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頭鯨魚
醒來后的幾日，她總是在掛營養液的時候就昏昏入睡。
醫生給她來回做了三次全身檢查，除了頭部有小型血塊，約莫小拇指蓋那樣大，其餘都很健康。
天氣很好，黎姿眷出院那天正好是開春，醫院樓下花壇里，黃色的迎春花開得正好。
黎姿眷說她想回家，前前後後在醫院躺了將近一年，家裏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黎姿眷從去年三四月份入院，到了今年的三月多才出了院，這其中的事都是她不曾想像到的。
先是去年夏季這座城市發了洪水，有一小部分居住在潮合區近湖泊的居民小區被淹，黎姿眷一家因此搬去了黎父的哥哥家，也就是黎姿眷大伯家暫住，那離這裏大概有五十公里。
再就是黎媽媽和她的丈夫離婚了。
雖然也在意料之中，黎姿眷從她再婚的那張臉就看出了其實媽媽並不喜歡那個男人。
媽媽，眼光並不好。
第一次選中爸爸，失敗。
第二次選中那個男人，還是失敗。
她在醫院下面看花，想了想，問章鉞笛要了手機。
章鉞笛和她說話都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好像和他說話的人是個紙片人，他略微用力就會把面前這個女孩吹倒下。
「等我們先回去安置好再給你家人打電話好嗎？」
他的話音黎姿眷聽出來了，也許今天爸爸和媽媽並不是不知道她出院。只是，他們都沒有那個接她的念頭。
黎姿眷想起了爺爺奶奶，轉為撥了他們的號。
「喂？」有人開口。
「嗯，爺爺。」
老人耳朵不好，聽不太清來人是誰。
黎姿眷只好加大聲音，「爺爺，是我！」
章鉞笛看見她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是眷眷啊！」
「是，我是眷眷。」
「哦，最近考試了嗎？」
「對二，你剛才出了對K，別以為我沒看見。」
黎姿眷一聽就知道他是在打牌，急忙去尋章鉞笛的眼睛，瞥見他正在盯着別處，黎姿眷放下心，把免提關了。
「我好著呢。」
「嗯，最近考試考得也好。」
爺爺不知道她車禍受傷的事，他甚至不知道黎姿眷因此錯過了高考。
「沒事兒，我就是最近有點想你和奶奶，問問你們好不好。」
「行，那我今年過年回去，和爸爸一起回去。」
爸爸應該是撒了謊，上個年底她還躺在醫院裏，根本沒有忙着準備考試做題。
這樣說來，其實如果她死了，爺爺奶奶可能也不知道，要是爸爸媽媽再不管她，那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黎姿眷剛醒那會兒，腦子裏雖然混沌，可記憶卻打着卷湧來，現在歇了幾天，那些混亂的思緒漸消漸逝，她卻只能記住那些記憶碎片，如果沒有特定的回憶節點，她根本什麼都記不住。
那些究竟是夢，還是現在她所經歷的一切是夢，黎姿眷自己也不得而知。
庄生夢蝶還是蝶夢庄生果然是個很難分辨的話題。
這個世界，和那些夢中閻浮世界一樣，都奇奇怪怪。
章鉞笛怕她不高興，等她一掛上電話就把手裏的提子遞給她，「吃這個。」
她盯着他看，覺得他像是個陌生人。
可又莫名覺得他是個很熟悉的人，好像很久前她就已經結識他。
黎姿眷記起這幾日她做複檢，從床上下來沒有力氣，連挪腳都沒有力氣，他每周都會從學校回來陪她做複檢，她做得累了，他就在一邊陪着她，給她喂各種好吃的，當然都是護士和醫生允許的吃食。
她知道章鉞笛為什麼對她這樣好，可是每每想起他對她的好只是因為她無心地救了他一命，就說不出的難受，她沒有做錯什麼，章鉞笛更是沒有，可她就是覺得彆扭。
就好像接受他們家的好，對她來說就是接受施捨。
章鉞笛可能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變着法地想讓她從那種情緒中脫身。
有時候黎姿眷忽然就會脾氣很壞，她不想躺在那裏，不想總是讓人扎針，也不想呆在醫院裏，她想回家，可是，她不知道哪兒是她的家。
是爸爸身邊，還是媽媽身邊，她根本不知道，他們誰會給她一個家。
章鉞笛坐在她身邊，幫她把頭髮擦乾，她那天脾氣很糟，「啪」一聲把他的手打開了，不許他再碰她。
他就只好陪坐在旁邊，坐了一個下午沒有說話。
章媽媽也從他們家搬去了章鉞笛現在住的那個房子，在大學城附近，開車只用四十分鐘就能到他們學校，她每頓都給黎姿眷燉湯，各種湯顏色各異，甜湯鹹湯都有，黎姿眷暗裏和章鉞笛耍過小脾氣，但是卻沒有和她生過氣。
章鉞笛的姐姐也來過幾次，但因為總是要出差，來的次數也少。
加上他們家是個大家，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章媽媽有時候也會離開好幾天才回來，黎姿眷想，可能也是要回去陪一陪章爸爸。
黎姿眷就見過一次章爸爸，那是在他們家，真真正正的章鉞笛家，他爸爸是個很幽默的人，總是逗的章媽媽大笑。
他們一家人這樣，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章媽媽對章爸爸的笑，是黎姿眷很少在媽媽臉上看見的笑。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真的有天壤之別。
章鉞笛把複習筆記拿出來的時候，黎姿眷瞪着眼看了十多分鐘，然後不敢相信地問道，「這都是我缺的課？」
章鉞笛搖頭說不是，「是我要重新給你上課，你睡了很久，這些東西沒有重複記憶就會遺忘，所以我一邊給你複習，一邊給你講新的知識點。」
「你是老師嗎？」黎姿眷把一本筆記拿過來翻看。
「問我這個幹什麼？」
「我得看看你會不會教人。」
「教你肯定是夠的。」他說。
說完看了看黎姿眷的表情，還好，沒生氣。
「那我們先從哪一科看？」
「物理？」章鉞笛提議。
這是他最擅長的一科。
「別是物理，英語吧，我想先從簡單的學。」她說。
「也行。」
他先給她講單詞的用法，講了很久，在紙間寫了幾個例句，低頭一看，黎姿眷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無奈。
「黎姿眷？」
「黎——」
眉間一動，輕輕地喊了聲，「眷眷？」
桌上睡着的人卻沒有醒來的跡象，她最近確實很貪睡，更像是一種疲憊。
他也問了醫生，醫生說有一些病人確實在大病初癒後身體恢復得慢，容易乏累睏倦。
他盤算著，要不要再晚一年讓她復讀，如果影響健康，往後推一推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如果不出意外，我接下來的更新時間是這樣的，周一周三更《六學要眇》，周二周四更《坐在大海中央看鯨魚》，周五周日更《光怪陸離工作室》，周六休息，以上小說全都不是日更，是周更，收藏要謹慎。（當然，我的時間表也不一定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