經的大師,都襯這極靜的廟堂尤為莊嚴肅穆。

兩人參拜完畢后,有一名僧人含笑迎了上來,將捧在手中的平安符遞至錦兒身前,道:「女施主!這是您求的平安符。」

錦兒先是朝那僧人雙手合十,而後才恭敬接過平安符,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深藍色的香囊,小心翼翼將平安符放了進去。

那僧人轉身離去,仍是一副笑看百態的面容,只在他目光掃過夕顏時,笑意更意味深長了些。

夕顏是將那僧人方才目光的看得真真切切的,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常來這兒嗎?那僧人是如何知道你求的是平安符?」

「既然來了此處,便是要以誠相待,不可多問不要多說,只默默在心中期許著,佛祖便能聽見虔誠之人的心聲。」錦兒言語之中有幾分激動:「但並不是每個虔誠之人都會如願以償,因果善惡也往往左右著命運。」

夕顏愣愣地望着她,眼前的錦兒,早不是當初那個稚嫩的女子,無論是談吐還是話語,都無時無刻不透露著對人世的參悟。

「凡事有因就必然該有個結果的……」錦兒忽而抬眼凝視着身前不怒而威的佛像。

夕顏不知所云道:「你說什麼?」

錦兒看向她,微微一笑:「我帶你去看看這寺中最有靈性的樹吧!」

夕顏未來得及多想,便已經被錦兒牽起往山頂大殿的後院中奔去。雖不知錦兒要做什麼,但在她牽上自己手的瞬間,彷彿又回到了兩人從小到大一起玩耍時的場景,彷彿這經歷的一切一切都是一場夢,她們還是沉浸在幻想中的純真女子,而錦兒越是不去提及那導致她如今境地的事端,夕顏越是覺得愧疚。

「到了。」錦兒笑着停在了一顆菩提樹前。

夕顏這才將鎖在錦兒臉上的目光投向近旁的這個參天大樹,高高揚起頭來,卻也只能看到它若隱若現在雲霄低端的粗壯枝幹,不禁想到了蕭子逸的前世,脫口而出道:「這是菩提樹。」

錦兒點頭一笑:「你把手放在上面許願試試。」

夕顏聽了,忙把手輕輕放在那佈滿歲月痕迹的枝幹上,粗糙地彷彿能看到它歷經的風霜雨雪。許完願后,夕顏緩緩睜開眼來,卻並未見有周身有何異常,便朝錦兒瞧去,只見她抬眼望了望天,夕顏便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薄霧之中,似有一個小小的黑點漂浮,也只是片刻的功夫,那黑點便隨着垂落漸漸明晰的形狀,是一片菩提葉,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夕顏伸出的掌心上。

「這便說明你的願望,佛祖已經聽見了,靈不靈驗我不知道,但這棵樹就是這樣神奇,所以有許多百姓登上最高峰來,也只為親身體會這菩提樹的靈性。」錦兒的笑容漸漸隱了下去,似有話要說,卻開不了口。

夕顏將手中的葉子握緊,不止因她那三個願望為佛祖知曉,也因她悄悄挂念子逸,願他在天宮安好。

「小姐!」靜望許久,錦兒忽然嗚咽著喚了喚,雖然聲音極小,但仍被夕顏心細聽見。

夕顏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心也隨着她越來越哽咽的聲音而抽痛起來,她小心翼翼問:「你叫我什麼?」

錦兒終是將忍不住,「噗通」一聲直直跪在了夕顏面前,嘶啞著聲音:「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不該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落得今天的田地,正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夕顏愕然,不知所措間,竟也朝她迎面跪了下去:「你在說什麼!明明是我,是因為我的自私,因為我的猜忌,害你無家可歸。」望着滿臉淚流的錦兒,夕顏一直以來壓抑在心頭的自責也紛紛傾瀉而出:「你恨我罵我打我,我都願默默承受,只是你因此去怨自己,叫我如何有顏面再面對你!」

錦兒見她也跪了下來,哭聲才漸漸緩息,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的喬夕顏,想到兩人此刻的場景,不禁破涕為笑,身子軟了下去,乾脆坐在了地上,倚著菩提樹榦,眼神飄忽望着遠方,無力道:「這就是命吧!我對你恨不起來,即使是被趕出蕭家,我心裏也清楚,對小姐你,從未存過埋怨,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視為親人的小姐,會不肯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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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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