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前夕的第十二天
數十年如一日的盤旋在東京上空的巨大飛艇——天空帝國。
漆黑的房間里銀色長發的美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手中舉著一杯紅酒,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明明是柔和的眉眼,在漆黑的只有絲絲月光透進來的房間的襯托下,帶着幾分頹靡。
像是已經盛開到極致即將腐爛的花朵。
遠處突然傳來有規律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直到來人站定在門前,停留了一瞬,然後輕輕的敲了兩下門。
「請進。」青年柔和的說。
隨後門被推開了,站在門口的只有一位嬌小的少女,沉靜乖巧。
「初次見面,威斯曼先生,我是北野玲央。」
……
和在照片上的感覺不同,威斯曼先生本人那種……像是活着的軀殼的感覺更加的明顯。
那種氣息幾乎是鋪面而來。
雖然非常不合時宜,但我心裏還是冒出了一個疑問。
如果一個人的心,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也幾乎沒有什麼求生的意志,到底為什麼還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我突然就不急着把他重新帶回到地面,去完成那些本就該屬於他的工作。
在青年溫柔的視線里,走到他面前,坐在了他的身邊,順着他的視線向外看去。
只是天空而已。
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說實話,我對威斯曼先生非常的敬佩。」
白銀之王聽說過這位少女,中尉曾經把她的書帶給過他。是一位思想奇特的人。
這次見面,本來以為是好友派來勸說他的,拒絕的話已經在嘴邊了,卻聽到她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因為我曾經的研究嗎?」除了這個他也想不到什麼別的理由。
「那個當然也是一方面啦,」少女的語氣輕鬆,「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很好奇。」
「事到如今,是什麼支持您熬過了這幾十年呢?」
「過了幾十年一樣的日子,和只活一天有什麼區別?」
白銀之王想到她的那本書。
一時竟也無力反駁。
他思索自己的生活,的確和書中時間停滯的人並無不同。他是不變。
他突然愣住了。
如果真如書上所說,那他的結局應該是……
「我換了個角度思索,」少女歪著頭,沉思著,「如果是我的話,要麼在當時就憑藉着一腔怒火,燃燒自己也要報復回去……」拉着所有人一同殉葬,直到怒火被平息,或者自身迎來終結。
「要麼忘掉那些重新好好認真生活,要麼……」
「就直接死掉好了。」
白銀之王呼吸一滯。
轉頭看向身邊坐着的小姑娘。
短短的幾分鐘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個女孩,平靜沉着的表皮之下,有着時刻在洶湧咆哮的某種東西。
那是能夠拉着周圍的一切毀滅的瘋狂。
她很危險。
雜亂的思緒最終變成了這四個字出現在腦海里。
不管是對於這個世界也好,還是對於這個女孩本身來說。
他想說些什麼,可是又確確實實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他到底為什麼沒有為克羅蒂亞報仇?為什麼要度過這漫長的像是永無止境的每一天?
「既然您活着也如同死去,那為什麼不幹脆的……?」
……
……他為什麼不幹脆死掉好了呢?
為什麼……
白銀之王手中的酒杯就這麼掉在了地毯上。
聲響驚動了我,我轉過頭看去,發現了白銀之王的眼神有些渙散,神情迷茫。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跑題了。
趕緊連聲道歉,「抱歉!威斯曼先生!「
我站起來,緊張的面對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還是沒有回過神的樣子。
「這次來是希望您能重新加入到德累斯頓石板的研究中!「我誠懇的看着他。
「……抱歉,我已經不會在管地面上的事了。」悲傷又歉意的回答我。
「那麼,如果不只是地面上的事情呢?」
趁他沒有反應過來,我掏出了自己的白紙,用上了我半吊子的陰陽術。
「我說的天花亂墜,也比不上您親眼所見,那麼就請睜開眼睛看看,您蒙住自己雙眼的日子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將提前畫好的符紙夾在手中輕輕的吹了口氣。
符文從符紙上飄了出來,圍着兩人轉了一圈,最後發出了光芒將兩人吞沒。
等到白銀之王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竟然已經出現在了地面上,他轉了一圈,沒有找到那個小姑娘,卻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世界……在燃燒嗎?」
他很難形容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天空在坍塌,像是藍色的畫布被燒灼出一個個空洞,空洞之下,某種危險強大又恐怖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漆黑的粘稠物質像是有了自己生命一般向他一步步逼近,他下意識的後退。
啪——
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他回頭看去,自己竟然已經被那種物質給包圍住了。
正想離開,黑影拉長纏繞上他的小腿,像是攀附大樹的藤曼,寄生、汲取。
有什麼東西在順着接觸的地方快速的流失,他感受到了,他在供養這個東西。
虛弱的彎下腰,呼吸不上來一般大口喘著粗氣,他的眼前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幻覺。
「克羅蒂亞?」
美麗的小姐站到他的面前,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正當他想要歡欣的擁抱她的時候,克羅蒂亞的臉猙獰起來。
「你為什麼不為我報仇!你這個廢物!」
克羅蒂亞的臉上出現了血跡,本來粉嫩的臉頰變得青白,就在他面前又一次死去,化為灰燼。
這一次,帶着對他無盡的埋怨和恨意。
不……不……
「姐姐……」
身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聲音,有中尉的,還有其他人的,他們都在說着同樣的話。
「你為什麼不去死?」
白銀之王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腦袋,神情痛苦。
突然,他感到自己手腕傳來一陣皮膚的溫熱觸感。
「跟我來。」
拉力從那裏傳來,輕而易舉的就帶着他掙脫了那個他怎麼也掙不開的東西。
他就這麼跟着她跑了起來,穿過無數被吞噬掉的地區。
有的地方連地面也出現了空洞,像是一不小心就要掉進去,然後成為他們的一部分。
等到兩人到了一個屋頂的天台才停下來,這裏是難得的安全的地方。
「您沒事吧?」是少女擔憂的聲音。
白銀之王勉強的笑了笑。
.
我說過我是個半吊子陰陽師。
這個符咒還是我第一次使用,書上說的很明白,能夠將使用者想要的景象轉化成幻境,離開也只在使用者一念之間,等到裏面所有的活物都離開,幻境就自然而然的坍塌了。
結果一進來,我就找不到威斯曼先生了。
「果然還是功夫不到家的緣故。」
這裏是我想要展現給他的影吞噬世界的表現,的確是我的腦海中曾經閃現過的畫面。
找到威斯曼先生的時候,他的臉色很不好,看起來被嚇壞了,他也確實應該被嚇壞。
畢竟我第一次見也被嚇得夠嗆。
但他這種狀態就不能繼續談論事情了,所以我還是把他帶着離那些東西遠一點。
「這就是我們面臨的未來,威斯曼先生。」
我將影的事情講了一遍。
「正確來說,世界的的確確的陷入了危機之中,」面上帶上了悲傷,「如果放任不管的話,所有人就都完了。」
「現在,只有您,能夠拯救我們。」
威斯曼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上回過神來,聽到這些話,反應還有些遲鈍。
「我?」
「沒錯!」我斬釘截鐵的說。
上前握住了他的雙手,真誠的懇求,「只有借用德累斯頓石板的力量才能擊敗它」
「而您是德累斯頓石板的最佳開發者。」
「不……」
「相信我!」我直接揚聲打斷了他。
「那並不是會給人類帶來毀滅的東西。因為現在已經不是人類內部的問題了,而是來自人之外的問題,那麼對德累斯頓石板的開發當然是越深入越好。無論什麼樣的力量,只要能擊敗那個,」我伸手指向了遠處從天際傾瀉下來如同瀑布一樣的影,「那一切都有救了!」
威斯曼看着這個世界陷入了沉思。
少女會到飛艇上來,本來可能就是中尉同意過的,她一定不可能欺騙他。
「威斯曼先生,您的心早在克羅蒂亞小姐死去的時候就一同死去了,可是這麼多年,即使重複著相同的每一天,您還是活了下來,我不相信您心中什麼都沒有。」
「您自己本身,就還在求生,而不是求死啊。」
他……想要活下來嗎?
威斯曼看着這個殘破的世界,沉默著。
看着他的表情,我舒了口氣。
他一定會按照我所想的去做。我很清楚。
威斯曼先生的弱點實在是太明顯了,明顯到讓人想要故意忽視都不行。
姐姐的死亡讓他脆弱,科學家的責任感讓他堅強。
微不可見的笑了一下,我將他帶離了這個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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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騰的世界裏,在兩人消失之後,突然出現了輕巧的腳步聲。
那個人無視了所有的影,踩着他們來到了那個天台上。
最讓人驚奇的是,那些影竟然也無視了他,半點也沒有傷害他的意思。
「竟然跑到這邊來了。」來人含着笑意的說。
「這可真是危險……」
抬起手,那些像是永遠不知停歇,怎麼也喂不飽,只知道瘋狂的吞噬、吞噬的影,像是黑色的流沙一般匯聚在他白嫩的還帶着疤痕的手掌上,意外的乖巧。
風捲起了他柔軟的黑髮。
像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再快一點吧,玲央。」
影倏然張牙舞爪飛舞起來,遍佈了整片天空,世界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