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奪取解藥

第129章 奪取解藥

關宅門外。

南宮祤像柱子一般定在門口,眼中神色千般變化,不遠處的花忍又湊了過來,見自家爺失了魂似的,有點不對勁,花忍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心裏卻很門清,這兩人的事,外人少摻和為妙。

直到自家爺說:「即刻起,封鎖關宅,任何人不得進出。」

花忍驚詫。

之前只是派人隱秘監視,如實彙報關玲瓏的一舉一動,並不限制自由。如今這冷硬的封鎖二字,跟監禁沒什麼區別了。

這兩人的關係……花忍沒敢亂猜。

「用夏家影衛封鎖?」

花忍用了個疑問,不知該如何照做,隱秘監視刺探情報的話他在行,可是這明目張膽的封鎖,用夏家人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夏家是密探機構,既負責各方情報彙集,也負責偵訓監察官員,影衛直屬君王,夏家雖有自己的密獄,也有逮人行罰之權,甚至特別之時,其行事可以無需上告君王,這也是夏天無動用誅殺令,哪怕沒有白紙黑字的手諭,其底下人全都聽令不曾違抗的原因。

被夏家盯上,除非職權一品之上,都是可以直接緝拿入密獄,然後慢慢審問的,他至今還沒聽過,有什麼人需要動用夏家影衛封鎖。

花忍不禁想,封鎖應該需要調兵遣將,是不是要動用宿衛王城的都軍?還是管轄此片區域的衙府兵衛?亦或者,直接讓刑部來人,將此處畫地為牢?

花忍想了數種調兵遣將的方式,卻見自家爺遞了塊符牌過來,冷意道:「調一半金武衛過來。」

護守君王安危的親兵金武衛?

這?

花忍有點苦笑,自從夏家大公子不在了之後,他的職權是越來越大了,原本就是個跑腿打架的,算是君王身邊的近身打手兼護衛吧,一直默默無聞。可是如今,暫代管轄夏家也就算了,此刻竟還能拿到符牌調動羽林軍。

花忍心中極苦,難怪黍洱最近老是眯眯笑的巴結他,天下第一劍客仕從夏王的消息也是人盡皆知。可畢竟權大不是好事,夏天無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連偽造誅殺令都乾的理直氣壯,唉,他得看看,什麼時候遞份辭呈比較好。

花忍看着關宅,沒有接符令,再三確認:「真要調金武衛?」

自家爺丟了個眼神過來,卻是說:「花忍,你我相識多年,應該最是了解我,你覺得,我現在冷靜么?」

花忍猶豫了會兒,看着自家爺手中的符令,心中極為糾結,羽林軍是宿衛宮城和王都的軍隊統稱,羽林軍也劃分職責,共有六衛,上中下三衛守宮城,中衛護守王宮各處及巡防,目前是由司徒璋負責,上為宿衛宮城門,下為儀仗隨王出行,左右騎三衛,則是王都駐兵,屯衛鄲陽王城。

除此六衛之外,其實還有第七衛,這第七衛則是誓死護守君王安危,專防暗殺刺殺,真正的百人親兵貼身侍衛,他們若不拚死護衛,致君王有毫髮損傷,其身家性命乃至九族都得滅。

若論地位官職,金武衛無疑排在最前,因為沒有任何事會比君王的身家性命更重要。而現在,自家爺調的就是這第七衛。

花忍道:「爺讓我說真話?」

「你還準備了假話?」南宮祤斜了一眼過去。

花忍時常覺得自己在猜測君王心思這方面不如夏天無,謊話說不來,真話揣摩不透,花忍只好實話實說道:「有關冥姑娘的事,爺不太冷靜。」

花忍用的是冥姑娘,而不是玲瓏姑娘,也不是關姑娘。

多年前,花忍是同自家爺一道去的晉國取解藥,那時發生過的許多事,花忍至今回憶起來仍是歷歷在目,若說自家爺是感激那女子有過救命之恩,花忍可以理解。

當年聞及琅琊公主下嫁一個小小的汝陵候時,爺只知那是明皇獨女,對她只是惋惜同情。可是後來,知道那琅琊公主便是曾救過他的人之後,自家爺的心思就變得令花忍不是很理解。

得知她嫁為人婦,竟有那麼點惆悵。

六國圍晉時,爺聞及琅琊公主和親奴桑,那神色竟有些複雜,奴桑彼時強盛,綺里遏渠掌權,韓餘夫蒙坐鎮,連晉國高驪都不敢強惹。夏天無他們覺得爺有攻克奴桑之意,暗地裏,已經和其他兩國開始在慢慢的搞事情。

那次琅琊公主現身夏朝營地,花忍明顯的看到自家爺負后的手捏的很緊,尤其聽到那女子心心念念想回北庭時,眼中似乎有點失意,哪怕她相求,也是果斷的將她送回了晉王手中。

再後來,奴桑北汗慘死,天下嘩然,聽及這消息時,花忍第一次見自家爺在宮宴上喝酒喝的有點多,夏天無他們覺得他是敗了奴桑,犒賞三軍太過興愉,花忍卻暗搓搓的覺得,爺醉酒失神的片息間,也許是在想什麼人。

晉國朝堂雲詭波譎,此起起伏,她大攬朝權,下嫁閆可帆,轟動一時。

而這個消息令夏家上下集體沉默,夏天凡以密探之身坐到那個已是不易,對將來攻晉之時必有大用,若是被那女人連累毀於一旦,便是功虧一簣。

甚至有人提議,說那女子生性多疑,若是發覺什麼,只怕夏天凡凶多吉少,不如下令讓夏天凡找機會刺殺那女子,此舉必然會再引起晉國朝堂波動。

爺斟酌了幾日,沒下決定,直到夏天凡傳來密信,字裏行間,表示願意忍辱負重娶其為妻,爺看那信的眼神耐人尋味。同時又有人諫言,她與晉國皇帝貌合神離,與其殺她,不如慢慢接近,也許能將其收為所用。

後來哪怕夏天凡身死,夏天無失了理智,自家爺也有幾分動搖,可最終,面對失憶的一個弱女子,自家爺的行為就讓花忍更是難以摸透。

花忍不明白,自家爺到底是何種態度,若當那女子是對敵,卻又處處包容忍耐,若當那女子是故友,卻又時常疑心猜忌,若是對那女子有什麼情意……明明就見過那麼屈指可數的幾次,哪來見鬼的情。

若真有情,只怕是這一年多來的日漸生情。

花忍也不知這頃刻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爺心亂的從關宅出來,很難說,自家爺現在很冷靜。

花忍只能反覆再三確認,甚至用起了尊稱官腔:「金武衛只有護衛王上之職,若是調來此處,朝臣必會追責,王上讓冥姑娘如何自處?」

南宮祤眼眸微暗,沉聲道:「其他事我自有分寸,你照做便是。」

花忍心中不明,爺這一舉動,是真的想把那女子拉到風口浪尖。

這到底是封鎖?還是保護?

君王的親兵衛竟然遣調一半出宮,去護衛一個女子?

關宅,寢房。

解憂獨身一人又坐了半久,直到周嬸站在門邊,喚了她幾次。

「進來。」她淺淺一聲。

周嬸端了杯茶過去,放在茶座上,說道:「姑娘淋了雨,先喝杯薑茶暖暖身子。」

周嬸躊躇了會兒,然後又說:「姑娘今日回來,也沒個準備,不知姑娘晚上想吃什麼,我也好出門去置辦。」

「隨便。」

聽及她淡然的迴音,周嬸心中想着,若放平時,一提到吃的,姑娘興奮之餘,恨不得報上一堆菜名,許是今日心情不太好,對吃的不感興趣。

周嬸沒敢太多想,應了一聲,便退下出了門。

解憂行到窗前,大雨過後,院中仿若煥然一新,她低眸往下撇,才見窗枱前擺了幾盆花,緩緩伸手,碰了碰花瓣,雨珠滴落,沁在她指腹之間,在此刻,原先冷毅的面容上忽然添了些淺淺笑意。

往她窗子上擺花這事,只有一個人會做,不過薛小成那隻小魔頭還在決谷療傷,不會跑來這破院子送花。

那麼,這些花株……

不知過了多久,她思緒凝結間,忽的聽到一些整軍列隊的聲響,皺了眉頭,緩步出了房門,她站在廊下,往院門口看去,只見外頭衛卒交錯,不到片刻,整整圍滿了這座院子。

關宅不是大宅院,旁周還有許多坊區百姓住戶,此時見這麼多官兵圍院,難免出來一探究竟,竊竊私語。

衛卒統領見這情勢,便派人劃地為界,將百姓一一驅散到界外,放話道:「誰敢靠近一步,後果自負,都別看了。」

諸多百姓不知發生了何事,聽話似的遠離關宅門外,卻又聚到另一處,都在猜這關家小宅犯了什麼事,竟然惹得這麼多官兵層層駐足。

周嬸出門置辦食材,誰知才走出了丈遠,剛好碰上這群人圍住院子,折返回來時,便聽到衛卒統領說這話,周嬸一時六神無主,旁邊幾人碎碎私語說,這關宅犯了大事兒,怕是要抄家滅族之類。

周嬸何時這種見過這種陣仗,慌了神兒,不敢冒然出面,再聽及旁邊人說什麼這段時間沒見關宅有什麼人住,只知偶有狗吠聲,還有個婆子常出來置辦物件……周嬸越聽越慌,怕牽連什麼,不敢多管,連忙從人群中隱身離去。

衛卒統領瞅著不遠處圍觀不散的百姓,心中極苦,接到這命令之時,自己都瞪大了眼睛不信,再三確認到底是封鎖圈禁還是貼身保護,花大俠給了自己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郭統領看着辦。」

他至今不解,看着辦是怎麼個辦?

郭統領走近關宅院門口,一抬首,正好望見聲名遠播的明妃立在廊下,郭統領心底愁慮徘徊,踱了碎步,卻未進入,只是遠遠的面見她,拱手一禮。

那女子全然未理,轉身入了屋子。

諸多傳聞說王上將寵妃置於宮外,住着雕欄玉砌的金屋,穿着紅飛翠舞的華裳,吃着八百里加急的荔果,用着幾十個丫鬟婆子,可他怎麼瞅著,這關宅小的可憐,冷冷清清的,寒酸得很,而且還沒什麼人。

莫非,是這君王寵妃有生了什麼嫌隙,君王一怒之下,將其圈禁在此?

旨意只說封鎖,任何人不得出入,對這道旨意,郭統領心中沒底。他只帶衛卒駐守門外,沒有其他命令,不敢擅自往裏查看,但這萬千疑慮壓在心頭,實是不好受。

屋中,解憂神色不復,繼續在茶座旁坐着,端起冷涼的薑茶抿了兩口,看窗台上的花株,又多了幾分深意。

她向夏王稟明身份,自然有想過後果,駐兵圍院是意料之中,畢竟一個別國權傾朝野的長公主,現身自家國土之上,怎能不加兵加點防範。

但沒有在她意料之中的是,夏王竟用自己貼身的親兵護衛來看守她。

這會是什麼意思?

直到薑茶見底,她也沒琢磨出什麼,看了看外頭,今日有過雨,天色黑的早,如今已是掌燈時分,屋中漸漸變得暗淡昏沉。

趁著還有些昏暗的微光,她起了身,便去翻櫃找燭火摺子,摺子沒找到,她打開一個錦盒,卻看見了一樣熟悉的東西。

她杵思櫃前,竟有些顫意。

這是,鈴鐺……

韓餘夫蒙曾送她的鈴鐺。

她當年無意中弄失了它,後來幾番找過,卻還是未找到,為此黯然過很久,她從沒想過,有一日還能失而復得,如今真真切切的將鈴鐺握在手中,她難掩情緒起伏,閃過一瞬悲憫歉意。

她微微搖晃鈴鐺,鈴聲清脆入耳,在黑暗空寂的屋中,回聲蕩蕩,久久不散。

她低低言語了一聲:「你聽見了么。」

他說過,聞鈴尋人,無論她在哪裏,都會找到她。

她立在屋中央,抬起眸,看着四周,房中窗門全部大開,只有風襲過的呼聲,除此之外,再沒其它。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再也不會來找她了。

物在人亡,又有什麼用。

她苦笑一聲:「你這個大騙子,又食言了。」

在寢屋沒尋到火折,解憂不得不去了一趟偏院,將廚屋翻了一圈,尋得火石將油燈點燃。

她這時一餓,才記起周嬸之前說要出門置辦,眼下也不見回來,這廚房雖收拾有序,卻也空蕩,什麼吃的都沒有,連米缸都早早見底。

思及此,她心中已瞭然於心,只怕要挨餓應付一晚上。

她退出偏院時,下意識看了眼柴房,不免停了步子,心中略感奇怪。

這柴房為何要上鎖?

她頓時想起什麼,走近柴房,探了探門上鏈子,沒有鎖,只是用鐵鏈繞了幾圈栓住,她輕易的繞開鐵鏈,推了柴房門。

裏面是有東西的,在她進來之前,那東西還只是懶雍雍的匍匐在草堆里,一副無精打采誰也不想理睬的模樣,在她進來后,那東西耳朵一尖,探出了腦袋。

她還來不及掌燈看清,只覺眼前有一物飛速的衝過來,之後便聽得一聲嘶咧的狗吼,凄慘的劃破暗空!

至少,在郭統領聽來,那叫聲實慘。

院子裏有人殺狗?還是狗在殺人?

郭統領猶豫徘徊,像這種情況,也不知是否要進去探個究竟,畢竟王上只是下令封鎖,第一要義還是要確保裏頭人安全。

而且這狗吠聲,自開了嗓,就沒停過,往後越叫就越不太對勁。

柴房內,解憂也是微驚。

如若不是綁狗的鐵鏈夠結實,她可能連魂兒都沒了,這隻狼狗,一邊用聲大吠,一邊奮力掙扎欲躍向她,但奈何脖子有鏈子栓住,就是無法近的她身。

這狼狗見到她的反應有點大。

哦,還有點瘋。

眼見它苦苦掙扎,被鐵鏈勒著,她心有不忍,放下油燈,近了幾步,抬手向前招了招,狼狗不再嚎叫,轉而抬起前腿奮力往上,似乎想舔她的手,她繼而往下摸了摸它毛絨絨的頭,安撫穩住它的幸喜欲狂。

它的確挺凶神惡煞,也不難怪夏王為防止它咬人亂跑,需得這樣鎖着它。

她屈膝低下,它則趁機不停的往她身上亂蹭,她心底無奈,也隨了它去。

伸手觸及它脖子上的鐵鏈,有鎖。

她眉頭一皺,抬頭往上看,只見有一把鑰匙掛在壁上,她上前取了下來,解開狼狗脖子上的鎖鏈。

狼狗脫韁,可想而知會更瘋,叫聲一陣陣的,一邊繞着她打圈圈,一邊不停的蹭她,似乎是想蹦她懷裏。它若是小點還好,可它這麼大一隻,往上一蹦,足有她腰高,她如何招架得住。

郭統領趕到偏院,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她不急不緩的從柴房出來,那條大凶狗一蹦一跳的跟在後面,不知情的還以為要追着咬她,知情的,便知是這狼狗太過熱情興奮,還時不時的搖尾發出歡樂的叫聲。

可他怎麼記得,這不是王上養的狼狗嗎?

看來明妃感化惡狗的傳言,不是虛的,那感情,真叫一個好。

郭統領見她已然看見自己,便上前屈手道:「卑職聞院中有異,故來查看,若有驚擾,還請明妃恕罪。」

「驚擾倒談不上。」解憂悠聲道:「郭統領,你管飯嗎?」

呃……

這院子果真夠凄涼,連做飯的人都沒有,難道王上明面上是要封鎖,實際是要監禁餓死這位寵妃?

這……郭統領正在揣摩上意,繼而回憶起花大俠那抹意味深長的眼神,叫他看着辦,此時此刻,這個看着辦真讓他難辦。

上頭只說封鎖,也沒說不管飯。

郭統領良久才蹦出一字:「管。」

「有勞。」解憂言語客氣,抬手招了招狼狗,又說:「順便給我也弄一份吧。」

郭統領:「……」

原來她說的管飯,是意指狼狗的,對於她自己,只是順帶而已。

「卑職這就去辦。」郭統領也不知自己為何這麼聽話,向來對別人趾高氣揚的自己,竟有一日會淪落到為狗管飯的地步。

算了,先受着吧,畢竟以前王上身邊也沒出過什麼寵妃,更不會遣金武衛去封鎖一個民間院子,凡事,都有個初次。

院前台階上,解憂劈了塊乾淨地,掀衣微坐,狼狗仍是喜歡往她懷中蹭,一會兒咬咬她衣服,一會兒狂跑出去,又狂跑回來,老給她弄來奇奇怪怪的東西,鬧夠了之後才肯罷休,便安靜的蹲在她旁邊。

鈴鐺弄丟的時候,她心急如焚,日夜不安,譴責自己丟了那樣重要的東西,甚至覺得沒了鈴鐺,韓餘夫蒙會再也找不到她了。

但是,這狼狗……

她曾回去過一次梨居,但是狼狗已經不在,她心中想,也許這條狗已經流浪到別處,也許已經死於戰火。那麼強大的奴桑,轉眼間灰飛煙滅,這一條狼狗,在這種毀滅的侵亂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有許多事要去做,不管它是死是活,她都沒有花精力再去找。回想起來,為了她的執著,她辜負了很多人,很多事,連自己都不定能原諒自己。

如今見着狼狗,她心中極有欣慰。

至少,它還活着,還活着。

她望着天上依稀的星月,往旁邊狼狗的頭頂摸了摸,哽著音道了句:「對不起啊,把你丟了。」

郭統領提着食盒過來時,便見這位寵妃攜著狗坐在階上,也沒說要顧及什麼形象,一起抬頭看着天空繁星,這很容易給郭統領造成一種錯覺。

一人一狗,好似坐在台階上望天等飯。

郭統領快步走過去,將為狼狗準備的食盒放置階梯上,狼狗聞到氣味,已是迫不及待奔過去圍着食盒打圈,試圖頂開盒蓋。

郭統領見此,右手提着的食盒不敢再放,只好道:「娘娘的膳食,卑職去放到房中。」

「不用。」解憂止住他:「放這吧。」

郭統領照做。

毫無意外的,食盒被她打開,兩份膳食都一一被狼狗添了遍,這狼狗倒是吃的歡快,一點兒都不管它主人。

郭統領杵了半天,感覺她並不制止,明顯是在縱着這狼狗放肆,但既然他人還在,眼瞅此情此景,不得不稟職辦事:「卑職再去備一份。」

「不用了。」

解憂再次出口制止,她眼下沒什麼胃口,再去備一份也是徒勞。

過了許久,仍未見郭統領離開。解憂抬了眼眸,打量着眼前這人,她只知道他姓郭,是夏王近身侍衛的統領,在流華殿見過,卻從未說過什麼話。夏王身邊有花忍,便很少會讓這位郭統領近身相隨。

郭統領盡職盡責的問:「娘娘是否還有別的吩咐?」

吩咐倒是沒有,她溫聲道:「你們王上這幾日,可還好?」

郭統領懵了懵,心底感嘆不已,即便這寵妃被圈禁,心中仍是很關心王上,便回道:「王上一切都好。」

這個回答,不是她想要的,只能說這郭統領太實在,若換成黍洱那小內侍,指不定就能給她講一大籮筐他們王上如何如何食無味,又如何如何寢不眠。

雖是近身侍衛,這郭統領對夏王的了解,只流連於明面,私下的,並不多。

——————

夜幕臨落,天下說已是空無一人,燈火盞盞熄滅,只留下這二樓席位的一盞,花忍皺了眉目,抱劍杵在一旁,望着身側如佛雕的自家爺。

關宅出來后,爺在這坐了大半天。

花忍只能轉動眼睛四處瞧,算是活動脛骨,正想着是否要找個借口去外面走走,卻見天下說的主事人慢吞吞的走過來,花忍便只得繼續釘在原地。

主事人看着這座冰佛,不敢坐,同花忍一樣站在另一側,忽又笑了一下,如常的口吻:「公子爺似有心事?」

南宮祤瞥了眼來人,輕凝的容色緩和了些,只聲開口道:「她記起來了。」

「哦?」東方七宿婉轉的哦了一聲,心中對這個她指誰極為明了,並未顯出太多驚訝,笑聲道:「原來公子爺又是因為那位解憂公主而煩心,之前因她失憶,諸多事情無法一問究竟,如今她記憶已復,公子爺是如何打算?」

「先生曾言,她與皇帝貌合神離,勸我留她一命,征為己用,先生如今覺得,這建議還可用嗎?」

「當時她是權傾朝野的長公主,刺殺她,不如拉攏。」東方眼下搖了搖頭:「而如今,她背後的龍海勢力已滅,攏地一戰又慘敗收場,晉國各處也因不滿她的政令暴亂,她失蹤這麼久,早無當日權勢,此時非彼時。」

南宮祤已聽懂了東方的意思,今非昔比,留着她,沒有一件會對他有利,只會給自己招來一堆禍事。

他聲容堅毅:「若我非要留呢?」

東方七宿微微驚詫,之前她剛入宮時,君王對她可是抱着很大敵意的,甚至對她的來意頗為疑惑忌憚,卻因她失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正好瞧瞧她能有什麼花招,誰知道,這短短一年半載……

君王的心思,往日不曾有半分表露,此刻語氣間忽然的強硬,也超乎了東方的意料之外。

既然自己身為謀士,自然得各方各面都得妥善打點,東方立在旁邊,繼續說:「記得,當年攻入奴桑時,那位解憂公主曾下跪求公子爺收留,因情勢所迫,公子爺沒有應允,今時不同往日,不知公子爺,如今有幾分底氣能留人?」

花忍肯定的點點頭,東方的話,雖全未是實情,卻總是一針見血。

往日爺實力不足,那時又是同奴桑大戰的關鍵時刻,自然不能與晉國翻臉不認,送走她是必然的。

但現今,那解憂公主臭名昭著,是多少人的死敵,晉國大部分暴亂之下,可都是打着清君側的由頭,只盼着她死。若是如今知道她還活的好好的,不知又會激起多少層浪。

爺若硬要留人,要面對的不僅僅只有夏朝朝堂的反對,還有夏天無棄瑕他們對夏天凡之死的怒恨,除此之外,還需要壓得住晉國皇帝及晉國各方勢力,更甚至,得提前做好準備,同那樣紅顏禍水的女子待在一塊,這後世聖賢明君的名頭,恐怕是保不住的。

這幾樣,每一樣難頂得住。

要不然,爺也不會用關玲瓏這個名字替她處處遮掩。

南宮祤思了數刻,聲音低壓:「她若不願,有誰能留住。」

東方七宿吃驚的程度不亞於杵在旁邊的花忍,兩人都難得見君王竟也有如此滅自己威風志氣的一面,這與君王素來坦然自信盛氣凌人的作風,全然不同。

君王若要留人,誰能走得了,竟還需得看人意願?

東方順勢看了眼花忍:公子爺中邪了?

花忍表示攤手:比中邪更可怕。

爺最近幾日的行為已經是越來越摸不透,常去關宅坐一坐也就罷了,來了興趣買些花株回去花忍也沒說什麼,但今日,當街偷偷尾隨一個女子,捨出大半金武衛鎖住關宅,讓人很難費解。

花忍心中只覺有個不好的念頭,爺怕是對那女子動了真情,要留住一個女子的心,也許毫無辦法,但若是要留住人,這辦法可就多了。

東方彷彿從花忍無奈嘆息的表情中讀到了許多信息,回過頭來,笑意有點大,接話道:「也許,早在那位解憂公主跪求收留時,公子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留下她,搶個女人又有何不可。這樣後面一大堆事,只怕都得改寫。」

南宮祤皺了眉目,因東方一句話,容色顯出幾分複雜,冷哼:「她可真是搶手。」

東方聽其言語之外似乎另有別意,想起那解憂公主和親奴桑時,便惹得父子叔侄相爭相搶,若公子爺也出手搶女人,只怕是自降身價,和那些毫不講理的北方蠻人無任何區別。東方得見他面色不妥,立即賠笑道:「開個玩笑,公子爺不必當真。」

東方打心底里不覺得堂堂夏朝君會被這些情情愛愛所困住,一個女子而已,哪能值得這麼掛思,君王所憂的,應該是另有他事。

那位公主,能為己用,便是幫手,若不聽話,就是勁敵。

那麼,該如何取捨?

東方道:「她已復記憶,又如此費心接近公子爺,必然有所圖。我猜,這位長公主在晉國已失勢,如今現身我朝,或許想拉攏公子爺助她做些什麼,公子爺不如先以靜制動。」

聽及東方的話,南宮祤眉色輕擰,又是一陣長思。

「不過,這位長公主非善類,公子爺還是要小心應對為上。」

——————

郭統領一夜無眠,守了一整夜,關宅院子裏再無其他動靜。此刻,他在門外徘徊不已,愁眉苦臉,不知自己這差事要何時了結,堂堂金武衛守衛後宮寵妃,這要被那群大臣得知,還不得往死里諫。

如此想着,郭統領一抬首,便忽見有一輛馬車駛過,停落門前,郭統領正要上前說不可在此停留,往前瞧清,卻見趕車人正是內侍黍洱。

那這車內……

不及郭統領多想,南宮祤已掀簾下車落地,郭統領一驚,忙迎禮:「卑職見過王上。」

南宮祤隨意抬了抬手,說了句不必多禮,就已經踱步踏入宅內,絲毫不管郭統領還想要說些什麼。

黍洱卻是沒跟着進入,對他有禮:「郭統領辛苦了,王上特意吩咐奴才帶了些酒菜和糕點,勞煩郭統領給各位侍衛分一分。」

說完,另一輛馬車緩緩行駛過來,車上全是酒菜食盒,郭統領掀開一個看了看,露出驚詫之色。他是王上近身侍衛,王上曾也偶爾會賞賜他些上好的酒及點心,今日這滿滿一車,所有侍衛都有領賞,陣仗忒大了些。

郭統領此刻對這親賜的福利沒點興趣,便派了個衛卒過來拿下去分,走近幾步,擠眉瞧著那院子,反同黍洱道:「這如今,到底是何情況?」

黍洱給了句話:「封鎖是封鎖,郭統領切莫怠慢。」

郭統領瞅著王上那急切模樣,便知裏頭女子必得好好供著,郭統領繼而嘮嗑道:「只是我思來想去,也不明白,這明妃到底犯了何事,竟讓王上下令封鎖圈禁,如今,王上又如此迫不及待前去相見。」

黍洱笑道:「尋常夫妻過久了會吵架,這君王寵妃也難免會吵上一兩回,只是陣仗有些大罷了,待王上消了氣,郭統領便可歸原位。」

郭統領嘆了口氣,略表堪憂。

關宅內院。

南宮祤推門步入寢房,左右沒瞧見她人,房間空空蕩蕩的,他愣在原地,忽既有個不好的念頭一下子竄進腦海。

她,跑了?難不成這關宅院子圍成這樣,都能讓她悄無聲息的跑了?

他眉目深皺,正要步出正院,卻忽的聽到一聲狗叫。

那是……偏院?

他行了過去,偏院是廚屋雜院,堆積了不少東西,而她正屈膝蹲在院子井口邊,拿瓢舀著剛提上來的水,不緩不慢的從上淋下,侵倒在狼狗身上,似是在給它洗沐。

解憂今早醒時,狼狗準時蹲點,又吵着她鬧,她摸了摸它的絨毛,有點硬,還亂糟糟髒兮兮的,這是有多久沒人替它理過了?

如今被監禁,閑來無事,她不妨替它整理一下。

狼狗喜歡動,並不老實,還時不時抖擻一下身子,甩她一身水,如此數次,狼狗玩的很開心。解憂面色間很是無奈,卻又不能拿它如何,只能嘴上過過癮:「你再這樣動,我會宰了你。」

狼狗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仍然如此。

她不得不咬了牙,搖了搖鈴鐺:「想吃肉,就得聽話,你再瘦下去,就只剩骨頭了,我可不喜歡。」

不知是鈴鐺聲的緣故,還是狼狗聽懂了她的話,不再戲耍,晃了晃焉焉兒的腦袋,狼狗匍匐了下去,這才任由她造作。

南宮祤看着她手中那抹鈴鐺,眉目間一片隱色。

他一直沒有出聲,狼狗雖看見了他,卻也沒有叫喚,直到洗浴完畢,狼狗抖了最後一次,甩了她一臉水珠,她氣急,欲抬手打它幾下,狼狗忽的往一旁竄去,她一起身,才知他就站在身後,微微一驚。

風吹過,揚動她的長發衣裙。

她還是昨日那套淺白裙紗,沒有特意梳妝,頭髮亦是懶懶散開,她久久注目,望進他眼底。

她不同於關玲瓏,關玲瓏的眼神里總有古靈精怪的小心思,有灣如泉水的清明,有着對事事探知的好奇。

關玲瓏……

在聽及她為他舍血利索下刀子時,在他見到那冰玉重回他手中時,他從來沒有那麼想要不顧一切的衝動。他答應過要圓她小女子的痴心,他賭她不會死,他認定了她的心意。

但最後,食言的是她。

他也許有得到過她一絲真心,但不幸,很短暫,悄然無息的又失去了。

她不是她。

他需要重新認識她。

因為此刻冥解憂的眼中,有堅韌不屈的定毅,有不顯怯弱的穩重,有閱歷豐富的狡猾,也有讓人無法探入更深的迷霧。

原來她記起一切的樣子,是這個樣子,是他不認識的樣子。

她常已軟弱的姿態依附他太久,讓他忘記了她曾經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從始至終,他都不應該把她當成普通的女人,她一直都是對手,她的掌控朝政謀心籌劃之能,不會比他弱,她的排兵佈陣也打的夏朝退避三舍,而她的上位,沒人敢說不沾點血腥。

她是冥解憂,權傾朝野,智計無雙,高高在上,目中無人。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會承認自己失憶后,對一個男人做過那些不知羞恥輕浮的事嗎?

不會的。

她不僅不願提起,也不願承認,甚至連裝都不想裝,輕描淡寫的一句關玲瓏與她有什麼區別,已把她如今的身份挑得清晰明了,也明明白白的把她冥解憂與關玲瓏劃分得一清二楚。不管是關玲瓏對他的情意,還是關玲瓏方圓的願景,對她來說,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

他也曾念想,或許她還可以是關玲瓏,還能讓他有幾分掛思,可他還是要面對現實,現實里,有些殘忍的事可以把他不該有的那點心思掐的灰飛煙滅。

解憂定了片刻,才復穩面色,走了過去,同他站在廊下。見他盯着自己,思緒不寧,她繼而啟了啟薄唇:「昨日是跟蹤,今日便又偷視,夏王這要意欲何為?」

他復了神色,眼眸勾緊,面容卻淡然:「我有叫你,何來偷視。」

解憂清嗓反問:「哦?你叫我什麼?」

他用極為平靜的眼神望着她,她的臉上全然不見絲毫波瀾,平平如常,他輕聲開口叫出她的名字:「冥解憂。」

這一聲,仿如重新相識。

解憂輕然般的看了他一眼,從他口中喚出這個名字,她竟還有點不習慣。

不同於昨日的面怒目狠,他冷靜了許多,她心底由是佩服,果然不愧是從容自如處之泰然的夏王,只需一個晚上便能想清楚,然後接受這件荒謬的事。

失憶?在她看來,實是荒謬。

他昨日那一句輕狂出口的'你不是她',就說明了一切,關玲瓏在他心中應當已經死了,一個無關的死人,還有惦記何提起的必要呢。

對於他念出自己的大名,她差點想回一句,初次正式謀面,久仰。

可是,面前這個人,陌生也熟悉。

她失神了一瞬,壓住心中微亂的念頭,嘲了一聲:「這世上的緣分,真是奇妙,你以前,曾用別人的名字誆過我,而我如今也用別人的身份欺你,算扯平了。」

「緣分這東西,難說的定,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你會成為我的對手。」他言語平和,唯獨最後對手二字,卻加重了力道。

「對手?」她眸色暗了暗:「我以為,你我是敵人,對手二字,未免太抬舉我了。」

南宮祤眉目隱隱:「敵人只可能是勢不兩立和你死我活。」

「而對手,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她言語輕緩,極為淡然的補充。然後說:「但我冥解憂走的道,是離經叛道,大逆不道,你的道,是萬載功過,後世千秋,如此相悖,何來的惺惺之惜。」

他將她當成對手,曾對她有些許的憐惜,而她此刻卻已非常明白的告知,兩人從來都不同道。南宮祤沉了嗓音:「若你把我當敵人,那為什麼要千方百計賄選近我身邊,你就不怕一旦輕敵,會有什麼後果?」

「我做事,可以不計後果,哪怕是付出性命。」她淡了聲,彷彿沒把面前的敵人當回事,又說:「當時,選了這條路后,我同薛小成那小魔頭打了個賭。」

原來,她與薛小成早就相識,還知道那是個小魔頭,難怪薛小成一開始就混在她身邊,虧他還好心提醒她要當心。南宮祤不免挑眉:「你與他賭了什麼?」

「賭你不認識我。」

她用着篤定的語氣。

「可笑,我怎可能會不認識……」他原是反駁冷蔑一聲,但說到最後,只覺自己的聰明被她反誤,他聲音放慢了一些,又補上:「你聞名天下,當然認識。」

「可我不認識你。」她話語輕然了些,說道:「如若不是那次我誤入夏軍營地,知道了你身份,恐怕你在我記憶中,永遠都只是一個叫夏天無的人,你什麼樣子,我根本就不記得。」

他微微斂了下眸子,對於她所說的,他一點都不意外,他與她本就只是少時見過,何況他還用過易容術,最後才讓她見了真容,憑她當時那副天真模樣,能深深記住他才是見鬼。

她微微嘆息:「我想着,我都忘了你長什麼樣,也許你也忘了呢,可是在落塵庵,當你脫口而出叫我名字時,這個賭,我就已輸了。只是我很奇怪,哪怕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名字,可你與我只在年少時見過一面,你是如何不假思索一眼就認出我的?」

南宮祤眉眼跳的厲害,想起在關家鎮落塵庵的院子,他甚至情急之下還說過化成灰都認識,如今經她提起,仿若成了笑話。

他道:「你真這麼自信,賭我不認識你?」

她氣定神閑:「當然。」

「你變了。」

她一怔,皺眉道:「你在說什麼?」

他說:「你會撒謊了,這麼廉價的賭,對方還是薛小成,你覺得我會信?也許你不確定,我到底是否認識你,但是你很確定,你的目的是什麼。」

解憂搖了搖頭,她的目的,清晰明了,是能接近並且見到夏王。

至於是不是年少時見過,他是否認識她,根本就沒關係,她剛才只是特意同他懷舊共勉提一提,緩緩緊張勢敵的氣氛而已,畢竟相識一場,她也並非是來同他相互廝殺的。

只是拙劣的謊言編的太扯,騙不過他。

她望着院中亂竄的狼狗,沉聲道:「我再如何賄選,最終也只能進到鄲陽,其實我與薛小成賭的是,我能不能見到你。」

「你這麼有把握贏么?」他問。選秀的過程也許會千曲萬折,即便她賄選關家鎮,可從一個鄉野地方進入宮廷,何止千難萬難。

更何況,選秀本是太后同其他朝臣弄出來的,他不僅沒當真,甚至有撤銷之意。

「沒有把握,所以才要賭啊。」她微微笑了一聲,似乎是極為勝意,容如清泉:「雖然那晚我出了意外,但最後,我還是贏了。」

但她的笑容中夾了一絲苦意,她臉色漸漸暗淡:「儘管,我什麼也沒做。」

他眼皮再次跳的厲害。

她費盡心思把自己送到選秀名冊里,眼看就要進鄲陽,結果,她卻出了意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目的,若不是因緣巧合他見了花冊上的名字,招她入宮,她完全沒有近到他身邊的可能。

與其說是她處心積慮,倒不如說是他後來故意在給機會。她正因明白如此,所以此刻站他面前,可以毫無慌懼。

「你……出了什麼意外?」他似乎想問清楚。

「不重要。」她微微握緊了手,對於那晚的事顯然並不願提起,沉斂過後,才又說:「如今,你我雖然是不同道的敵人,但未嘗不可共謀。」

共謀?

南宮祤黯了一下眼眸,想了什麼,問:「你想與我謀什麼?」

她望着遠處,瞳色輕明。

「萬里疆土,天下河山。」

這八個字從她口中說出,南宮祤是有些訝色的,他唇角一冷,有些諷意:「你想要天下河山,只要你開一句口,自然有人會雙手奉上,何須費勁與我共謀。」

她聽得出夏王言語之間指誰,時至今日,還是會有人覺得她與皇帝狼狽為奸,情誼纏綿。

「我如今落魄至此,明白了一個道理,凡是別人給的東西,都無法真正據為己有。」她神色微變說:「皇帝一步步的用仇恨誘使我,給我生殺予奪的權力,給我滔天權勢,我要什麼,他就給什麼,但那都不是真的,我唯一的心腹,只一個龍海冥家。」

「他可以縱容我欺上瞞下,放任我攪亂朝堂,可他也怕我,怕我會不受他控制,在我下手之前,他最終還是痛下狠手滅了龍海,沒留給我一絲反撲的機會,世人妄言,說什麼我權傾朝野,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其實在帝王前,都是螻蟻,被人捏在手中,有何不一樣呢。」

她薄唇再啟:「而且你錯了,我並不稀罕疆土河山,我從始至終,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讓這個天下,不再姓皇甫!」

南宮祤至少是有驚訝的,單論她以往的所作所為,全是在幫皇帝鞏固實權,只不過皇帝承了她的情,卻又轉手覆滅了龍海這處心患,她與皇帝之間的博弈,總教人看不清。

而他從不知,她竟有這樣的想法。

天下皇權,不再姓皇甫!

他嗓音沉沉,問:「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眼神更輕,幽遠無限:「他殺我丈夫殺我孩子,折我羽翼,我只要他,國破,家亡!」

明明該是憤天怒怨的字語,她卻是輕飄飄的說出來,但他從她沉澱的眼中,仍是讀到了超乎意料的恨意。

她奪權攝政,只為顛覆皇權,她從來不管社稷蒼生,也不在乎。

似乎她所做的,僅僅是一個女人的報復。

南宮祤沉吟良久:「你與我共謀,是賣國。」

她面色郁沉:「賣國算什麼,造反刺殺我都做過,可無論晉國內部如何分崩離析,晉國還是晉國,仍然姓皇甫。我明白,要想徹底顛覆皇甫,唯有借外勢,就如你們對付奴桑的謀略,引之內亂,合謀而伐。」

南宮祤看着她,面色驚變複雜。

奴桑……她提及了奴桑。

她容顏明清:「你圖你的天下河山,我報我的仇,不同道可同謀。」

南宮祤穩住心境:「你曾與我朝幾番大戰,將士死傷無數,如今你說同謀,我憑什麼信你?」

「兩國交戰,互圖利益,有死傷本是正常,你我不至於因此交惡,再而信任這種東西,隨時都可翻臉,與其糾結於此,不如你想想,有我在,能幫你什麼。」

南宮祤看着她,她身上真是沒一點關玲瓏的影子,兩國交戰,雖是互為利益,可那些因戰爭而死的人,她竟是一點都不憐惜,在她眼中,何嘗不是螻蟻呢。

他嘲道:「你如今失勢,被困此處,能有什麼籌碼?又能助我做什麼?」

「這地方,困不住我。」她朝狼狗招了招,狼狗跑過來乖乖的蹲她旁邊:「就如,天牢困不住龍姑娘,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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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祤憂:宿命緣劫,浮生何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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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奪取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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