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正待康復中

五一、正待康復中

()艾肆正要回頭看去,聲音的主人已經幾步上前,扯住了他寬大的袖子:「讓我留下!我貼身伺候了小姐五六年,旁的人怎麼比得上我順手?」

原來是琉璃。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艾肆打量了一眼她氣喘吁吁的樣子,撓了撓下巴:「也行,那你就留下罷。跟我來。」

他只領了琉璃進去。兩人剛跨過門檻,不等他吩咐,守門人便毫不客氣地把大門在徐家一眾下人面前闔上了,任憑外面的人如何叫門,都不再理睬。

徐家的人碰了個釘子,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復命。

望北皺了皺眉。大門是進不去的了,其它的……他繞着艾府查看了一圈,偌大的一個府邸,所有的偏門都已早早落了鎖。艾家又是巨富之家,圍牆做得比普通人家高上許多,除非他能像戲本子裏的高手一樣飛檐走壁,不然想要攀爬進去是不可能的。

他慢慢地靠着牆根坐下。

理智告訴他,既然大夫說她的命保住了,他就該回徐府去從長計議,找個機會再來看她,坐在這裏毫無用處。

但……冬夜寒冷,是人一年當中最體虛的時候,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每過一個寒夜,長安城裏便有幾個老人和病人熬不住,撒手西去。

他空洞地睜著兩隻佈滿血絲的眼睛,穿着匆忙之間換上單薄衣衫,坐在冰天雪地里守着一牆之隔的她。

她那麼怕疼,卻用了如此慘烈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壓抑的情緒快要把他逼瘋的時候,他把嘴唇咬出了血。直到嘗到口腔中瀰漫的血腥味,他才鬆了緊咬的牙,胡亂捏了一塊乾淨的雪擦去唇上的紅色。

冰冷的雪,觸感與她的柔軟嘴唇大不相同。他暴躁地把染了血色的雪遠遠扔開,壓抑著聲音道:「你休想把我甩開,你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

她若是想離開徐家,他便跟她去浪跡天涯。

她若是想留在府里,他便替她收拾了那幾個礙眼的人。

她若是執意想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又不是沒死過,一次和兩次的區別而已。

想通了,就沒有那麼絕望了。

與此同時,長安城裏好事的人卻要想不通了。徐小姐再次「不小心」墜馬,這本就是一樁新聞,更稀奇的是,徐家的姑娘養傷不在徐家,卻跑到了那有名的花花公子府上,一住就是大半月,這男未婚女未嫁的,成何體統?只怕小周將軍頭上已經是綠雲罩頂了。

徐家的人也想不通。徐寅一次兩次前去探視,試圖把人接回來,都無功而返。照那大夫的意思,徐辰稍稍挪動一下就要一命歸西,可他就不信了,艾府到徐府這點路又不是刀山火海,平平整整的青磚路,四人肩輿穩穩噹噹地抬着過去,一點顛簸都沒有的,對她會有什麼損害?更讓人上火的是,他等了三四日,連徐辰的面都見不上,說是大夫在診室里正搶救到緊要關頭,不想讓旁人分心。可房中分明又有一簸箕一簸箕的瓜果皮流水一樣地送出來,難不成是重傷的徐辰磕的瓜子?!這叫「緊要關頭」?

定是艾肆教唆,假託大夫的口把徐辰留在他府中。

徐寅計劃着帶家丁去搶人,奈何艾家的下人個個都是塞外高手,徐家的人還未動手便被丟到了街上,絲毫占不到便宜。

初十那日徐寅在診室外面候了整整一天還是見不上徐辰的面,到了黃昏腿凍得發麻,連日來受的累和氣終於一齊爆發,大聲吼道:「姓艾的,你給我滾出來!這麼扣着我妹妹是什麼意思?!還有沒有王法了!」

艾肆兩手輪換著拿一隻冒熱氣的東西,施施然「滾」到他面前,掰下手中之物一半遞與他:「剛煨的橘子,止咳,順氣,賢侄來一點?」

徐寅一把拍開,斥道:「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我徐家的姑娘,我想接便接回去了,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么?!」

「冤枉啊!」艾肆誇張地大叫一聲,表現震驚的同時不忘往嘴巴丟了一瓣橘子,含混道,「不關我事……唔,是我家慕容大夫太盡職,定要看到病人好了才能放人走。他性子又有些特立獨行……」

正說着,診室的門嘭地打開,內里突然潑出一盆骯髒的血水來,朝着站在一處的兩人兜頭迎上。艾肆反應快,忙向邊上閃開,袍子下擺仍舊是被沾濕了一大塊;徐寅卻被潑了一頭一身,黏嗒嗒的血水順着他的臉直往下淌。

濃重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吵什麼吵,都嚎喪來了?」慕容正拎着空掉的木盆子,站在門口罵道,「要嚎喪也早了點,既然你們倆心急,我這就進去結果了她?」

艾肆忙點頭哈腰地道歉,再三保證不會再打擾神醫施診,並拖着徐大少走出了院子。

徐寅的臉色有些發白,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被那滿滿一盆血水嚇的。

「賢侄你也看到了,一來賢侄女的傷勢還不容樂觀,」艾肆自懷裏掏出一塊粉色的綢帕,好心地遞給徐少爺揩臉,「二來慕容大夫只是暫時受雇與我,並不是我家的僕人,我沒有辦法強令他。不如就讓小姐在寒舍多住幾日,就過年走親戚了。等她身子好一些了,肆定親自完璧歸趙。」

徐寅回了些神,不耐煩地推掉他不知從哪位女子那裏得來的定情帕子,冷冷道:「辰兒可是未來的將軍夫人,艾公子須時刻把這一點記在心上。你若是敢毀她清譽,管你有多少通天的本事,徐家和周家定不能饒過你。」

「毀她清譽?誒喲喲,我算什麼東西,我哪敢啊。」艾肆別有深意地嘲諷道。

徐寅登時心虛氣短,驚疑不定地朝他打量。奈何後者一副油腔滑調的痞子樣,半晌看不出個好歹來,他只能咬咬牙,帶了人打道回府了。

因為徐辰出了事,開市前幾日徐寅都沒工夫打理生意,到十一那日開始着手,事務已經是堆成了山一樣。明白去了艾府也不會讓他見到徐辰,徐寅索性不再去艾家碰釘子,只每日派下人過去送一些小姐日常吃穿所用之物,順便也是探聽些情況。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

琉璃坐在艾家一處小院的房門口,搬了個小板凳,拿了個小鎚子,就著曬到檐前的一小方太陽,剝小核桃。

一方沉默的影子籠上她的膝頭。

琉璃抬眼一瞧,頓時驚喜得手中核桃滾了一地:「望北!」繼而似乎覺得這樣不大矜持,又滿臉通紅地站起身,低聲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自從她的父母開始為她置辦嫁妝以來,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他的面。

少年提着一盞六角琉璃燈,燈穗子微微晃動着。他的聲音暗啞,「奉了夫人的命,給小姐送彩燈來了。」

琉璃聽到他的聲音,低頭接過琉璃燈,進門放在桌上。她一回頭,便發現望北的眼睛追着她的身影進了屋裏,這下更是羞赧萬分,捏着衣角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然想起,「……今、今天怎麼是你來送東西了……往日不是少爺身邊的那個小廝么。」

他心不在焉地道:「今日上元節,福叔給下人們放了小半天假,那小廝趕着去集市上玩,我便替了他來了。」

「你怎麼不去玩……」琉璃小聲地問,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傻,居然不明白他一番心意。犧牲了閑暇時光,替了別人跑腿,為了見誰,這不是已經明擺着了么。

幸好她的聲音太小,他沒有聽到。她低頭盯着他的鞋,鞋面上面還沾著大塊的雪和泥,想見是來時走得急了。兩人靜默了一會兒,琉璃又找了一點話說:「夫人怎麼沒來呀?東西倒是送了不少,從沒見她親自來看過一趟。真是奇了怪了。」

「不知道。」望北沉悶地答道。

於是這個話題又結束了。琉璃絞盡腦汁地想着話說,覺得兩個人木頭人一樣站着很是尷尬,卻又捨不得他走。

「小姐……」他聲音發澀,帶着一點緊張,問道,「最近如何?」

琉璃終於想起,對了,這麼好的一個話題,居然把它給忘了。她馬上興奮起來,左右看看無人,湊近他的耳朵,低聲道:「小姐好得很快,差不多已經能下地走了。」

望北不敢置信地抬起眉毛:「怎麼可能?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況且昨日送東西的小廝才回去報說小姐還昏迷著。」

她抿嘴一笑,「那是騙人的。」見他還是不相信,琉璃急了,道,「真的,小姐如今就在花園裏曬太陽呢。」

他壓制住心裏翻湧起的巨大欣喜,故作懷疑:「我還是不相信。」

琉璃一愣,想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從來不騙你的。人都說眼見為實,你跟我來。」她闔上房門,轉身在前面帶路。

她顯然已經是對艾府及其熟悉了,彎彎繞繞地走過了幾道門,一路前行,絲毫不見猶豫的神色。一會兒她回過頭來道:「我是信你才跟你說的,要是昨天來送東西的那個小子,我才不告訴他呢。小姐讓我要保密,你回去了千萬別亂說。」

望北點頭,卻不知徐辰為何瞞着傷勢,心中的疑竇不由越來越大。

到了一處粉牆圍起的園子外面,琉璃停下了,輕手輕腳地示意他透過鏤空窗格子往裏瞧。

粉牆裏面,是一個木質窗格子分割開的梅花世界。

滿園子的梅花,紅的白的黃的,半開的全開的,熱熱鬧鬧地佔據着各自的枝頭。如果他的嗅覺還在,應當還能聞到浮動的暗香。

看到那花樹下的人,他呼吸一滯。

十一天。有十一天沒有見到她了。

從望北的角度看過去,徐辰在右起第三個格子的範圍里。她半躺在一張椅子上,身上蓋着厚厚的毛毯,頭上戴了一頂水貂皮的帽子,受了傷的右手蜷在毯子裏面,左手則大大咧咧地露在外面,把玩著一枝新採下的梅花。

望北長長地舒了口氣,嘴角微微翹起。她的臉色看起來不錯,神采奕奕的。

不一會兒左起第二個格子裏面,有個穿了一身白的糰子樣物體朝徐辰奔過去,手裏抓着一把亂七八糟的梅枝。他定睛一瞧,笑了。原來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兒,開始時蹲在地上玩雪,又是一身白裘,他沒看出來有人。這應該就是艾肆的妹妹了罷。

小女孩把一捧梅枝都扔在徐辰懷裏,拿着其中一枝戳她的臉,撥她的帽子。徐辰笑嘻嘻的,隨她鬧,還拿手中的梅枝還擊,這下好了,一大一小兩個姑娘你來我往,就這麼打鬧起來了。

望北皺皺眉。小孩子不懂事,她怎麼也隨着一起胡鬧?萬一不小心她的傷口又裂了怎麼辦?他正要起身去制止,卻突然看見窗格子的左上角衝出來個人,將那小女孩拎走了。沒過一會兒,那人又空着手返還回來,在徐辰椅子前面半蹲半跪地跟她說話,似乎在責怪她,徐辰也不當回事,笑着搖搖頭,又用能活動的右手朝他的胸口擂了幾拳。

望北認得,那個人,是艾肆。

他突然心慌起來,不想再看了。但是他的目光卻移不開。

艾肆順勢捉住了她揮舞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把它捂進自己懷裏……而她,沒有掙扎,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夠了。

望北突然回身往外走,把這一切都丟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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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毒不侵(重生VS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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