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追求這東西，還真是奢侈而又遙遠呢……」代冬望着遠方碧然如洗的天空，顯得有些多愁善感：「說句實話，我的人生，可能早就已經沒有什麼追求不追求的了。」
其實，代冬早就已經心如死灰，大多數時間，都只是強顏歡笑，讓人看起來無憂無慮罷了。
這時候不適合說話，沈冰只是默默的聽着。
「冰哥，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其實挺遭人厭的。我有個姐姐，叫代春，你知道的吧。我小時候特討厭她，喜歡跟她爭寵。」
「你知道么，我家有個柜子，就是擱裝飾品的那種。然後我媽喜歡瓷器，喜歡買些瓷器放在那個架子的格子裏。有一次，我估摸着我姐的身高，搬了張椅子，把她剛好要踮着腳才能夠得到的那個瓷器給打碎了。女孩子發育比男孩子快嘛，再說，她又比我大兩歲。」
說着，代冬笑了一下，表情間，略帶嘲諷，繼續說道。
「我媽回來了，我姐告狀，說是我摔的，我只說我不知道，然後，我媽就把我姐一頓好打。我也不知道，我姐她現在還記不記仇。」
代冬看着遠方的臉，又往上昂了昂。盯着頭頂的天空，繼續說到。
「其實我小時候，我家還挺有錢的，至少還有閑錢去買那些瓷器，嗯，我聽說挺貴的。不過後來，我八歲那年，帶着同班的兩個同學，偷偷騎着自行車去大馬路上追汽車。就那種高速自行車，我不知道你見沒見過，騎那個要證的。」
「然後追的那輛汽車，前邊兒遇到一個黃燈，那車子踩着點過去了，我也過去了，我那倆同學騎得慢，沒過得去，然後被一輛沒減速的大卡給撞了，所幸沒死。兩個在醫院裏躺了大半年。我八歲，沒證兒，騎那車犯法，兩家一合計，得，把我給告了。從那以後我家就再沒買過瓷器。」
「嗯，不僅沒買過瓷器，還欠了一屁股債。為了還債，我爸那會兒一個人打三份工，我姐也差點輟學了。後來我爸身體就一直不咋滴。你知道那會兒，我家為了還債，差點把我姐給賣了，我姐長得可好看了，你應該見……哦，你好像沒見過。」
「所幸我爸媽不是重男輕女的父母，我姐也就逃過了一劫。後來嫁了我姐夫，小兩口子現在也過的還算幸福吧。就是不知道，她現在還恨不恨我。」代冬深吸一口氣，而後抽了抽鼻子，沈冰能感覺到，代冬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太對。
「我學習一直也不好，成績也不咋地，不知怎麼的，後來，國家就找上了我。一路保送上了全國最好的學校，還帶着派專人指導我練氣。你說我一身臭脾氣，還愛喝酒，成天喝的南北不知的，他們咋就能找上我呢？」
「可能是因為我叫代冬吧。歷復局的記錄裏面的那個人，叫代冬，所以，他們就找上了我。」
「然後我就遇到了你。冰哥，你知道么？其實當時我挺害怕的，處理異化獸事件的，一直都是正規軍，你說我一個沒上過戰場的人，何德何能坐着時空機，回到過去，去一挑三，打三隻異化獸呢？但是沒用，歷史記錄裏面我就是那個時間點走的，我就必須得那個時間點走。」
「果然……事情就被我搞砸了。」
沈冰沉默著，沒有說話，代冬也沉默了一會兒。沈冰轉頭看到代冬，他不是不想繼續說，實在是眼淚留的太厲害，說不下去了。
「後來，你帶着我回去了，之後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冰哥，我不是不難過，我是不敢去想，不敢去難過，」代冬此刻已經泣不成聲：「我怕我一難過起來，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冰哥，我不是不難過，也不是沒心沒肺，我只是不想讓自己一輩子都活在悔恨之中。我一直都想問我姐，她到底恨不恨我，只是，我不敢。」
「我不敢！」
「我不敢……」
沈冰揉着太陽穴，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去處理。
「冰哥，我不是怪你，真的不是。那些異化獸，可能在你手底下脆如薄紙，但我知道他們的戰鬥力，我不可能打得過他們。我去的話，事情必然會被搞砸。所以我沒怪過你，冰哥。冰哥，是你救了我，要不然的話，被改寫后的歷史中，可能就不是沒有我父母，而是沒有我代冬這個人了。」
沈冰嘆了口氣：「哎，罷了，你要跟着我就跟着我吧……」
「不是的，冰哥，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繼續跟着你。單純的只是想直視過去的自己，跟過去的自己告個別。冰哥，我覺得你說得對，人嘛，總是要有一些自己的追求的。」
代冬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冰哥，其實我能感覺到，你在急着趕我和湛藍離開。就像錢嬌嬌那樣，就像你說的，我們每個人，都是時間線的破壞者，冰哥最近……找到自己原來的位面了吧？」
沈冰愣了一下，如遭雷擊。
「冰哥，我不怪你的。我走了，去尋找我自己的追求了。」代冬情緒平靜了下來，擦乾淨了眼淚，站起身，準備離開。
沈冰張張嘴，挽留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代冬跟在沈冰身邊的時間不是很長，但卻對沈冰有着足夠的了解。畢竟是一起研究過時間線原理的，湛藍看不出來的，他卻能夠看出來。
這個世界，誰都不是傻子。見沈冰不說話，代冬瞭然。
「冰哥。我姐已經不在了，我想問的話也再也問不出口了，不過，我不想你變得跟我一樣，今天就跟你說明白吧。」
有的話，其實……
「我從來都沒怪過你，冰哥。你永遠是我冰哥。」
知道了比不知道更殘忍……
……
代冬離開了，揮別了過去的自己，踩着輕快的步伐，前去追尋自己的追求，只留下沈冰一個人，坐在石墩上，沉默……
沉默……
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代價是什麼？
沈冰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人的一生中，總是在不斷地選擇中度過的，世間安得兩全法？沈冰選擇了盡量維護自己原來那個位面的穩定，卻選擇性的忽略了代冬的感受。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不是傻子。只有沈冰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