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探病

墨色長靴越過摔了滿地的青花瓷，偶爾踩到一兩片，與光潔的地面摩擦發出剌耳的吱吱聲。

燕無痕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很自然地坐在一側的雕龍軟椅上，接過宮女遞來的茶水輕啜一口。

孝皇妃見他這副若無其事地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她還是忍住了，拿着手帕輕輕擦了下手上的水珠，示意宮女們退下，厲眸淡淡掃視一眼自己的兒子，「痕兒，今天讓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你和燃兒的婚事提前了。」

原來，不是商量，只是通知他。

燕無痕拔茶的手微微一滯，頭也沒抬，「我不會跟她成親的。」

孝皇妃冷笑一聲，全然把他的話當成玩笑，「這件事我會跟你父皇商量，日子我命人算過了，下個月初五就是黃道吉日。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到下個月初五還只剩下半個月時間，雖然時間很緊，但是母妃會為你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等著拜堂就行。」

「我說，我不會跟她成親的。」燕無痕劍眉微挑，又沉聲重複一遍，「我不是你的傀儡，如果娶李燃就是為了鞏固你在後宮的地位，我不要，我有喜歡的人。」

「是陸一一嗎？」

「這個你不用管。」

孝皇妃柳眉微挑，嘴角抽了抽，「你難道以為我這樣做是為了我自己嗎？我這還不是全部為了你！燃兒有哪裏不好？人既漂亮又識大體，比那個醜八怪強一萬倍…」一想到陸一一傲慢的樣子她就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斷，想成為她的媳婦，門都沒有。

「母親！我已經說過，請您不要一口一個醜八怪！」燕無痕放下茶杯，力道有點大，濺了滿桌的茶水。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別告訴我全天下有名的醜小鴨變成了金鳳凰！」女人冷冷勾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小手指上的金色丹寇。

「一一漂不漂亮我不知道，但是至少她做人坦蕩，不像某些人那樣虛偽，我和她在一起很開心，不需要設防，不需要擔心，更不需要步步為營，這樣難道還不夠嗎？什麼權利，皇位，這些，我都不稀罕，誰要誰拿去！」

燕無痕頎長的身體陡然拔地而起，要他娶李燃，除非他死。

孝皇妃沒想到自己辛苦辛苦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為了他，她艱辛地走着每一步，不惜和所有威脅到他的人為敵，精心策劃，步步小心，想方設法讓皇帝喜歡他，可是到頭來，他卻為了一個女人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皇位和權利他都不要，那她呢？她一輩子的心血呢？

她身體顫抖，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一不小心又摔了回去。女人一身傲骨，不死心，又緩緩地直起身子。一路蹣跚，明明只有五步之距，可是在她眼裏，彷彿他們之間隔着萬水千山，想靠近，是那麼的難。

「啪——」男人頎長的身子側過去，俊臉上頓時呈現五條鮮紅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這還是母親從小到大第一次打他。寬袖下的手緊了緊，好吧，在這件事上，他不欠她什麼了。

燕無痕轉身向殿外走去，一身的輕鬆。剛走到門口，腳又停了下來，微微側着身向身後的人說：「母親，如果您執意把這門婚事定下來，兒子無話可說。但是我不會去迎娶，更不會和她拜堂，您自己看着辦吧。還有，如果您想讓父皇下旨，到時候兒子因為抗旨被斬或是被貶，請您不要傷心難過。」

男人步履輕快，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對於身後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他仿若未聞，只是淡淡一笑。儘管他的做法有點自私，可是，生命只有一次，他不想為別人活着，更不想為權利和地位而活。

他的生活，他自己作主。

第二天，臉上帶印的人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結果龍顏大怒，一道聖旨當眾草擬，然後在皇帝的聖怒中被蓋上龍印。

八皇子燕無痕無視朝堂，罰面壁思過十天，期間不允許走出寢宮半步。

男人捂著臉，笑嘻嘻地接過聖旨，隨即一個翻身又躺到了床上。他這副相子，哪裏還見得了人？十天，算來應該夠養傷了吧。

然而，宮裏永遠都是這樣，無風三尺浪，這個不算事情的事情瞬間不徑而走，很快就傳到了開來。

一一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池塘邊餵魚，細長的眼睛睨向水中蜂擁而來的小魚，忘了手中的動作，魚兒見沒有食物，頓時一轟而散，向池底游去。

她一把扔掉手中的魚食，卻是扔在外面的草地上，如此見義思遷，沒有一點恆心，她不喜歡。女子隨後起身，向清德殿走去。

這個臭男人，該不是被氣生病了吧？沒道理啊，他臉皮也不像薄的人，若說諸葛夜被她活活氣死了她還信，可是要說燕無痕被她氣病了，她是斷然不會信的。

到清德殿的時候，院子裏連一個人也沒有，想必這個傢伙認為自己被罰面壁思過很沒面子，把下人都遣走了吧。

一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腳步極輕，雖然無人通報，可男人的耳力極好，還是聽見了。他側躺着，臉向里側，儘管一一看不見他的表情，可還是能從他的話里聽出他的不悅。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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