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承先啟後(下)

第九十二章 承先啟後(下)

第九十二章承先啟後(下)

鍾令儀的心思很簡單,她挾持張默然不過是想以此為條件拿回長洛城。這次跟張默然來的都是服侍她的心腹弟子,並不管事,再說如此大事,如何敢作主?鍾令儀扣住張默然,大家投鼠忌器不敢動手,何況就算動手也不一定打得過,昭明君就在旁邊,兩人關係天下皆知,豈會眼睜睜看着妻子吃虧,因此只一味吵吵嚷嚷要鍾令儀放了張默然,指責她不講道義,趁人之危。

鍾令儀既有人質在手,自是懶得理會他們,連夜帶着張默然趕回了太微宮,將張默然關押在神女湖底的鐘氏陵墓里。

劉凝聽到消息后,立馬趕來太微宮交涉,義正言辭要她放了張默然。不管劉凝怎麼指責謾罵,鍾令儀充耳不聞,只有一個條件,要求極意觀把長洛城還給太微宮,只要還回長洛城,她立馬放了張默然,要她磕頭賠禮也好,負荊請罪也罷,她全都照辦。

即便是劉凝,也不敢說還長洛成就還長洛城,自是要回去跟門中長老商議,當下氣急敗壞說:「鍾宮主,我們掌門可是一向拿你當自家子弟看待,從未為難過你,處處予以方便,就是我,每次極意觀和太微宮有什麼爭執,也都是退讓居多,你怎能恩將仇報,做出如此趁人之危的事來?」

鍾令儀不為所動,說:「劉長老,你說的這些都是個人恩義,若論私交,我自是對不住玉初真人,但是長洛城一事乃是公事。你說我趁人之危,那我問你,當年極意觀圍攻太微宮,強佔長洛城,又是什麼?難道不是恃強凌弱的強盜行徑嗎?長洛城原本就是太微宮的,被你們強佔二十多年,難道還不知足?我要回長洛城,這不是應該的嗎?」

劉凝頓時語塞。

鍾令儀撂下狠話:「要麼還回長洛城,要麼就讓玉初真人一輩子留在太微宮。劉長老,你放心,我們太微宮向來熱情好客,必會讓玉初真人賓至如歸。」說完留下劉凝一個人,率先走了。

劉凝氣得跑出來找景白,「昭明君,你去勸勸鍾宮主,讓她先把我們掌門放了吧,掌門受了重傷,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或者讓我帶着丹藥去看看她也行。」

鍾令儀突然挾持張默然,景白和陸辭芳驚訝之餘,都跟來了太微宮靜觀事態發展,也有為鍾令儀撐腰的意思。景白沒想到劉凝竟會求到自己頭上,他又不傻,豈會胳膊肘往外拐,不幫鍾令儀反而幫極意觀,因此敷衍道:「劉長老,這是極意觀和太微宮之間的事,我怎好插手?那豈不是公私不分嗎?你若是真的擔心玉初真人的傷勢,就趕緊回極意觀和長老們商議,儘快把長洛城還回來,拿了人家的東西始終要還的是不是?」

劉凝知道他偏幫太微宮,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無功而返。

陸辭芳看着劉凝怏怏離去的背影,對景白感嘆道:「幾年不見,鍾宮主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如今行事做派頗有一派之主的風範,連我都自愧不如。」

景白亦是暗暗稱奇,他着實沒想到鍾令儀竟然會想到挾持玉初真人換回長洛城這個辦法,原本他還覺得鍾令儀異想天開事不可為,可是看劉凝這着急上火的樣子,只怕還真能如她所願。

景白是不知道極意觀內部的情形,張默然之下,劉凝並不是一人獨大,其中還有一人叫何群,是先掌門通虛真人何璨的族弟,一向跟他不對付,以前他有張默然支持,何群只能偃旗息鼓,如今張默然被扣押,何群便跳了出來,四處拉幫結派,意欲跟他分庭抗禮,劉凝可謂是焦頭爛額,因此他迫不及待希望張默然能趕緊回到極意觀鎮壓這些蠢蠢欲動心懷各異之人。

張默然對鍾令儀挾持她一事,一開始氣憤不已,當眾表示哪怕自己身死道消,也堅決不同意把長洛城還回太微宮。但她自關進神女湖底的鐘氏陵墓后,見到鍾理的棺木,不由得想起他隕落的原因,極意觀終究是愧對鍾氏,日復一日下來,態度不似先前那麼強硬了,對於還不還長洛城一事,她不再發表意見,任由劉凝和極意觀諸位長老處置。

何群自然是不希望張默然回來的,因此堅決不肯歸還長洛城。劉凝和他以及諸位長老吵來吵去吵了好幾個月,吵的極意觀上下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弄的張默然都快坐不住了,生怕極意觀發生內亂,重演溟劍宗四分五裂的舊事,那可真是得不償失,為了趕緊回去主持大局安撫人心,只能將長洛城還給太微宮。

鍾令儀一時間名聲大震,都說她兵不血刃拿了下一座城池。

長洛城一回到太微宮手裏,鍾令儀立即昭告天下,將長洛城重新改回上鄴城這個名字。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太微宮在鍾令儀的帶領下,開始了新的征程。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流年似水若風馳電掣,稍縱即逝。花開花謝,斗轉星移,二十餘年不過彈指一揮間,很快又到十年一度的星月法會。自從浣花城一戰,譚綸和顧衍相繼隕落後,各門各派元氣大傷,忙着整頓內務休養生息,星月法會曾經中斷了一次,恢復后的星月法會應散修盟所請在無雙城舉行,如今這次的星月法會恰好輪到靈飛派主辦。

鍾令儀帶着鍾顯、成木、衛潛、曾慶祥等弟子來到靈飛派山門下,看着這熟悉的景緻,深吸口氣,邁步走了進去。這是她叛出師門后,第一次回到靈飛派,難免有近鄉情怯忐忑不安之感。

靈飛派守山門的弟子早已不認識她了,只是照例通稟,在前領路。徐珣如今是靈飛派掌門,得到消息忙下山來迎,一見面就說她:「小師妹,太微宮離得這麼近,你卻來得這麼晚!」

鍾令儀微微一笑,「怎麼,我最後一個到嗎?」

徐珣哼道:「大家都來了,就差你了,等下你可要罰酒三杯。」

跟在徐珣身後的鄒飛燕忙說:「哪裏,長天門還沒來呢。」

「大師兄!」鍾令儀不滿看着徐珣,忽然又笑了,說:「我是靈飛派弟子,本該早些來幫忙,來得這麼晚,確實應該罰酒三杯。」

徐珣笑着揭過此事,「長天門應該也是今天到,等下想必就來了。」

說着一行人沿着青玉鋪成的石階上了山。

景白早兩天便到了,正和陸辭芳說話,門外走來一個高挑俊美少年,沖他行禮,說:「師尊,靈飛派來了。」

景白知道鍾令儀來了,點點頭,扔下陸辭芳便走。那少年忙跟了上去。剛走到靈飛派演法廣場,大家迎頭碰上。鍾令儀先不看景白,而是看向他身後那個少年,語氣親熱叫道:「阿吉,幾年不見,你又長高了,比你師尊還高那麼一點點,如今是大人啦。」

蔣莫沖她行禮,按照司天晴這邊的排行稱呼她「鍾師叔」,又說:「鍾師叔,你托鄒師姐送我的禮物,我收到了,甚是喜歡,多謝師叔。」

鍾令儀一臉欣慰看着他。

徐珣說:「小師妹,你也不是外人,既然昭明真人來了,那我就不奉陪了,你的住處仍是原先的院子。」

景白早在十年前便已經成功結嬰,威名直追當年的景雍。

鍾令儀知道他是主人,必定忙得很,讓他不必管自己。

景白說:「先去我的院子吧,陸辭芳還在那等著呢。」說着牽起她的手。

成木、衛潛、蔣莫這些小弟子見了,全都識相地散了。

兩人牽手同行,緩步往靈飛派後院走去。鍾令儀問:「你最近怎麼總是跟陸辭芳湊在一塊?」

景白說:「你還記得千機真人洞府里的傳送陣嗎?百里之遙,瞬息便至。若是從溟劍宗到太微宮也能轉眼便到,你我豈不是就不用忍受分隔兩地之苦?如今我們啊,就跟天上牛郎織女差不多,一年也見不了幾次。」

鍾令儀難以置信說:「溟劍宗到太微宮可是有萬里之遙,萬里傳送陣,只在話本上聽說過,豈可同日而語?」而且李道乾的那座傳送陣距離短耗費大不說,還是單向傳送陣,只能去不能回,形同雞肋。

景白停下腳步,看着天上流動的浮雲,半晌說:「我現在才明白過來,千機真人當初特地讓我們坐傳送陣去他洞府乃是大有深意。他曾經說過,傳送陣是他留給下一代人的禮物,只要各大門派世家停止征伐齊心協力,未必不能重現上古傳送陣『萬里之遙,轉瞬即達」的神跡,此非一朝一夕之功。」

鍾令儀說:「所以這幾年,你一直跟陸辭芳搗鼓的就是如何弄出這萬里傳送陣?萬一弄不成呢?」要知道李道乾如此天才人物窮盡一生心血,也只弄出了百里傳送陣,還是單向的。

景白露出一個苦笑,嘆道:「我跟陸辭芳在陣法一道上都沒什麼天賦,目前連個雙向傳送陣都弄不明白,不過事情總要有人去做,我們這一代弄不出來,不是還有下一代嘛,又何必灰心喪氣呢。」

鍾令儀點點頭,走進景白住的院子,想問問陸辭芳傳送陣的事,誰知他等的不耐煩,早走了。

兩人還沒來得及坐下,吳承繼急匆匆從屋裏跑出來,見到景白忙剎住腳步行禮。景白便問怎麼了。吳承繼說:「蔣莫跟太微宮的人打起來,我去看看。」

景白和鍾令儀互視一眼,搖了搖頭說:「這些小弟子啊,一天到晚就沒個安生。」兩人也不坐了,隨吳承繼一起去了。

原來成木背地裏罵蔣莫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話被他聽見了,蔣莫便譏諷他修為不濟粗俗不堪,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蔣莫雖然比成木年少,但天資卓越,又有景白這樣的名師教導,劍法確實不俗,成木慢慢落在下風。衛潛雖然和成木總是針鋒相對,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師兄弟,當即出手幫忙。三人打成一團,很快把大家驚動了。

景白、鍾令儀趕到時,只見鄒飛燕攔在蔣莫身前,正在說他:「蔣貞吉,不過是幾句口角,你便大動干戈,何至於此?你要是這麼閑,還不如去多獵幾隻妖獸!」轉過頭又罵成木、衛潛,「成升起,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你這逞口舌之快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還有你衛驚飛,他們打架你不攔著,還上前幫忙,你也有錯!」

大家見鄒飛燕處置甚是妥當,沒有上前,只站在遠處看着。在鄒飛燕的調解下,鬧事的蔣莫、成木、衛潛三人悻悻走了,看熱鬧的也都作鳥獸散。

景白笑道:「鄒飛燕很有師姐風範啊,就連一向心高氣傲的阿吉都肯聽她的話,甚是難得。」

鍾令儀說:「飛燕為人溫柔和氣,行事又公道,大家自然肯聽她的。」

兩人正說着話,遠遠見長天門的人來了,只見申紀帶着一隊弟子進了靈飛派,沒過多久譚悅音又帶着一隊弟子來了,忙的徐珣剛跟申紀寒暄完,又跑去招待譚悅音。

鍾令儀看的大為驚奇,「這兩人怎麼回事?」

吳承繼在一旁說:「嗨,這對夫妻早已同床異夢,正在大力培植自己勢力呢,沒想到參加星月法會也不肯一起來,還要分成兩隊。」

鍾令儀看着景白嘆道:「譚悅音當年還死活要嫁給你呢,你看看她現在這做派,儼然是長天門女王,說一不二,就是申紀這個掌門都得避讓她。」

景白見她調侃自己,有些尷尬,忙說:「都是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鍾令儀沖他輕哼一聲。

兩人來到鍾令儀以前住的院子,只見院子中間種著一架葡萄,枝繁葉茂,一片濃綠,正值秋天,累累果實垂下來,在陽光下泛著晶瑩透亮的光澤,猶如翡翠琉璃一般,叫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歡喜。

鍾令儀驚喜不已,沒想到自己當年種下的靈玉葡萄幼苗已經長成一座綠色走廊,茂密的藤葉爬滿了架子,底下結滿了一串串靈玉葡萄。

兩人走近才發現葡萄架下站着一個少年。那少年正仰頭看着葡萄,聽見動靜轉過身來,見到景白鍾令儀有些不好意思,忙沖兩人行了一禮。

景白問:「你是哪家弟子?」

那少年摸約十四五歲,身形單薄,性情似乎有些內向,定了定神才小聲答:「啟稟昭明真人,我叫封無奇,乃是散修盟弟子。」

景白便說:「哦,你認得我?」

封無奇說:「我跟在師尊身後伺候時,見過真人,是以認得。」

景白想起來了,「是了,你是陸辭芳的弟子,聽說你對陣法一道很有天賦。」

封無奇臉上露出羞赧之情,「不敢當真人謬讚,我還差得遠呢。」

鍾令儀對這個溫和有禮的少年感官頗好,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封無奇低着頭說:「我原本想去靈飛派藏書樓,一時走錯路誤入此處,見院中葡萄長得好,忍不住駐足觀賞,沒想到是兩位前輩居所——」

鍾令儀見他一臉不安的樣子,沒有計較他的冒失,還告訴他去藏書樓的路。封無奇謝過她,忙不迭跑了。

鍾令儀看着眼前這座葡萄搭成的綠色走廊,當年和司天晴一起種下靈玉葡萄時的情景彷彿還在眼前,忍不住感嘆:「一轉眼三十年了,你我不再年輕,而弟子們也已經長大了!」

景白亦是唏噓不已。

兩人走進廳堂,鍾令儀忽然愣住了。只見堂上掛着一幅畫,畫的是當年他們在靈飛派後山慶祝司天晴生辰曲水流觴作樂之景,儼然是徐珣手筆。畫中大家圍着溪流或坐或站,坐在上首的是司天晴和蔣翊,一人撫琴,一人吹笛;其次是站着唱歌的鐘令儀;再往下是錢佩,正彎腰從水中撈靈果吃;景白手持斬霜劍坐在另一邊,正在施法;旁邊是撫掌大笑的傅銘;再往下是做傾聽狀的鄒飛燕;最後是拿着酒杯的徐珣;畫面遠處一株桃花下還站着一人,仰頭看着猶如煙花一般盛放的漫天紫光,正是顧衍。

兩人見了這畫,想到當年熱鬧盛景,而如今傅銘、司天晴、蔣翊、顧衍早已魂歸九幽,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一時間情難自禁,不由得潸然淚下。

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后,直到如今更不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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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文到此為止,謝謝大家一路的陪伴。

新文《傾心萬里遙》,是由曲水流觴藏寶圖引出的一段故事,不過是新的地圖,新的人物,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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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漫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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