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46 我註定只能帶給你傷痛
當最終的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那天，我正在給在病房裏小司剝栗子。
甜炒板栗，散發着熱騰騰的香氣，連冬日的醫院也顯得甜蜜起來。
「小司，你猜猜我剝了幾顆了？」我笑眯眯地把一大把板栗藏在身後。
「四顆？」他略略蒼白的臉上有思索的痕迹。
「不對。」我吐吐舌頭。
「七顆？」他側着頭微笑着看着我。
「還是不對！」我撇撇嘴。
「那是……」
就在這個時候，醫生和護士一臉沉痛地走了進來。
然後，他們看着皇茗司，用惋惜地聲音說，「你的腿部韌帶以及肌肉組織嚴重受創……所以，就算痊癒了，以後也絕對不可以再做任何激烈的運動……包括，不能跳舞。」
什麼？！！！
我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皇茗司，手裏的板栗灑了一地。
整整九顆，他的幸運數字。
這一刻，卻成了最好的諷刺。
醫生惋惜的嘆了口氣，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還怔怔地站着，望着眼前的皇茗司，望着他蒼白的臉，以及那雙修長的，卻被裹在笨重的石膏模子裏的腿。
「妮妮，板栗掉在地上了。」他的聲音出奇的平靜。
我怔怔的望着他，腦袋裏一片眩暈。
醫生說……他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了……
不能跳舞……那就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
不能再做歌手……甚至，連基本的藝人也不能做……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我在犯錯，為什麼所有的懲罰卻偏偏全部降臨到他的身上？
身體瑟瑟發抖。
我呆站在原地方，儘管陽光燦爛得撒滿了一地，我卻彷彿置身冰庫一樣寒冷，所有的溫度在離我一點一滴的遠去。
皇茗司靜靜地看着我。
陽光散落在他的臉上，蒼白得可以看到皮膚下細微的血管。
然後，他淡淡的微笑起來，靜靜地說——
「不會跳舞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喜歡做藝人。」
我緊緊地咬住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他看着我，幽黑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的情緒，深不見底。
他說——
「終於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的響，皇茗司坐在潔白的病床上，銀色的頭髮垂落在額前，破碎的陽光，在他消瘦的臉頰上形成光與影的交替。
「對不起……」我低着頭，淚水打濕地板。
悔恨與愧疚再一次如兇猛的海嘯一般將我淹沒，無法呼吸，眼淚一點一滴的從眼角落下，掉在了白色地板上，卻在瞬間又被陽光吸收走，最終還是一片虛無，什麼也沒剩下。
「不用說對不起。」他伸出手輕輕地擦着我的眼淚，輕輕地說，「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
到現在，他依舊沒有半句的責備，只是告訴我，他不後悔。
可是……這樣只會讓我心裏更加難受！
「小司……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惶恐的伸出手緊緊的抱住了他，指尖冰涼。
「傻瓜……」他在我的懷裏安靜的微笑，輕輕的嘆息。
我抱着他，緊緊地抱着他，他的身上還有着淡淡的中草藥的味道。
曾經，失去記憶的我，初次睜開眼睛時第一個抱住我的人，是他……
那時候的他，冷漠卻健康。宛如我生命中的拯救天使。
而現在……他卻像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一般躺在我的懷裏……
但我，卻沒有能力保護他。
小司，如果不能保護，以後就讓我來守護着你吧。
守護着你，不再讓你受到傷害。
我把頭深深的埋進他的肩窩，嗅着他身上暖暖的氣息還有淡淡的中草藥味道，淚滴在他襯衣上綻開成一朵清冷的花，無比的寒冷。
而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熟悉高大的身影投下重重的投影……
金希澈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口，靜靜的望着我。
那藍紫色的眼眸里，有着不可掩蓋的巨大悲傷。
明明是那麼耀眼的陽光，卻又把那麼淡又那麼蒼白的光照在他的臉上，蹙著的眉，挺直的鼻樑還有那褪盡血色的唇，渾身上下散發着令人窒息的隱忍和悲傷……
他站在那裏，定定的看着我，身體僵直。
他無聲無息的看着我，手指緊緊的扣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殷紅的鮮血，一點一滴的落在雪白的地板上……
鮮艷而詭異的顏色，刺眼到讓人絕望……
我死命地咬住嘴唇，看着他，默不做聲。
他眼角的悲傷緩緩的變成了絕望，聰明如他，已經明白了我決定……
然後，他的嘴角露出慘然的微笑，轉身，離開。
透著寂寥的背影漸漸消失……
我終於能夠緊緊的閉上雙眼。
對不起，希澈……
我註定要辜負，無論是你還是皇茗司，我註定要辜負其中一個。
沒有了我，你的身邊還等着你的韓若汐，還有惡龍軍團……
但是，皇茗司，他的生命中……
卻只剩下一個我了。
……
窗外是寂靜的夜，雪花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北風呼嘯。
又變天了。這個冬天，越來越冷。
床上的皇茗司睡得很沉，可以聽到他微微的呼吸聲。
我起身走上前，關上窗戶……
抓住窗戶的手突然停住，再也拉不下去。
醫院的窗戶外面，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在呼嘯的北風中，在昏黃的路燈下，佇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金希澈——！！
是他！不知他已經站了多久，寬厚的肩膀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白雪。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藍紫色的眼睛卻在與我視線交錯時迸發出萬丈光芒！！！
這個笨蛋……笨得令人心疼。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不再看他，關上窗戶，拉上窗帘。
外面的風，更大了。能聽見呼嘯的聲音。
有乒乒乓乓的聲音敲擊著窗戶，拉開窗帘，已經下起了冰雹。
而我的心，也在這一刻凝結。
金希澈還在下面！！他還在下面！！！這麼大的風，這麼大雪，這麼大的冰雹……他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依舊定定地望着這個方向，冷冷的目光穿過透明的玻璃……一直射到我的心裏來。
笨蛋！為什麼還不走！
他在做什麼？皇茗司已經因為我受傷了，難道他也要這樣嗎？
該死，為什麼所有人都在拿生命威脅我？！！
我回過頭，看着床上的皇茗司，他一動不動，似乎睡得更沉了。
放心地嘆口氣，然後，我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出放門，我拚命地向前跑着，跑過走廊，跑出醫院的大門，迎著呼嘯的北風，踏着厚厚的積雪，跌跌撞撞地來到金希澈面前。
他站在路燈下，黑色的頭髮上是厚厚的冰凌，肩膀的積雪越來越厚，不斷有冰雹呼嘯著打在他的臉上，可他卻彷彿沒有半點知覺一般，靜靜佇立着。
看到我來，藍紫色的眼睛裏有欣喜的神色。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臉頰已經凍成青紫色，嘴唇烏紫。
白色的毛衣上結滿了堅硬的冰凌，他的手指已經凍成可怕的青色！
這個笨蛋，他到底已經站了多久？！！
我咬住嘴唇，眼淚，差點又要流下來。
「亦心……你終於來了。」他的嘴角勾了勾，連笑容都凍得僵硬。
那慘白的微笑，彷彿像刀片一般劃過我的心臟，撕裂一般的疼痛。
我冷冷地望着他，「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嗎？」
藍紫色的眼睛裏劃過受傷的痕迹。
他緊緊抿住嘴唇。
僵冷的雙拳在身側微微顫抖。
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已經分手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的眼神冰冷，嘴唇抖了抖，良久，他說，「你說謊！」
我驚怔。指甲陷進掌心。
「告訴我！」他扳着我的肩膀，死死地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會丟下我。」
他說，我不會丟下他。
他的眼神，宛如受傷的孩子。
脆弱而充滿渴望，只等我一句回答。
心口被堵得喘不過氣，心臟被生生撕裂一般的疼痛。
但是，我依舊殘酷的回答，「我不愛你。」
風越來越大，雪花夾雜着冰雹落下，砸到身上，卻感覺不到疼痛。
「無論過去我們有多相愛，但是，我卻早已忘記。」
「曾經我也以為我再次愛上了你，可是——」我的嘴角有着殘酷的冷笑，「當他躺在床上，快要離開我的那一瞬間，我才知道，我喜歡他，一直喜歡著，無可替代。」
他的唇一直在顫抖，唇邊的傷口裂開，刺目的鮮血再次滲了出來。
蒼白的臉上驟然褪去了最後的血色，駭人的紫白。他死死看着我，眼底的光芒消失，如同沒有一絲光亮的夜。
但是，我依舊殘酷而決絕地說：「我現在喜歡的人，是皇茗司。」
「我不相信！！」他猛地把我抱住。
「我不相信！你怎麼可以這樣輕易的放棄？！」
「如果因為他受傷才這樣……我更加不能放棄！」
「亦心，你忘記我也好，你躲着我也好，可你卻不能放棄！」
他的懷抱那麼冷，他抱着我不停地發抖，他的手指那麼冰，他的聲音狂亂而驚慌。
一向那樣冷漠的金希澈，一向那樣理智的金希澈，一向那樣堅忍的金希澈……
可是，他現在卻驚慌失措。
他所有的脆弱和傷害**裸地撕裂在我面前。
他站在風雪裏等我那麼久，卻註定只能等來傷痛。
手高高的揚起——
「啪——！！！」清脆的響聲。
這一巴掌，用盡我生平最大的力氣。
金希澈的臉重重的側了過去，蒼白的臉迅速腫脹起來。臉頰上通紅的手掌印和嘴角鮮紅的血漬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明顯。
他怔怔的看着我，藍紫色的眼睛裏滿滿的傷痛，**裸的傷痛。
我從口袋裏掏出那枚藍水晶胸針，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們——已——經——結——束——了！！！」
然後，手用力一揚。
藍水晶胸針在這樣黑與白交接的夜晚，劃過一道冰冷絕望的光芒，消失，不見。
這個世界變得很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雪，不知道什麼停止了；冰雹，也沒有了。
而我們的愛情，也隨着藍水晶的消失，不見了。
我決絕地轉身，離開。
手指微微的麻痛，顫抖。心臟的某一個部位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泊泊地淌著鮮血。
希澈，對不起。我註定只能給你帶來傷痛。
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