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施恩寵皇后仁慈

()得知太后崩逝的消息，允禵在湯泉，又是一場脾氣。監聽之人唯唯諾諾將十四阿哥的出言不遜轉呈胤禛，他批著奏摺，淡淡吩咐了「以後有情況，隨時讓朕知道」叫人跪安。我從避讓的帘子后出來，安靜坐在扶手椅陪他。

一上午，有人提議擴修圓明園，有人提議秋狩木蘭恩施蒙古諸王，胤禛都以國喪未過不思玩樂的名義搪過。我聽着屋裏唰唰響着的硃筆，打量自康熙走後一切未變的澹寧居，想起潛龍邸里的花廳，道：「木格子窗戶到底不敞亮，傷眼睛，不如趁現在少雨，工匠好做活兒，把養心殿、澹寧居和九州清晏的窗戶都換成玻璃的。」

太監宮女屏息凝氣，胤禛專心批摺子，說了好大一會兒，竟沒人理我。我不再說話，看外頭太監昂頭粘知了，胤禛道：「好。」

宮裏本就無聊，站的位置一高，他可以日理萬機，我只能每日把例行該看的看了，該照料的照料了，然後泡在他這裏，日復一日，從夏到秋。

玻璃裝好，炎熱的天氣已過。我再一次無聊地窩在澹寧居，看胤禛擺弄他的第一批密折匣子的成品，允禮弘皙方回過事出去，外面響起兩道敲門聲。

「咚咚咚，猜猜我是誰！」

我頓時坐直身子，看胤禛沒反應，小聲道：「哎，你閨女回來了！」

「哪裏？」他放下匣子，我看門外，手指堵在嘴唇上，「別做聲，我出去嚇她。」

「拐彎抹角做甚，」胤禛道，「沛沛，阿瑪聽到你了！」

「唔，」沛沛進門，緊緊皺眉，「阿瑪真無趣。」

胤禛下去抱她，「只要朕的女兒一樣有趣就成。給阿瑪抱抱，長胖沒有。」

沛沛抬起手給他抱，回到地上后鬆開他，走到我身邊道：「十三叔家裏孩子可多可好玩兒了，沛沛都沒姐妹，太不公平了。」

我想把她像小時候一樣抱在腿上，試了試實在太重，只好安安分分放在地上，笑問：「沛沛有什麼主意嗎？」

她手上勾著一個小繡球，想了想，跳在我腿上，說：「看你們了。」

胤禛嚴肅地抿緊嘴唇掃屋裏的宮女太監，沛沛看到他眼神，忙道：「跟他們沒關係。是你，還有你。」她想着害羞，把腦袋藏進我懷裏，我摸着她頭髮，想十歲的丫頭老不懂事，笑道：「只怕額娘愛莫能助了。」

「為什麼？」沛沛抬起頭，嘟起嘴，瞪着我。

我道：「是你要兄弟姐妹，又不是額娘要兒子女兒，憑什麼要叫額娘阿瑪幫你完成這件事？」

她的嘴越嘟越高，看了搗鬼使壞的額娘看面無表情的阿瑪，道：「你們是沛沛的額娘阿瑪，難道沛沛有麻煩，不該幫么？」

「該幫，」我道，「不過這不是麻煩，這是你的小貪念。」

「那，那，那弘皎的兄弟姐妹都叫十三叔十三嬸阿瑪額娘，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你幹嘛不回去問問弘皎的意見？」

沛沛愁眉苦臉地看胤禛，胤禛聳聳肩表示難當大任，踱回書桌看摺子，我彈了彈她的小繡球，問：「十三嬸給你做的？」

「是，」沛沛生氣了，拉長臉，「十三嬸好能幹，沛沛不想做你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額娘的女兒了。」

「哦，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個小豬豬生在福中不知福呀。」我發現自己無聊久了，最有興趣的事情就是不正經地逗沛沛，她嘴巴撅越高，我越開心。

果然，撅著撅著，「你們真討厭，」沛沛罵了句，氣沖沖走了。胤禛把頭猛地從摺子裏抬起，隔着玻璃看她一路發脾氣，無奈地嘆口氣道：「這回是你慪的她，與朕無關。」

我道：「你是皇阿瑪，為什麼見着有人慪你女兒，不幫？」

胤禛看向我，撇撇嘴，復把頭埋進摺子。

「沛沛，」回到宮，我牽着小狗敲她的門道歉，她坐在裏面，直說：「我不聽額娘大騙子的話。」

我讓小狗用爪子撓門，說：「你不出來聽大騙子的話，就要後悔了哦。」

裏面安靜了。我趁熱打鐵，「乖女兒開開門，開了門，額娘給你變好多好多兄弟姐妹出來。」

「我不信。」她說。

「不信，就見證不了奇迹。」

剛出生不久的小狗聽話的「汪汪」。沛沛琢磨了會，起身，開門。我把小狗抱到她懷裏，說：「額娘想了個法子，能給沛沛變出幾個姐妹。」

沛沛摸著小狗的毛，問：「快嗎？十三嬸說生個孩子起碼得一年時間，你要給我變幾個，是不是要好多年，那時候我長大了，就不和小孩子玩了。」

我道：「快，當然快，額娘才不想一大把年紀給你生妹妹呢。」

「那姐妹怎麼來？」

「親額娘一下額娘告訴你！」

沛沛踮起腳尖乖乖親我，我閉眼享受柔軟嘴唇貼在臉頰的甜蜜滋味，道：「沛沛等三天，額娘讓咱們大清再多三個小公主。」

「不要，」她說，「我才等不及呢，一天一個。」

我說：「一天三個，豈不是更有驚喜？」

若不是沛沛鬧騰要姐妹，我險些忘了十幾年前我們欠下唐珍兒的債。為示恩典，胤禛即位之初便封廢太子允礽次子弘皙為理郡王，賜邸京郊鄭各庄。因胤礽奉先帝旨意圈禁咸安宮不得挪動，其妻妾子女皆隨搬遷，原太子妃瓜爾佳氏早已逝世，如今的女主人自然而然是弘皙親母李氏，哪容得珍兒說話的餘地。

我思量當初終究是我們負她，如今江山已定，她女兒與沛沛恰好同齡，下道懿旨將她女兒收為養女，既顯雍正帝仁愛兄弟隆恩浩蕩，又無形抬高唐氏地位、圓滿沛沛心愿，一舉三得，豈不好。不過，我轉圜一想，單收廢太子女兒太過刻意，不如多收幾個，因此請了旨，從內務府拿玉牒過來，和沛沛一塊挑她未來的小姐妹。

沛沛從怡王府回來，第一喜歡允祥的女兒，查年齡康熙五十三年兆佳氏福晉之女，便拿了硃筆，輕輕圈了。第二個，她嘟著嘴，知道廢太子的女兒非選不可，這個便挑得分外小心，來來回回，反反覆復，猶豫不決地拿了筆放下，放下又拿上，就是決定不了勾誰。

我握起剪子剪燭花，讓光線明朗，接過她手上的玉牒，見這些孩子有大有小，有嫡有庶，搖了搖頭，「只許選和你年紀差不多大，嫡福晉所出的女兒。」

「她怎麼解釋？」沛沛置疑珍兒的女兒。

我道：「額娘喜歡她跟喜歡你一樣，不用解釋。」

「就是說你不喜歡十三叔的女兒了？」她挖圈套給我跳，我當即否認：「只要你選的額娘都喜歡。」

「好，」她也明白得寸進尺不會有好果子，揀起硃筆皺眉思考。符合我所說的兩條的格格已經很少，沛沛想了想，覺得和十六叔比和其他叔叔熟悉，便圈了庄親王允祿的長女。

皇后懿旨第二日就聯合皇帝聖旨下達，沛沛和我選中的這三個宗室女孩兒便成了新帝雍正的養女，進宮撫育。

咸安宮內的廢太子允礽一心求恕，當即奏摺謝恩，胤禛看了，將摺子遞給我，「允礽字進益了，文章也進益了。」

滿紙歌功頌德的話，我略掃兩眼道：「連熙朝廢太子都感念皇上，可見皇上祚承大統，名正言順。依我看，回個顧念兄弟之情的硃批，連同原折抄錄在邸報，印發到各個王府、總督和巡撫去，如此天下皆知，於聖上甚好。」

「皇后英明。」胤禛贊同地濡墨，接回摺子。

我揀起綉籃，回到沛沛逼着我給新姐妹做荷包的活里，按綰玉教的扎花法就是扎不好，綉了兩針放下，商量道：「那三個格格雖已進宮，皇上也發了諭旨封她們做養女，到底沒有正經冊封儀式，不夠莊重。最好明兒召禮部官員談談，挑個黃道吉日，把她們四個和走了的潔明都封為公主，我也好由著頭把媳婦、誥命邀到暢春園來，也算是表明大清空缺了三十年的中宮終於有了主。」

「也好。」胤禛道，「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朕給你個機會教訓三福晉。」

我抱着一籃子的碎布片登時笑了，「本宮沒有這樣小心眼。」

「朕有。就當是為朕好好教訓，朕給你撐腰。」

我哧一聲，不理他，垂頭做針線。他批完摺子，坐到炕上，我的背後，頭靠在我的肩膀，揀起花樣子看了看。澹寧居里伺候的宮女太監無聲退去，我照着綰玉畫的樣子艱難扎花，他卻微眯雙眸，把我頭上的簪子、釵子、發板一一卸下，放下一頭烏木般的長發。

我無奈，假裝仍在扎花，他轉頭，噗地吹熄蠟燭。

「我在繡花呢。」我假嗔。

他橫抱起我的腰，「朕坐一天太累了。」

「太累，讓宮女幫你揉。」

他放下我，「自家有媳婦兒為何不用。」

「沛沛的荷包……」

「噓，」他堵住我的唇，輕柔吮了一口，「永遠給朕記住，沒有朕，就沒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