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安土桃山之鬼』

第一章『安土桃山之鬼』

一日,風輕雲淡碧空如洗。

幾陣妖風吹過剎那間黑雲滾滾、電閃雷鳴,雷鳴之中隱隱有惡鬼嚎叫之聲。

不多時閃電劈下不偏不倚正砸裂一方石碑,從縫隙中冒出一股形似人面的黑霧在空中狂笑不止,盤旋片刻便飛向了一戶人家。

那黑霧在院外左轉右轉,不大一會兒便尋得一溺水而死的男童。

又一聲驚雷,男童大氣喘過又活了過來,隨後大雨傾盆而下。

父母見愛子重活正自欣喜,卻有一行腳僧人推門而入,那人穿着襤褸,須髯如戟、體壯如牛,身上除一串佛珠之外再無僧侶之物,單拿一長物盡皆用布包裹。

那人也不言語,徑直走到孩童面前恭行佛理,留下長物急急而去。

其父拿起長物仔細端詳,只見似白玉的精美劍鞘內一口漆黑寶劍寒光熠熠。劍下有一破布,上面寫了幾行小字。

上書「吾乃佛門伏虎羅漢,幾年前天降魔劍邪氣蒸騰,吾奉我佛如來法旨下界尋得此劍。魔劍吸萬人亡魂之怨氣,吾以佛法超度亦無法化解分毫。特尋有緣人勤練劍法降此魔劍,望有緣人留之。」

東瀛日本佛門地位極高,其父遵從僧人所託以深厚家底送孩童學劍,終在深山之中訪得一名師苦修劍道。

五年後劍法小成,越后之役一劍破敵,百餘名劍客魂斷其手,時人稱其「安土桃山之鬼。」

少年天資卓絕,於劍道之上頗有感悟,各派劍招絕學一看便會、一會即精,常人經年累月習之不成的劍法,少年只需稍以揣摩便即融會貫通。又隨其師在山上潛修兩年,終學成出山,意欲問鼎江湖!

少年剛一下山便摸上了一輛拉草的馬車,躺在乾草上被秋日的涼風吹得極為舒爽不一會便睡著了……

不知行了多久,朦朦朧朧中聞到了一股沁心入脾的香氣。

「這是什麼味道?我在山上可沒聞到過這等清香,權且去看個究竟。」想罷一躍而下,順着香味找到了一處酒家。他這人好奇心極重,此刻聞到香味已將問鼎天下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酒家今日剛剛開張,門前牌坊上工工整整的寫了兩個漢字『梅酒』。

酒家為了招攬生意將自己精心釀製的梅酒盡皆打開,香氣順風,直勾的四方近鄰饞蟲鬧肚,店內不多會兒便坐滿了賓客。

店主左打一壺酒右上一桌菜忙的是不亦樂乎,百忙之中忽瞧一個身負長劍、身材欣長的少年在門外左顧右盼。

店主招呼道:「這位小兄弟,可是想喝酒?小店今日新開張,權且來嘗嘗鮮。」

少年早就被這酒勾的直流口水,見那店主招呼自己也不推辭,挺直身子擠了進去。

他答道:「快給我來十幾碗嘗嘗。」

店主一聽這話就樂了,爽朗的笑聲甚至壓過了眾多賓客的喧鬧。

「我這梅酒,勁力甚大,便是極為能喝之人喝了一碗也得打晃。能連喝兩碗之人即便不倒也得散腳。能連喝三碗者……我至今還未見過。小兄弟我見你並不似那豪飲之人,喝一碗嘗嘗也便夠了若真喝十幾碗你可得斟酌斟酌啊。」

眾賓客皆知這店主是藉此機會自賣自誇,但喝過這酒的人卻知這酒後勁確實不小也不儘是吹噓。

少年終日在山上跟個野人一般什麼都不知道,哪裏能弄清楚店主說的這些。

他看這東西晶瑩剔透,像極了山泉,還真以為是加了香料的泉水。

他說道:「你們管他叫酒我卻不知是什麼東西,我看他跟水似的,我在山上一天要喝一桶。我說要喝十幾碗還覺得不夠解渴,你莫要廢話趕緊把它端上來!」

這新店開張最重的就是招牌,眾人即便覺得貨不對版也得叫一聲好,為的就是博一個好彩頭。可這少年卻當眾說店主的酒不好,這乃是犯了大忌。

眾位賓客這麼一聽頓時沒了聲音,眼睛齊刷刷的看向店主。

店主眉頭一皺,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心裏直犯嘀咕,「莫非這少年是被別人派來砸場子的?」

換做別人早就惱了,可他畢竟行商已久,縱然心裏有些惱怒麵皮上卻什麼也沒露。

他指著少年大聲道:「你當真能喝十幾碗?空口無憑,咱們需得賭點什麼。」

眾賓客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心裏均知有熱鬧可看,盡數圍了過來,齊刷刷的看向少年。

少年從來沒被這麼多人注視過,只覺得自己若不應下便很沒面子,一股傲氣油然而生竟什麼都不管了。

「賭就賭!怕你做甚!你說賭點什麼就賭點什麼。」

眾賓客見這少年有幾分膽色應了賭局,均是吶喊了一聲又一齊看向店主。

店主心裏暗想:「在場喝酒的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我這釀酒的手藝他們是知道的也不怕這小子砸場子,若是故意刁難這生意今後可不好做了。」

他眼珠一轉,朝着眾人鞠了一躬。「眾位在此可做個見證,若這少年能連喝十碗酒,今日無論他和多少我都免了這少年的酒錢。若是不能的話我也不為難他,他只需當眾大叫三聲『好酒』便可,你敢應不敢應?」

一番話說完眾人又齊齊看向了那個少年。

要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就是這個少年。雖然剛聽得店主言語極有底氣有些發慌,但這念頭轉瞬即逝,挺起胸膛昂然應道:「誰怕誰!快將它拿上來給我解解渴!」

「好小子!你真喝倒了可別耍賴!」說罷拿起一壇酒「咕咚咚」的倒了十大碗。

經這一倒酒香更濃,即便是從不喝酒的人都想喝上幾口,更何況是這個饞蟲大動的少年,只見他擼起袖子仰頭便喝。

一碗、兩碗、三碗……眾人只看那少年一碗連着一碗毫不停歇,真如喝水一般的將酒盡數喝了下去,甚至連那資深酒鬼也自愧不如。

不出半刻桌上滿滿十大碗酒便被這少年喝得精光。

店主見少年連幹了十大碗烈酒,驚的目瞪口呆,心中大悔不該對賭。

少年喝完只覺頭腦恍惚站立不穩,但覺口中的一股甘甜和胸中的一團暖熱極為舒適,又抱起酒罈倒了十碗。

眾人見少年又喝了起來,均是一聲喝彩,紛紛議論道:「哪來的少年竟這麼能喝?」

「我看着少年眉清目秀的真沒想到這般海量,看來人不可貌相啊。」

「你說這少年究竟能喝多少,要不咱們賭賭?」

「來來來,咱們現在就賭賭,我出五枚永樂通寶賭這少年能喝十三碗。」

「我出十枚賭十五碗……」

「我出十二枚……」

街坊中頗有好賭之人,趁著熱鬧設下了賭局,賭注水漲船高最後竟到了三十枚永樂通寶二十碗酒

少年已不像初時那般口不停歇,似在炫耀一般一碗一碗的喝。

他每喝一碗眾人便喝彩一次,又連續喝了八碗之後又拿一碗,這要還沒等喝便『呼嗵』一聲倒了,口中還兀自喊著「好酒、好酒。」

那些個輸了賭局的人一見少年醉倒,趕忙跑過來,邊搖邊說道:「少年?少年!?你可趕緊醒醒啊。你這一倒小人我一家老小半月口糧沒了……喂!少年,快醒醒!」

少年已經醉透了,口中「好酒、好酒」的念個不停。

那人眼見自己輸了許多錢財,臉色比屎還難看,趁人不備灰溜溜的跑了......

待得少年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少年只覺頭昏腦漲四肢酸麻,猛一起身便看見店主。

店主正收拾屋子,見少年醒來忙獻殷勤。

「你醒啦,虧的你好酒量替我這小店招來許多客人,這三日快將酒賣斷貨了。你是我的福星,我可得好好招待你。」他一邊說着一邊用熱水燙了手帕遞給少年。

少年宿醉之後有些發矇,也沒心思聽那店主說了什麼,接過手帕便往臉上抹去,臉部肌膚經熱毛巾一敷頓覺舒爽。

他抹了抹眼睛看向四周,只覺屋內陳設十分陌生心想:「這是哪啊,我怎麼躺在這了,我只記得我喝了一樣東西,其餘的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呢?我聽師傅說行走江湖最怕遇到黑店,莫不是我被這個黑店麻翻了?」

想到此處伸手去摸鬼刃,這一摸之下哪還有半分蹤影?

往日行走江湖都是由師兄帶着出山,他處處仰賴師兄故而沒懂多少人情世故。此刻換做自己做主登時沒了主意,竟像店主問道:「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劍,就是我來時帶的那柄,套著白色劍鞘的黑劍。」

店主正想着自己生意,恰逢樓下有人呼喊,也沒管那少年說些什麼直接跑了。

少年惱怒道:「鬼鬼祟祟,此處定是個黑店無疑,看我一會不拆了你這破店。」

可他轉念一想,自己手中沒了鬼刃可怎打得過這些人?他師傅只教過他使劍的法子其他的可什麼都沒教。

也只有一個相貌粗壯的大和尚在睡夢之中教了他了一套『羅漢烈火拳』。少年思來想去竟想用睡夢之中的拳法對敵。

忽而聽得窗外有人在說些什麼,少年怕是店主與人密謀想害自己扒開窗縫向外看去,只見店主站在桌前與一胖、一瘦兩個農兵打扮的人說話。

少年見那店主滿面嚴肅全不似之前那般笑容滿面,更加篤定他要害了自己性命。

「師傅曾說有備而無患,若真是遇到黑店,需得搞清楚他們所圖之物、所達之目的,不能衝動行事落入敵方圈套。師傅總說我行事莽撞,這次我可得學乖一點,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再做應對,到時候見了師傅也好讓他誇誇我有了長進。」

少年伸出耳朵潛運內力去聽三人說話,只聽得胖人說道:「織田家是徹底的完了,自信長公在本能寺被燒死之後天下又要亂了,我們這些老織田家的人不知道又要到哪裏討生活,現下風雨飄搖,這日子可不好過啊。」

瘦人回道:「我聽別人說,近些時日秀吉公招兵,他們給的米多,足足比別家多半斗,要不咱們去投秀吉公吧。」

店主插了句嘴:「秀吉公?說的可是那豐臣秀吉?這可是個好人啊,要不是他治理有方,我還哪有功夫支這酒攤。」

胖人道:「可不,家主在時就數秀吉公對人最好,我們這幫人的命賤的很,也就秀吉公拿我們當人看。不過遇上打仗還是得拚命,九死一生啊,要不我們去海邊討討生活如何?去大明搶一頓夠我們吃好幾年的了。」

店主道:「去大明搶?據說那大明守軍十分厲害,你們去搶了不怕被那大明守軍抓到啊,到那時候還有命在?」

胖人回道:「店家啊,你整天在這賣酒,消息可不靈通了。要說那大明前些年還行,這幾年新皇登基年少昏庸,軍國大事全由一個叫馮保的太監把持,那太監整天就知道黨爭,現在大明守軍自己都吃不飽穿不暖了哪還有空管我們,我有一個朋友都去搶了好幾次了。」

胖人說的得意,卻又聽瘦人人制止道:「不可不可,近日海邊來了個年輕人專挑出海的麻煩,已經有好多人死在他的手上了,聽說這其中就有吉岡家的人。」

少年聽他們凈說些去大明搶劫之事,也明白自己錯怪店主了。不過當他聽到『吉岡家』三個字的時候心頭卻是一緊,這『吉岡家』可是有名的劍道世家。

他劍術未成之時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擊敗吉岡家名不見經傳的一人,這海邊的年輕人竟也打的過,頓時引起了他爭雄之心,豎起耳朵仔細再聽。

胖人驚道:「什麼?!吉岡家?!!那個專研劍術的吉岡家?!!」

瘦人道:「是啊,聽說被一刀劈中腦袋,腦漿子流了一地死的那叫個慘啊,那個殺了他的人可毫髮無損連血都沒濺到衣服上。」

店主也很納悶,他雖然沒行過江湖,可這酒肆人來人往也多少對江湖之事了解一二,劍法如此了得的年輕人武林中屈指可數。

他問道:「不知是哪位少年劍豪,莫非是『安土桃山之鬼?』」

瘦人搖了搖頭道:「不是他,但據說也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夥子,手拿雙刀厲害的緊呢?」

少年聽得此人如此厲害,再也耐不住性子,推開窗子一躍而下。

只是他宿醉之後手腳不靈,一躍之後便「噼里啪啦」的從二樓跌摔下來成了個狗啃泥。

三人眼看着他摔得沉重頓覺肉疼。而那少年居然像沒事人一般拍了拍身上灰土,一溜煙的跑到跟前。

店主心想:「我原以為這少年定是個厲害人物,可從這輕功看來應是自己想的差了。所料不錯那柄寶劍應是唬人之物,我可得趕緊還他。」於是急忙跑回屋內拿出鬼刃交予少年。

小次郎順手接過鬼刃向瘦人問道:「這位大哥,你們剛說的那個劍客能不能細說與我聽聽。」

二人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少年,他雖穿得破爛了些,但骨子裏卻透出一股俊秀之氣,加之一頭秀髮隨風而飄更似美麗的少女,若不是眉目英挺便會被誤以為是個女子。

瘦人調戲道:「呦,這位姑娘想聽些什麼?

少年訕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劍說道:「我是男的,也是個劍客想聽聽有關那個海邊年輕人的事。」

瘦人拿起酒杯掂量了一下,又斜眼看了看他,嘴裏漏出一絲奇怪的笑容。

「哦,原來你是個男人啊。那個小夥子嘛……據說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人,二十歲不到看起來跟你年紀差不多吧。力大無比能同時揮舞起兩把長劍呢,你說厲害不厲害!」

少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剛剛聽到你說他一劍殺了吉岡家的人,此事千真萬確?」

瘦人喝了一口酒自滿道:「這還有假?吉岡家威名赫赫,誰敢造他們的謠?聽說他殺的還是吉岡家的翹楚呢,我看這個年輕人很有當年『安土桃山之鬼』的影子。」

少年聽後面露一絲得色,又問道:「這個人在哪,他叫什麼?我想找他比試比試。」

瘦人見他甚為得意,心中不禁鄙夷了起來,心想「連輕功都糟糕成這個樣子,武功可想而知,你怎麼還不知天高地厚要跟別人比試?!」

想到這裏他面色一沉說道:「你這般武功打聽這麼多幹嘛?你是要和他比試還是要跟被他砍啊?依我看你還是趕緊回家種地吧。」

那胖人一直沒說話,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少年許久,忽而藉著酒勁一把將少年摟了過來,右手兩根粗糙的手指指輕輕撫摸少年臉頰,臉上漏出淫笑。

「小夥子皮膚順滑的緊啊,你既有這般姿色,你就陪大爺好好玩玩吧。」

大明沿海常年遭受倭寇襲擾,不僅劫掠財務,更販賣人口,其中尤以俊美少年最為搶手。倭寇多以海盜為主,船上禁帶女眷,少年白日裏做苦力、夜晚裏供淫樂。這風俗一傳十、十傳百,所以東瀛日本好男風者不在少數。

胖人本以為這個少年是個軟柿子,哪知手指剛一觸碰,便見一抹黑光在眼前急速閃過,隨後又聽得一聲輕吟寶劍應聲入鞘。

胖人還想調戲,卻見少年的手中不住把玩著一截手指,似炫耀、似挑釁。

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見自己拇指已從骨節處削掉,這劍太快,一時之間竟沒有半分疼痛。

只見少年依舊笑吟吟的站在二人面前,溫吞吞的問道:「這個人在哪,他叫什麼?」說完又拿着鬼刃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胖人看着少年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想要吼卻怎麼也叫不出來,眼底里漏出深深的恐懼,憋了半晌狂叫到:「是武藏、二天一流的武藏!在九州島的北海邊!」

少年一聽轉身便走,隔着背後將手指朝胖人一扔一字一頓道:「我叫小次郎,佐佐木小次郎,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安土桃山之鬼,你們給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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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羅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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