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雛鳳初啼(中)

三十、雛鳳初啼(中)

在眾俠鬨笑間,廊上又擺下了幾張椅子。

左方已坐下洺空等人,雲無涯正中就坐,手指向右方隔着一丈的兩張椅子,「二公子、七少請坐。」目光轉向砰上眾俠,「地方太小,諸位就請將就下。」

若放在以往,眾俠心中定然不服,但今時今日,沒人會質疑廊上的位子不該屬於明二公子與蘭七少的。

明二公子謙恭禮讓貫了,聞言自然的轉向身後眾俠,不及開口,眾俠卻開口了:「二公子、七少請,我等隨意就好。」然後紛紛席地坐下,便是秋橫波、花扶疏這樣的美人也一樣。

見此情景,明二不再推辭,拱拱手走上廊檐,蘭七早已坐下了,便在她旁邊落座。

「雲少主,你說說這事要怎麼解決吧。」眾人坐下后,蘭七便開門見山,那閑淡模樣倒似是在問「今日的中飯吃什麼?」

「還要解釋一下為什麼搶奪『蘭因璧月』。」宇文洛趕緊加一句,生怕漏了這件大事,而懷中的紙筆早已掏出準備好了。

眾俠聞言有的嗤笑,有的嗔怪的瞪一眼他,便連雲無涯都移眸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宇文洛。被雲無涯目光一瞅,莫名的便感到一股壓力,宇文洛由不得往旁邊的寧朗靠了靠,悄悄說道:「寧朗,呆會若有什麼危險,你可一定要保護我。」

「噗哧!」身旁又一聲輕笑,轉頭看去,卻是秋橫波。只見她笑意盈盈的瞅著自己,「宇文世兄,你要不要我保護你?」

「好啊好啊!」聞言,宇文洛立馬高興的點頭。

「哼!」秋橫波旁邊的花扶疏卻是冷哼一聲。

宇文洛聽見了,道:「扶疏妹子,呆會你也要幫一把手啊。」

「呵呵……」這回連容月、柳陌都忍不住笑出聲了。

「洛世兄,你也好意思,大男人要女人保護!」花扶疏搖頭嗤之以鼻。

「你們武功都比我好嘛。」宇文洛答得天經地義的。

周圍聽得到的人皆暗笑不已

廊上的宇文臨東在小兒子開口之際便忍不住瞪了一眼,只是此刻氣力不足,沒法吼他,眼睛卻在人群中搜尋長子的身影。

「東溟之意早已說過,只要諸位臣服於東溟。」雲無涯淡淡開口道。

「放屁!」

「痴人說夢!」

「老子寧死不屈!」

「你們是什麼東西也配要老子臣服?!」

…………

…………

他話音才落下,人群中便叫嚷開來。

雲無涯眉頭皺起,屈懷柳、萬埃等人手按上了劍柄。

蘭七擢擢明二。

「諸位。」明二公子開口,溫雅的聲音如春風般輕和悅耳,頓時平息了各人心頭的憤慨,砰上很快便安靜了下來。明二目光轉向雲無涯,道:「雲少主之意,是要成為皇朝武林的至尊令主?」

雲無涯回望明二,「二公子這麼說也可以。」

「哦?」蘭七出聲,「雲少主真的只是想稱霸皇朝武林?」

雲無涯挑眉望向蘭七,「七少此話何意?」

「本少與二公子曾有幸遊覽了一番東溟島,那可是家家藏兵刃,戶戶皆兵丁啦。」蘭七唇邊銜著淺淺的笑慢慢悠悠道,「更甚至,還有一些皇朝都見不到的軍船呢。」

「啊?」眾俠聞言驚疑無比,皆盯往了雲無涯,便是洺空幾人也緊緊看向了他。

雲無涯眉頭斂起。

「雲少主到底有些什麼打算,今時今日何不坦言明說,何必將我等視若愚人。」明二笑笑道。

雲無涯目光掃過蘭七、明二,再轉左看一眼洺空等人,最後移向砰上盤坐的皇朝眾俠,皆或是驚異或是好奇的望着他,顯然都在等他的答話。

手在椅靠上輕輕握了握,沉吟了半晌,雲無涯站起身,道:「也罷,今日我便與諸位坦誠布公。」移眸望向左方洺空等人,「也望諸位明我苦心。」再移首右方蘭七、明二,「莫負我誠意。」

眾人聞言莫不是一片疑惑。

蘭七、明二默默對視一眼。

雲無涯目光移向前方,卻跳過眾俠,落向虛空,悠悠道:「我們所做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回家。」輕輕淡淡一語,卻透出一股莫名的沉重來。

許是雲無涯話中那份不同尋常的意味,眾俠並未急躁催促,都安靜的看着他,等着他說話。

雲無涯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在此之前,我先與諸位說一段故事。」

「哦?不知雲少主可是要與我們說一段才子美人的風流佳話?」蘭七碧眸眨眨一派天真好奇的模樣。

雲無涯淡淡看一眼蘭七,收回目光,負手身後,從容開口:「我們並非東溟海中土生土長的,在數百年以前,我們的祖先是生長在北海之濱。」

呃?聽得雲無涯開口,在場九成以上的人都茫然不知所謂,極少數的人凝神想着,北海之濱是現今的白州與翼州,在百多年前的前朝似乎是一個侯國,叫……白國吧?那白國以前是什麼?數百年前住着的是什麼人?

蘭七懶得費神細想,擢擢明二,小聲問道:「是什麼?」

「北海國。」明二吐出三字,神色凝重的看着雲無涯。

看着場中眾人茫然的反應,雲無涯眼睛深處又慢慢升起一絲隱晦的倦色。

「在五百多年前,北海之濱沒有東朝帝國,更沒有皇朝帝國,那裏只有北海國。」

「哦?」人群中有人發出疑惑聲,依舊似懂非懂。要知道在場有些大字也不識得一蘿筐的,有些就算讀了兩本書,也限於武功心法,而有些夫子曾經教過些什麼日子久了也全都還給夫子去了。這幾百年前的事,誰能知道呢。

雲無涯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握緊。「北海自建國以來傳世三十九代,一直四鄰友好,不曾與他國動干戈。可五百多年前,東朝建國后,始帝東始修好大喜功,猶不滿足其王國的廣大,發兵北海,欲在其王圖上再添一角。北海本是小國,又豈能與強大的東朝鐵騎抗衡,不過數月時間,一個傳世七百餘年的王朝便在鐵蹄下湮滅。」

「哦……」眾人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原來數百年前還有個北海國,原來東溟人都是北海國遺族。

「弱肉強食嘛,很正常的。」蘭七悄悄嘀咕一聲。

明二神色如常,一絲只有蘭七才聽得到的蚊音逸出:「在正道眼中,恃強凌弱可是惡行,人人都該鋤強扶弱。」

蘭七不屑的撇嘴。

「國破之時,有數位忠臣領着數百將士護衛著北海王逃出王城,不想被東朝七大將之一的『鳳影將軍』風獨影發現了,其領兵追趕,從王城追出追了數百里,一直追到了北海之上,無論北海王如何訴說心跡如何苦苦哀求,風獨影卻是鐵石心腸必要趕盡殺絕!大海上,一場屠殺展開,眼見北海一族就要亡絕之時,卻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雨救了北海王。」

「噢。」聽到這眾人又明白了一些

說起這「鳳影將軍」風獨影可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因為她還有一個同樣有名的後代風惜雲,在武林中則被稱為「白風夕」。這兩人一個是東朝風國的第一位女王,在世時便被尊稱為「鳳王」,一個則是東末亂世中與息王、朝晞帝並稱「亂世三王」的風國最後一位女王,被後世譽為「凰王」,皆是功績輝耀史冊百世傳誦的奇將奇女子!

「那風獨影與其部下雖驍勇善戰,但卻是初次於海上作戰更是從未遭遇過海中風雨,是以風浪中亂了陣腳,北海王趁此機會領着餘下的臣將逃走。他們從北海逃到東溟海,在海上漂泊了兩個多月,終於找著了一處荒島,也就是今日的東溟島。而隨護的八百多名臣將,到達島上之時,連北海王在內,卻總共只餘十三個活人。」

雲無涯眼眸微微一閉,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目光如電,掃向坪中眾俠,「一個傳世數百年、臣民百萬的王國,到最後國破家亡淪落孤島僅餘十三人。諸位,你若是北海王,心中有沒有仇?該不該恨?」

被雲無涯的目光一掃,眾俠心頭一凜,聞其問話,一時皆黙然。

若換成了自己,會不會有仇恨?

答案是會。一定會有的。

那不只是普通的恩怨仇恨。

那是國讎家恨!

雲無涯目光掃視一圈后才沉聲道:「北海王與十二名臣將嘀血盟誓,定要滅東朝以報國讎家恨,定要回歸北海以重建家國!他們生不能完成,後世子子孫孫必秉承遺志,永不可忘這亡國之恥滅國之恨!」

聽到此處,有的人肅然,有的人則暗想,東朝都亡了百多年了,還報什麼仇?

卻聽雲無涯繼續道:「在一無所有的荒島上要生存下來本就是難事,更何況要建一個國家要組一支鐵騎,那需要多少人力多少財力,而且他們只是十三個人。」

嗯。有人點頭。只不過剩下十三人,還談什麼復國報仇,可轉而一想今日東溟的局面,不由又收起了輕視之心。

「那十三人在這荒島上活了下來了,他們一生都未能完成心愿,但他們在島上繁衍了子孫後代,經過百多年的耕耘經營,荒島終不再是荒島,有田有地有樹有花有人家。而後世的子孫也一直牢記祖先的遺志,一日也不敢忘國恨。只是昔日繁華昌盛的北海國都不敵東朝,更何況只是一個海上小島,又如何與強大的東朝帝國相抗衡。所以前人派出一些聰明堅勇之輩,他們去往東朝,也去往東朝周邊的其他國家,他們學習東朝人的文化,學習蕪射國鍊冶兵器,學習山尤人織錦技術,拜采蜚人為武師,與南丹人做生意……更學習各國治國之策了解各國國情。就這樣,又過了百多年,終於……國富民強,主明臣賢,將勇軍雄,一切都準備好了。」

雲無涯目光又跳過眾人,遠遠落向前方,神思似乎有一瞬間的怔仲。

眾俠聽到緊要處忽地停住,不由皆眼巴巴的看着雲無涯,有的性急的更催促道:「準備好了,那後來呢?」

「打起來了沒?」蘭七玉扇再擢擢讀破萬卷詩書的明二公子。

明二偏首想了想,道:「據在下所知,從東朝到本朝,史書上似乎未曾記錄過有海上敵侵之事。」

蘭七眨眨眼睛,看向雲無涯,悄聲道:「看他這模樣,該不會是那些人全都白忙了一場吧?」

明二笑笑,道:「這在下可就不知了。」

雲無涯收回目光,繼續道:「那時正是東朝末年諸國爭戰,島中對於何時出兵一時有了兩種意見。一派認為正可趁虛而入,一派則認為當時東朝雖亂,但風國、皇國、豐國卻是不可輕犯的強國,而且風雲騎、爭天騎、墨羽騎之強當世矚目,不如隔岸觀火以期坐收漁翁之利。」j

底下宇文洛聽着不由暗暗叫一聲「好險!」接着又道一聲「幸好!」

「那一代的北王也認為那刻出兵非最佳時期,再且幾百年都等下來了不急這一時,所以便採用了隔岸之策,卻想不到……東旦一決,即要兩俱敗傷之時,風息兩王卻拱手相讓半壁江山,皇王一統天下成就霸業!」雲無涯緊緊握拳,「東溟失去了大好良機。」

底下眾俠聽着,心中紛紛叫聲「幸好!」,同時心頭再一次湧起對風息兩王的敬仰之情。

「只不過,一次更好的機會時隔八年後再次來臨。」

眾俠剛叫着好,雲無涯一聲「只不過」又令得他們懸起了心,想着八年後又發生了什麼事?皇朝自建國至今,似乎都未曾發生出內亂么。

只有明二微微點頭。

「八年後,朝晞帝駕崩,少帝不過九歲孩童,而當年跟隨他征戰天下的良臣大將已大多死的死傷的傷隱的隱,而數十萬大軍也因朝晞帝多年的東征西伐疲頓不堪,那時,是天賜北海的又一次良機。」

眾人聞言那心不由都提到了嗓眼。

可雲無涯仰首碧空,半晌后,憾然長嘆:「卻也是那時,有一日,東溟島上忽然來了一名女子,而我們數百年的籌劃準備也盡毀於那女子之手!」

「啊?!」眾人訝然驚呼。

是什麼人這麼厲害?

便是蘭七也眼睛一亮,興緻旺然的盯着雲無涯,想知道是什麼人。

秋長天、南卧風等人也是一副驚奇的模樣。

只有洺空、明二心頭一動,約莫明白了是什麼人。

「那名女子不過是遊歷天下之時,在東溟海上因一場大霧與親人走失,很是偶然的到了東溟島。」

雲無涯頓了一下,臉上隱露複雜的神色,片刻后才道:「那名女子是一個很奇特的人,她之聰慧、武功一到島上便引人嘆服,由此驚動了北王。北王迎她為上賓,相處數日便為她之風華傾倒,甚至想娶她為妃,也在那時,那女子的夫君領着一群家人找尋來了,才算是止了北王念頭。那女子的夫君與她一樣,皆是智高才絕之人,便是他家的隨從一個個都是一等一的人物,那代北王也是年輕有為之輩,見到如此絕代人物當是相見恨晚引為知己。而那兩人……」雲無涯目光看向蘭七、明二,「也與七少、二公子這般發現了東溟的異象,北王愛此人才,毫不避諱的向兩人吐露夙願,更以王爵相許,邀兩人共圖大業,卻想不到……」

雲無涯臉色驀然一冷,目中射出利芒,而他身後的屈懷柳、萬埃則湧出悲痛憤恨之情。

「北王尚未有所行動,那兩個人卻行動了,似乎是一夜之間東溟島便天翻地覆了!北王暴斃,大軍主帥身首異處,十多名大將手足斷筋,儲備數年的糧草盡付大火,國庫中積累了數百年的金銀一夜全空,傳國之璽也失蹤!」雲無涯目光如劍,冷冷的掃向下方眾俠,「一夜間,東溟崩塌,出征皇朝盡化空夢!」

蘭七一愣,然後笑了。

「那兩人果然名不虛傳。」明二輕喃一句。

而眾俠則紛紛想着這兩人是誰,一夜間可做下這麼多事,真真好本事!

「好!好!好毒的手段!」宇文洛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快速記錄着。「既然北王年輕,子息必幼,軍失將帥如斷龍頭,糧草化灰金銀盡失便如大軍失血,這無主無將無手腳的,哪裏還能動彈得了。那兩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止一場干戈,好生厲害!只不過,東溟島就可憐了……數百年的心愿啊!」

「那兩個人於北闕玉座上留下一封信也留下了兩人的真名———風惜雲、豐蘭息。」雲無涯的聲音輕飄飄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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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因·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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