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

六月的霧都，悶熱潮濕。下午三點多鐘，霧都航空航天大學臨近南大門的籃球場上，幾十個年輕學生聚集在樹蔭里，正在看着四撥人爭搶四個籃球。

觀眾裏面，兩個男生正公雞一樣的對視着，其中一個手持手機照着另外一個，嘴上說道：「盧正秀，當時全班同學可都聽見了的，格子要是能夠入選，你直播吃翔，現在，請開始你的表演。」

盧正秀白皙的臉上漲得通紅，他眼神閃爍著說：「不是還沒看到邀請函嗎？」

「看來你是不見黃河心不死了？！」

「趙欣博，顧一格真的入選了？」圍觀者里，有學生問手持手機的男生。

趙欣博肯定地點頭。

問話的男生裝模作樣的大搖其頭，說：「不敢想像！霧都衛視的台領導是眼睛瞎了還是高度近視？就顧一格那慫樣——」

他話沒說完，趙欣博吼起來：「王全，你嘴巴放乾淨一點！顧一格哪裏招你惹你了——格子！拿到了沒有？」趙欣博的喊聲里，眾人看過去，就見一個在太陽下黑得發亮的男生，正將一份快件頂在頭上，不疾不徐的向這邊走過來。

「顧一格，你手上拿的，真是霧都衛視《和明星談戀愛》節目組的邀請函？」有男生大聲問。

顧一格將頭上的快件抖了抖，露出了封面上很顯眼的「霧都衛視」的台標。

隨着「霧都衛視」的台標在太陽下閃閃發光，整個籃球場上，就好像時間突然停頓了一樣，人和聲，甚至太陽，都出現了瞬間的凝滯。然後，在趙欣博突如其來的「小心」聲里，顧一格近乎本能地揮出了右手。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誇張得如同電視劇里的橋段。一隻籃球被有心人砸向顧一格，顧一格右手出拳，居然直接將籃球擊穿，把它變成了一隻套在手腕上的皮囊。

有人視覺受到刺激，瞠目結舌之下，不禁爆出粗口：「艹！」

顧一格一拳擊穿籃球，應該是自己也沒料到，一愣，然後仔細看了看籃球，確認這不是幻覺，眨巴兩下眼睛，朝籃球飛來方向看去。他先看到了隔壁班的趙帥，再看到自己班上的黃星湖，還有其他幾個同學，面上沒什麼表示，眼眸不禁微微一縮。

冤家路窄。不，也許他們本就是故意的。

果然，趙帥一馬當先的衝過來，嘴上喊：「顧一格，你特么的啥子意思？」

黃星湖緊隨其後：「顧一格，過分了哈！」

然後，黃星湖的跟班，人送綽號「光頭強」的李強喊：「顧一格，你曉得皮拉斯親自簽名的『樽克』最新版籃球值多少錢不？不誇張地講，把你賣了都不夠賠！」

黃星湖的跟班不止一人，其中，李強和綽號「毛球」的毛曉旦被公認為是他的哼哈二將。哼將出聲，哈將果然跟上，毛曉旦：「球倒不是太貴，問題是皮拉斯的簽名最新版總共就十五個，光是這個簽名，最少價值三十萬，還屬於有價無市的那種——顧一格，你完蛋了！」

顧一格右手回撤，手腕抖了抖，驅動只剩皮囊的籃球繞腕轉了一圈，看到了「樽克」的商標、產地還有「２０１９最新版」的標識，又看到了一行龍飛鳳舞的英文簽名，他半轉身正對着趙帥他們，問：「誰的球？」

趙帥一個帥氣的飛躍，躍過球場邊的花壇，立定后，昂起頭，眼神冰冷，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森然道：「老。子的，說吧，啷個辦！？」

顧一格和他對視着，表情一絲不怵，把右手伸直，好方便趙帥看到自己的右手中指，說：「腫了，賠吧！」

趙帥先是眼睛瞪圓，認真地看了看他的右手中指，然後就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一樣，狂笑起來。笑着，他和黃星湖等人交換下眼神，伸手抓住顧一格的右手中指，將它拉到面前，對黃星湖說：「他說他的手指紅了，要我賠！」

黃星湖：「賠！必須賠。」

趙欣博此時也已經衝過花壇，出現了顧一格身邊，他跟着道：「賠！必須賠！」

趙帥沒理他，而是看向黃星湖說：「可是聽說他很能打哎，據說一個人能打四五個。」

黃星湖笑，臉上風度翩翩，眼睛裏，戾氣滿滿：「放心吧，他不敢還手。顧一格，老。子警告你，你要是敢碰我們一根汗毛，老。子讓你立刻滾出航大！」

顧一格看向黃星湖，又看向趙帥，說：「我要是你們，直接掰，不會有一句廢話。」

趙欣博擰起了眉頭。

籃球場那邊，觀眾們慢慢地圍攏過來，不過，還沒越過花壇，便被毛球給制止了：「幹什麼幹什麼？好好的上你們的體育課！」

趙帥盯着顧一格，臉上獰笑起來：「這是你說的！」然後右手發力。下一瞬，他先是覺得右手一空，然後面前有黑影飛過，才察覺到不好，額頭劇痛，眼前金星飛濺，身子變輕，人已經飛了起來。「啊——」他本能的張嘴發出慘叫，然後摔入路邊的花壇，和裏面的灌木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黃星湖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的嘶喊：「顧一格，你特么的敢還手——顧一格打人了，快，快拍下來，老。子有陳院長的微信。」

顧一格看着他，又看看其他幾個做摩拳擦掌狀，實際上腳底下暗暗挪動位置，把距離拉開的人，先把籃球抖落，嚇得他們再顧不得遮掩，齊齊往後跳了一小步，然後朝他們招招手說：「來啊，好兄弟被我揍了，你們就不想幫他報仇？」頓了頓，他看向已經掙扎著爬起來的趙帥，說：「趙帥，王心娜說你交的都是酒肉朋友，我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趙帥本來正恨恨地看着他，聞言，眼睛直接紅了，吼：「王心娜真這麼說？」

趙欣博笑了，超藍球場邊的女生們喊：「王心娜，過來，趙帥要問你話。」

顧一格並不搭理趙帥，而是巡視黃星湖等人一眼，說：「嘿，你們都不敢上，我撤了啊。」然後轉身欲走。

「顧一格，你不怕被開除嗎？」黃星湖忽然喊道。

顧一格根本不理他。

「把你參加《和明星談戀愛》的名額讓給我，我，我不告訴陳院長，而且讓學校免除你接下來的所有學雜費！」

顧一格站住，看着黃星湖，嘴角微咧，眼神譏諷。趙欣博：「圖窮匕見了？」然後，他看向趙帥幾個，齜牙笑：「你們沒聽懂格子的話嗎？你們都被黃星湖耍了。」

「趙欣博，你特么的別胡說八道！」黃星湖急了，喊。然後，他察覺到趙帥等人看他的眼神有異，有點慌，說：「趙帥，你信他不信我？」

趙帥朝他翻白眼，說：「趙欣博在挑撥離間，我又不是看不出來。」然後，他朝顧一格喊：「顧一格，你把我的限量版簽名球給打爛了，還把我人也給打了。你曉不曉得，老。子從小到大，別說挨打，連挨罵都沒有——你自己說，啷個辦？」

顧一格眨巴兩下眼睛，說：「要不，把《和明星談戀愛》的名額讓給你？」

「呵？！老。子沒見過明星？老。子不稀罕！」趙帥再次揚起了下巴。

顧一格：「要不，我不追究你弄傷我手指，抵消？」

趙帥聞言大怒，手指他罵道：「顧一格！你消遣老。子？！」然後，不等顧一格回話，說：「如果你真的誠心道歉，我也不是不能接受。這樣，名額，給黃星湖；另外，從今往後，你給我離王心娜遠一點！」

顧一格眨巴兩下眼睛，和趙欣博對視一眼。後者咧開嘴巴，哈哈大笑起來。

趙欣博不笑還好，他一笑，趙帥登時惱羞成怒，咬牙說：「笑你么的鎚子笑！老。子本來看在同校的份上，不想和你們一般見識，既然你們特么的敬酒不吃，不好意思，老。子只能請你們吃罰酒了。」

趙欣博：「來啊，老子長這麼大，敬酒沒少吃，但罰酒，還真沒喝過。您老行行好，就賞我一杯罰酒——」他還要說什麼，被顧一格碰了一下胳膊，他看看顧一格，然後和他並肩走了。

顧一格這個態度，一下子激怒了趙帥，他惱羞成怒地吼道：「兄弟們，揍他們！揍傷揍死，老。子負責！格老。子的，一個農村來的窮鬼，整天拽得二五八萬的！喂，光頭強，你特么的倒是上啊！你特么的不是說你來打頭陣的嗎？」

趙帥惱羞成怒的吼聲中，顧一格和趙欣博已經揚長而去。

趙帥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顧一格確實是來自農村的窮鬼，而且，是靠着體育特長加分才進的航大。可是又怎麼樣呢？在場諸位，撇開父母，誰的生存能力有他強？把人生視作一場競賽的話，他不過就是起步晚了些，底子薄了些。可是又能怎樣？他今年才十九，他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而已。

莫欺少年窮。對於有些人來說，這句話就是個借口；但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它卻堪稱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