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黃昏，集市街口，木蘭湖，一道凄然殘破的夕陽睡卧斑駁的磚瓦。翠華閣之上，身着華服的年輕男子斜坐在窗台上，望着碧幽幽的湖水似笑非笑，一個人自言自語。「火氣暴躁的傢伙——」停息在磚瓦上的青鳥撲稜稜的飛起來，繞着漫不經心的男子繞圈圈，似乎很激動，小翅膀扇的哧哧響，嘴裏嘰嘰喳喳不知道說些什麼。男子頭疼的撓了撓右耳，皺眉，「吵死了——」右手打了個響指，就像被施了魔法，青鳥頓時停住嘴，乖巧的飛回男子右肩不再多話。閑看一會兒樹梢湖色，男子終於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情不願的對着身邊的青鳥說道，「老頭已經急了，叫那個傢伙快點行動，我暫且先行一步。」頓住身形的青鳥仿若又活了般，重新扇起翅膀，在男子上空盤旋一圈后，慢悠悠的飛遠，散落的銀光點綴著哀然的殘陽，如夕陽中的精靈，迴旋飛舞。沒有看青鳥離去的方向，男子拍掉華服上的灰塵，一個縱身居然直接躍下三層的閣，翩然欲飛，穩穩噹噹着地。————————木蘭湖西北方向的小巷，在殘陽照不到的角落裏，兩個孩子躲在一個菜簍子裏屏住呼吸。雜亂的腳步聲依舊在巷子附近徘徊，一個地方一個地方仔細搜索著，正慢慢往兩個孩子這裏走來。玄子墨所在木簍里，努力壓制着咳嗽聲，一張臉憋得通紅。看了看外面仍未離去的人，再看了看玄子墨難受的臉，楚亦南下定決心，貼着他的耳朵輕輕說道，「你呆在這裏，我去引開他們。」玄子墨知道他的意思，捂著嘴搖頭。「聽着，他們早晚會搜過來，你跟着我只會拖後腿，」說到這裏，楚亦南自大的用大拇指指著胸口，「我跑步很厲害的，若我一個人的話，他們哪裏跑得過我？」玄子墨半信半疑。「我出去引開他們，你再出來，然後就到昨晚的巷子裏等我，天黑前我一定會回去的。就這樣說定了，」不過問對方意見，楚亦南大哥大的就這樣一槌定音，慢慢爬出菜簍子。楚亦南大搖大擺地走出巷子，高聲大喊，「喂——你們在看哪裏呢？小爺我在這裏——」還不要命的做了個醜醜的鬼臉，拍拍屁股閃遠。李二大怒，再好的脾氣也成關公臉，招呼後面的打手追着小孩就打。吵鬧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小巷更加安靜了。角落裏的菜簍子微動，青衣孩童慢慢爬出來，擔憂的看着楚亦南跑開的方向，連連咳嗽幾聲后跑往另一個方向。剛跑一會兒，楚亦南就後悔了，一天沒吃東西，平時跑得比兔快，現在也不比一隻龜。眼見後面的人越來越近，楚亦南跑的眼冒金花，直罵自己：大爺的！叫你死撐，叫你死撐！正瘋跑的天黑地暗時，毫無預警地，楚亦南直衝衝撞上某物，一個跟頭撞倒在地上，眼一黑，再也爬不起來。華貴的綢緞垂在眼前，絲綢材質的袖口用銀絲密密綉著繁複祥雲，與精緻的服飾相反，伸出的手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痕，指節老繭粗糙。楚亦南愣住，一張俊美年輕的臉站在落日的餘暉下，有些不真實。男子拉起楚亦南，略略吃驚，「怎麼就你一個人，和你在一起的青衣孩子呢？」俊美的臉龐帶着輕浮散漫的笑容，眼睛始終蒙一層薄霧，不若王宇文漠不關心的眼，而是隱藏的獵人的眼。楚亦南直覺這個人很危險，眼珠滴溜溜轉意欲逃跑。豈料李二一伙人很快就追上來，氣勢洶洶地湧進來堵住路口。李二在首，插腰指著楚亦南的鼻子氣喘吁吁，「兔崽子……看……看你往哪裏跑！」「他做什麼了？你們一伙人欺負一個孩子，」男子雙手枕着後腦勺，氣定神閑。李二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人，又見說話人衣着華麗，面容俊美，勢氣便落了一截，「他……他欠酒錢不給，還動手打人。」「大爺的！胡說八道！」楚亦南急了，也插腰指著李二的小鼻子大吼，「欠你錢的是大叔，不是我！我又不是傻子，你要打我，我為什麼不還手！」「又遇到一個脾氣暴躁的傢伙，」華服男子無可奈何的搖頭，取下腰間的錢袋甩給李二，「裏面是五百兩，我替這孩子付錢。」李二老道地掂量掂量錢袋，知其中分量遠遠超過一百兩，最後瞪了一眼楚亦南，便揮手招呼眾人離開了。「呼——」見眾人終於走開，楚亦南頓時鬆口氣。「小弟弟，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朋友在哪裏了？」靠在牆上慢慢緩神的楚亦南聽到耳邊不溫不怒的聲音，立馬站直了，瞥了一眼對方，臉不紅心不跳，「什麼朋友？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撒謊的孩子不討人喜歡哦，」男子懶散的笑容瀰漫着危險地意味，既然五百兩換不下一句話，那就只得用非常手段了。感覺男子身上突然瀰漫的殺氣，楚亦南突然指著天上大叫「快看！」作勢就跑。男子看也不看天空一眼，一把抓住意圖逃跑的小鬼后領，輕輕施力，就將不過自己腰的小傢伙提在半空中，依舊帶着散漫的笑容，「小弟弟，你以為我和那群人一樣笨，會上你的當么？」「啊——大爺的！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楚亦南一下脫離地面，身體失去平衡，像八爪魚一樣雙手在空中亂揮，難得的還有力氣大罵。反觀另一邊。肚子填飽，且每年都是校長跑冠軍的我比小鬼幸運地多——如果沒有迷路的話。很快擺脫四個搶劫犯的我此時正茫茫然的行走在陌生的街道，路上不見一個人影，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不知道拐了幾個彎，穿過幾個巷子，一聲熟悉的怒吼從左邊的巷子裏傳出。這聲音怎麼這麼像小鬼的？我疑惑，急匆匆地往聲音發源地跑去，正好看到小鬼被欺負的非人場面。只見小鬼被一個人提在手中，升在半空的小鬼不停狗刨式游泳，哇哇大罵，「大爺的！大爺的！」「你不說，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在城門上，」男子悠閑的斜靠着牆，手提着小鬼像抖弄玩具一樣輕鬆，語氣慵懶。由於背對着我，男子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反是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小鬼先看到我，立刻農民見領導一樣，兩眼淚汪汪，「醜八怪——救我——」我雖也常常欺負小鬼，但最見不得的就是一大人這樣折磨小孩子。趁那人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幾步奔過去劈手奪過小鬼，皺眉輕斥，「欺負小孩子算什麼！一大把年紀你好意思嘛你！我——」我後面就再也我不出來了。等看清那人的臉后，我頓時很沒骨氣的一口氣落至負點，見過朱雀英氣逼人的臉，但沒想不到還能見到長得這麼美的男的。柳眉桃花眼，膚如凝脂，唇邊掛着若有若無的笑，美的攝人心魂。「喂……醜八怪，」見我犯花痴看傻了眼，楚亦南不滿地使勁戳我的腰，「有什麼好看的？我以後長得比他還漂亮。」——汗，那不就是妖孽了么？我還沒笑，反到那人先笑出聲，男子邊毛骨悚然的笑，邊又要來抓小鬼。我急忙閃身擋在前面，踮起腳尖，仰頭看他，一臉戒備，「你想幹什麼？」桃花眼全身上下打量我一番，輕浮的笑容忽然收住，脫口，「是你？」「我什麼我？」我腰一挺，「我跟你很熟嗎？」愣了一秒，輕浮的笑容重又回到櫻色的唇邊，桃花眼突然往前邁一大步。我立馬後退，開始緊張，「你……你幹嘛？」他的目標不是小鬼么？怎麼突然盯上我？「就干這個——」男子驀地又大跨一步，摟過我的腰順勢壓在牆上，不屬於我的灼熱氣息噴面而來。色……色狼？！一張俊美的臉突然壓下來，離我越來越近，我嚇得閉上眼睛想後退而不能，剛想張嘴大叫就被一隻溢滿香氣的手捂住。估計小鬼第一次看到社會的黑暗面，一時呆在原地，竟瞪大了眼睛站在旁邊看我被色狼非禮。氣息湊近我嗅了嗅，「是蘭花香，我喜歡，」男子的鼻翼擦着我的臉慢慢一路往下，在脖頸處停下來，像狗一樣湊近嗅了嗅，突然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感覺到脖頸的濕熱，我身體立刻僵住，一滴冷汗自額角滑落。一刻不停的，濕熱的舌尖緊接着落在臉頰，像品嘗什麼味道一樣，男子咂了咂嘴。聽到對方貌似意猶未盡的聲音，我猛地睜開眼，怒目而視。「有意思——」男子頗為喜悅的看着我噴火的眼，桃花眼滿是笑意，還欲繼續時，眼角瞄到不看場合就飛來的某物，男子停住，身子微微挪開一點點，苦笑，「你真會挑時間？」燥熱的空氣中，「叮」地一聲輕微響，散落銀光的青鳥扭著屁股來回盤旋。我記得，它就是那天晚上被朱雀咆哮最後被趕走的鳥，怎麼他突然來到這裏？青鳥飛了好幾圈飛得累了，便幽幽停在男子肩膀，枕着絲滑綢緞很是愜意。相反，男子挑起柳葉眉，問休息的青鳥，「你確定？」青鳥閃閃右翅，抖落幾點銀光。桃花眼偏頭看看我，又看看扇翅膀的青鳥，微微挑眉，「那傢伙覺得過意不去，所以就要壞我的事？可是這樣我會過意不去的，怎麼辦呢？」優哉游哉地青鳥一聽這話就激動了，又飛在空中轉圈圈唧唧喳喳。才被吵過的桃花眼嘆氣，拿這隻絮絮叨叨的鳥沒辦法，擺擺右手後退一步，「算了算了，我下次再找那孩子，反正我對平胸女人不感興趣。」平胸？「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哪裏是平胸？！」我杏眼圓睜，用眼神殺死一臉無所謂的對我進行人身攻擊的男子，雙目噴火。「有意思，」對方不覺第二次說有意思，趁我不注意又壓過來。青鳥立刻狗仔的飛回去唧唧喳喳，男子無奈，留戀的颳了一下我的鼻子，曖昧低聲，「最後，留一個紀念」說罷，飛速低頭咬一口我的鼻尖，抽身躍上高牆，隨青鳥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