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啊!啊!我殺了你!」我瞬間從床上坐起,不停揮着手,又是同樣的夢。有四年了吧?怎麼那天那一幕還是如此清晰的印在心裏。額上的貓眼隱隱作痛,真的好恨!秦家十一條,不,是十二條人命,都死在那場無妄之災里了。秦風兒死了,仇念愁卻代替她活着。餘下一生里,我的念想,怕是只有一個了——報仇。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門被輕輕推開。

想也知道是蓉兒,那場災難里,她才是唯一活下來的。身材瘦小的她藏在爛菜葉堆里,看着自己的娘親,秦家的廚娘被禽獸殺死。從那一刻起,我的親人,就只有蓉兒了。「我醒了,蓉兒不必擔心。」我捂著劇痛的額頭,強忍着說。

「姐姐,不疼,不怕,蓉兒在,讓蓉兒看看。」蓉兒硬是拿開我的手,輕輕的為我按著額頭,「姐姐,可是好些了?」

我點點頭,感覺有點虛脫了。每次睡醒都是這樣,同樣的噩夢做了四年都不見完。我想報仇啊!夢裏都想啊!不讓他和司空家付出代價,我這輩子都不甘心啊!

「念姑娘,黃公子求見。」門外小廝通報著。

「知道了!下去吧!」蓉兒向門外喊了一聲,「姐,公子這次…」

我伸手阻止蓉兒繼續說下去,「公子行事,不用我們猜測。時候到了,公子自然會告知我們。」勉強站起身來,我咬咬牙,坐在銅鏡前,「蓉兒,幫我梳妝。」

深吸一口氣,我笑吟吟的推開朱紅門,這胭脂,恐怕終是不夠將我蒼白的臉色完全掩去。這仇,還要等多久才能報……

「公子獨飲,豈不有些寂寞,不如念兒陪公子飲幾杯?」我落座於公子身側,將面前的白玉杯中斟滿酒,笑着向公子示意一下,便一飲而盡。

「念兒,身子不好就少飲些酒。」公子擋住了我繼續要倒酒的手,笑着反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一絲暖意緩緩傳來。

「公子就是小氣,捨不得這酒水。」我裝作生氣將手抽回來,夠了,我從公子那裏得到的已經夠多了,這點真氣……公子似是不在乎,我心裏卻看得比千金還重。可是看着公子訕訕將手收回去,我卻忽然覺得有些抱歉,便扯著公子衣袖輕輕晃,「人家開玩笑的,公子何時與念兒這麼認真了。」

公子無奈的笑笑,摸着我的頭,拇指緩緩揉着我額頭中間的傷疤,「許久未見,念兒還是如此調皮。白天如此有精神,不知晚上休息的可好?」

我一愣,終究是瞞不住。這晚上一場接一場的噩夢,讓我如何能不在最脆弱的時候露出馬腳。只有這事不能說謊,不然,不光報仇不成,反而還可能會害到公子。我尷尬的笑了笑,該怎麼告訴他,夢魘依舊纏身,我晚上依舊會驚醒,會流淚,會哭喊?

「我知道了。念兒不必如此為難,若是讓念兒為難了,我心裏怕是會內疚到不行。」公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置於桌上,「安神的葯,每日最多一粒,多了可是會傷身的。」說罷公子眯起眼睛,帶着有些慵懶的神情,斜靠在榻上,「念兒近日可是有練舞?給本公子跳一曲如何?」

我收起藥瓶,點點頭,起身給蓉兒示意,便輕甩開長袖,踩着幽幽從箏中流出的曲調,緩緩舞起……

「念兒的舞姿越來越美了,」一曲舞畢,公子鼓著掌從榻上站起,「想必念兒是準備好了?」

我深吸一口氣,公子的意思是……我可以報仇了?「為了公子這一句話,念兒足足等了四年了。公子覺得念兒準備好了么?」

「念兒真是越來越不乖了,居然把我的問題又丟回給我了。」公子溫柔的將黏在我下巴上的一縷秀髮撫至肩后,那淡淡的神情,彷彿只是與我在談花賞月一樣。「念兒可還記得小巴?」

我愣了一下,小巴,我當然記得。那個我救下的在街上被眾孩子追着打斷一條腿的小白狗。本以為是救了它,誰知只過了三個月,喜兒就在某天早上發現了死在我床下的小巴,只是一晚,卻死的連皮毛都沒留下,只剩下一堆發黑的骨頭。

「念兒臉上的神情真是……心軟到連條狗命都憐惜,卻不得不拿起刀殺人。」公子似有一絲玩味。

這……。難道公子是怕我下不了手?「公子多慮了,念兒只是覺得小巴可憐到不該死。公子也知道,我對那人的恨,已經到了他哪怕是全身腐爛死在我面前我都想狠踩他幾腳的地步。」我正正神色,收起臉上不該有的表情,輕輕將垂在前額有些阻礙視線的頭髮向後順,萬般嫵媚的向公子笑笑,「只是念兒想知道,如何才能讓那人死的夠痛苦,夠讓人解恨。」

「嘖嘖,被念兒記恨還真是可怕。只是念兒,你確定要將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么?」

「沒有不相干的人,」我忽然有些失控,「只要是害了秦家的人!全部要死!司空沐熙也不行!」

「好吧,算我多事。」公子頓了頓,繼續說道,「念兒可知血目水是什麼?」

我尷尬的收了收臉上的怒色,立在公子身邊,仔細看着公子臉上的表情。血目水能讓人在一個時辰內活生生化作血水,確實是夠狠。可是,這血目水據說是九命貓妖的眼淚。先不說有沒有九命貓妖,即便是有,又如何去找?再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找到了九命貓妖,這是眼淚啊,貓妖的眼淚該如何取呢?「公子,想是有了血目水的消息?」

「小巴死的樣子,可像是服了血目水?」

我點點頭,仔細一想確實如此。可是小巴怎麼會接觸到血目水呢?若是說是食物,小巴的飯都是蓉兒從廚房拿的剩菜剩飯,可近來也沒聽說誰忽然慘死啊。忽然我想到,有一次在噩夢中,感覺有溫暖的舌頭舔我額頭上的眼睛流出的淚水,醒來后發現是小巴,我便將他放到床下。仔細想想,正是第二天在床下發現了小巴的屍骸。「公子,難道說……公子,可我是人啊!」

「可這眼睛不是人的眼睛,」公子的手還是若有若無的撫摸着我的額頭,那隻眼睛緊緊閉着,看上去和一道普通的疤痕沒什麼區別。「我的貓妖,你的眼淚,現在可是要人命啊。」

「公子說笑了,便是有刀架在念兒脖子上念兒也不會傷公子一分一毫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抬手將公子鬢角微微沾到的一些皮屑捻下。雖然說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但若是不小心讓旁人知道了公子這張臉不是真的,怕也是個麻煩呢。

公子輕輕一震,「念兒,難道就不想看看這張麵皮下邊的臉么?」

「到了時候,公子自然會給念兒看你的真面目的,現在,不急。」

走出房間,順手關上門。血目水,一憶一恨一滴淚。我嘴邊帶着一絲冷笑,貓眼張開之痛,怎比得上滿門被滅,奪情去愛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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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殤之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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