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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王爺預備着怎麼辦?」蘇佑問道。
「薛常青是小婿的義父,這幾年也多隱忍,必能為我所用。但也正因此,周則正在一點一點的削弱他在朝中的勢力。宋濂是丞相,在周則娶了他的女兒之時,兩家的勢力就捆綁在了一起。何氏兄弟是周則母族的親戚,看着像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但也不是無縫可尋」,蒼璽說道。
蘇佑點了點頭,與蒼璽一起分析道:「旁人我不了解,但這薛侯爺是個赤膽忠心的。雖說如今的朝廷已然是烏煙瘴氣,原來的老臣都不敢說話。但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朝廷中的舊臣大部分都會站在王爺您這一邊。眼下,肯在朝里說話的恐怕也就只有薛侯爺和陳秋實了。」
「不錯。我已經讓蒼洱與程鉞先我們一步去金陵聯繫陳秋實老將軍與傅長川」,蒼璽說道。
「傅長川?」蘇佑問道。
「傅國公的兒子,傅瓷的長兄」,蒼璽解釋道。
聞言,蘇佑沉默。原本還在金陵為將的時候,他就覺得傅騫不是個善茬,不知道他的兒子會不會隨了他。
見蘇佑良久不開口,蒼璽解釋道:「傅長川此刻應該對他的父親恨之入骨了。從周則繼位以來,他與五長公主的日子都不好過,周則還囚禁了太后。並且——」,蒼璽故意頓了頓,而後說道:「據本王所知,讓寄好公主嫁給胡人的主意也是傅騫提出來的。」
想到蘇佑不解朝中情形,蒼璽主動解釋道:「寄好公主是傅騫的女兒,與傅長川一母同胞。」
聽到蒼璽解釋一通之後,蘇佑對這位傅國公是愈發的瞧不起。按照年齡算下來,他的女兒應當正是芳華,卻讓這樣一個女兒陪着一個已經年逾五十的老頭子睡覺!
但這些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蘇佑不好插嘴,遂而只能應下。
說完這些人際關係之後,蒼璽又與蘇佑拿出了地圖,開始討論下一步的軍事戰略。兩人商定,行軍之事必然是要保密的,商議一番后決定大軍晝伏夜出。這二位都是頭腦聰明的,這更是在戰略上不謀而合。待兩人把心事剖開之後這麼一聊,不知不覺竟然聊到了東方魚白。
看着天開始發亮,蒼璽才出了蘇佑房間的門。
出門之時,那三位身穿鎧甲的男子還警惕的站在門口。看見蒼璽出來之後,怒目瞪着,蒼璽沒多言語,很快進了自己的房間。
回屋之後,蒼璽沒有立刻就睡,而是在窗口坐了好一陣子。
此刻,也不知道傅瓷到底如何了。
現在,他不求別的。只希望傅瓷這一路上能夠平安,只要到了季十七居住的那片竹林,蒼璽懸著的心便能放下許多!
呆坐了許久之後,睏倦來襲,蒼璽只好囫圇個兒的往床上一躺。
天漸明,方才被蒼璽還念叨著那位主兒才慢慢睜開了雙眼。
看着坐在自己床前的那人,傅瓷詫異問道:「你一夜沒睡?」
季十七點了點頭。傅瓷看着他的眼睛裏有些血絲,心裏有些愧疚,遂而說道:「你放心,我沒事兒。」
聽傅瓷這麼一說,季十七有些激動的忙說道:「我害怕!」
傅瓷疑惑著盯着季十七看,季十七覺得有點兒失態之後,遂而支支吾吾的解釋道:「我、我害怕我一個不留神你就被人害了。」
傅瓷先是一愣,接着笑着安慰道:「哪兒就有這麼多人想要害我了?你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
季十七沒說話,傅瓷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過分了,遂而說道:「趁著還不啟程,你安心去睡一會兒。有袁凱與紅玉在,我不會出事的。」
「罷了,我讓雁兒進來陪你會兒」,說完,季十七看着傅瓷點了點頭便出了房門。
此刻的天還處於將明未明的狀態,但雁兒卻是個閑不住的命。季十七去找她時,她已經不在房間了。季十七問了好幾個小廝才知道雁兒已經去了廚房。
「你怎麼這麼閑不住?」季十七看着雁兒忙碌的背影問道。
雁兒回頭看了一眼來人是季十七,邊做着手裏的活兒邊回答道:「我就是瞧著長姐這幾日吃得少,路上又辛苦,怕她的身子骨吃不消。」
聽她這麼一說,季十七倒是有些慚愧。他察覺到傅瓷的食量不大,卻沒想到親手為她做些什麼送去。
如此想着,季十七走到雁兒身旁,說道:「我與你一起。」
雁兒歪頭有點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十七,問道:「你……你會嗎?」
季十七點了點頭,雁兒的目光中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怎麼?我不像是會做飯的?」季十七問道。
雁兒點了點頭。從他第一眼見到季十七的時候,就覺得這人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一身白色的粗布麻衣,側背着一個小藥箱。雁兒沒讀過書,但聽過村頭說書的老爺子經常講一些橋段。那些個橋段裏頭講述的翩翩公子大都是季十七這個裝扮,就連性格也是出奇的相似!
「我做飯不難吃,不然我也沒法一個人在竹林生活這麼久」,季十七回答道。
雁兒隨便應了一聲,也沒再推辭。
令她沒想到的是,季十七給人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但做起飯來一點兒也都不含糊。一葷一素一湯下來,他那潔白如雪的衣裳上竟然沒沾上一點兒油花。
把飯菜盛好之後,雁兒看見季十七打了個哈切,遂而關心道:「你這是一夜未睡?」
「嗯」,季十七應道。
聽他應下,雁兒一個勁兒的把季十七往外推,「趕緊回去睡一覺!你若是再病倒了誰給長姐看病?」
「不睡覺就會病倒,這話你聽誰說的?」季十七問道。
「我娘」,說這話時,雁兒的眼睛裏已經噙滿了淚水。看着雁兒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了,季十七有點兒不知所措,只好把自己揣在懷裏的手絹拿出來遞給雁兒,「諾,先擦擦眼淚再說。」
雁兒接過季十七遞過來的手帕,抹了一把眼淚之後,問道:「你這帕子上怎麼一股子草藥味兒?」
「在草藥里浸泡過的,驅蚊」,季十七解釋道。
難怪自己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子草藥味兒,雁兒在心裏嘀咕道。
原本還以為是自己這些日子給傅瓷煎藥煎久了,也就聞着周圍都有一股子草藥味兒。
「接着說吧,怎麼就委屈上了?」季十七問道。
雁兒抽了兩下鼻子,接着說道:「我娘,我娘就是為了還錢沒日沒夜的給人做工,最後累死了。」
雁兒說完后,季十七拍了拍她的後背,雁兒乾脆一股腦兒的藉著季十七的衣裳抹了一把眼淚。
季十七有點兒厭惡的看了雁兒一眼,但這丫頭心大渾然未覺。直到哭完之後,雁兒才意識到自己把季十七的衣裳弄髒了,遂而小聲的說道:「要不……要不我給你洗洗?」
季十七瞥了她一眼,說道:「不用了」,說完之後就要往外走。
臨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季十七停下了腳步,回頭沖着雁兒說道:「給瓷兒送過去,我去補一覺。」
雁兒應了一聲,看着季十七走後,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握着他的手帕,想追上去但又覺得不好意思,遂而把手帕往袖子裏一塞,端著飯菜去了傅瓷的房間。
此刻,傅瓷已經洗漱好了。
雁兒敲了敲門,傅瓷應了聲后,雁兒才進。
「這是我特地借了廚房給長姐做的飯菜,快嘗嘗!」雁兒將飯菜放到桌子上之後,給傅瓷盛了碗湯遞到她手邊。
「辛苦你了」,傅瓷笑着接過湯。
「不辛苦、不辛苦!」雁兒忙說。
傅瓷看着雁兒的笑臉,沖她說道:「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雁兒這回沒推辭,與傅瓷一起坐下來吃飯。
傅瓷喝了口湯,沖着雁兒問道:「這湯——」
「這湯怎麼了?」雁兒問道。
傅瓷笑了笑,「這湯不像是你的手藝。」
眼瞧著被傅瓷識破,雁兒交代道:「這湯是季公子做的。」
「十七?」傅瓷問道。
雁兒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我本以為季公子是個不會做飯的,沒想到他做起飯來竟然有模有樣的!」
聽雁兒這話,傅瓷深覺這丫頭抓重點的能力有問題,遂而直接問道:「十七怎麼會去廚房?」
「今兒一早,季公子去廚房找我說您醒了。看見我在給您做早膳,就主動提出幫忙。一開始我不知道他一夜未眠,就讓他幫着我一起。沒想到,他在廚藝上的造詣這麼深,後來就變成了我給他打下手了」,雁兒講到這兒的時候還有點兒委屈,看着傅瓷還看着自己,雁兒想了想又補充道:「長姐放心,此刻季公子應該已經回房間去睡覺了。」
聞言,傅瓷的心才稍微安穩了些,喝了口湯之後,對雁兒說道:「一會兒告訴紅玉晚些啟程,讓十七多睡一會兒。」
聽傅瓷這麼說,雁兒趕緊應下。
「既然是十七的手藝,你也嘗嘗」,傅瓷起身給雁兒盛了一碗湯。
雁兒忙接過,絲毫不顧形象的直接端著碗一口氣的喝了下去,到最後還不忘咂咂嘴問道:「長姐怎麼知道這湯不是我的手藝?」
傅瓷咽下口中的飯菜,擦了擦嘴角后才說道:「這湯比你平時做的清淡!」
雁兒雖然有心給傅瓷做些可口的飯菜,但畢竟是個粗枝大葉的姑娘,也不是什麼奴婢出身慣會了伺候人那一套,遂而考慮不到病人喜歡吃些口味清淡的東西。而季十七不一樣,他是個大夫,見慣了在病中不愛吃東西的病人,也能考慮到什麼食材對身體好,什麼食材比較對病人的口味。
聽到傅瓷的話,雁兒又嘗了嘗自己做的飯菜——確實比季十七做的油膩許多。
「長姐果然心細如髮!」雁兒誇讚道。
傅瓷笑了笑,「哪裏是什麼心細如髮,不過是這幾日吃慣了你做的飯菜,覺得口味突然變了罷了!」
「那長姐說,到底是我做的好吃呢,還是季公子做的好吃?」雁兒問道。
傅瓷側目,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雁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傅瓷說道,「倘若長姐覺得我做的好吃,那以後一有機會我便做給你吃。如果長姐覺季公子的手藝好,我便去偷師學藝!」
「偷師學藝?」傅瓷問道。
雁兒點了點頭,「是啊!長姐是不知道,季公子嚴肅起來簡直就跟王爺一樣都扳著個臉,好生嚇人,就沖他這樣,我可不敢去當面拜師跟他學做飯!」
雁兒考慮的不無道理,季十七畢竟是個大夫。哪有跟拜大夫為師,跟人家學做飯的!
聽到雁兒講到此,傅瓷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剛要開口,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
「夫人在嗎?屬下袁凱,想問問夫人何時啟程」,袁凱在門外說道。
傅瓷沖着雁兒點了點頭,雁兒起身去開門。
袁凱見開門的是雁兒遂而行了個禮,問道:「不知道王妃打算何時啟程?」
雁兒嘆了口氣,故作愁狀言道:「袁總管有所不知,長姐今日晨起時身子又有些不好。依我看,我們不如稍微晚些上路。」
聽雁兒說完這話,袁凱有些為難。與傅瓷等人在路上耽誤一日,這危險就更大一些。若是真的出什麼意外,不是袁凱這樣的人可以承擔的,也不是他能解決的。這一點,袁凱心知肚明。
「這……」,袁凱給雁兒行了個禮,說道:「奴才本該聽雁兒姑娘的話,只是……」
袁凱沒再說下去。傅瓷見雁兒是說不通袁凱了,遂而沖着門口喊道:「進來說話。」
聞言,雁兒與袁凱一同進了房間。袁凱給傅瓷行了個禮,拱手說道:「方才聽雁兒姑娘說今日王妃的身子骨不太好,奴才一會兒去給您請個大夫來看看。」
「不必了,十七與雁兒都會醫術,何苦麻煩外人」,傅瓷反駁道。
聽傅瓷這麼說,袁凱只好吐露實情,「方才側妃的丫鬟花枝來報,說她身子不爽,想請個大夫來把把脈。您看——」
傅瓷用勺子攪了攪碗中的湯,臉色也變冷了幾分。
袁凱看見傅瓷的臉色變了,改口說道:「不過,奴才一早去探望過側妃娘娘了,奴才瞧著也沒什麼大事。王妃若是覺得沒有必要,大可不必招這個麻煩……」
不等袁凱說完,傅瓷就打斷了他的話,「去請一個吧!」
袁凱應了一聲,傅瓷沒再給他好臉色,當即下了逐客令:「本宮身子不爽先休息了,至於什麼時候啟程本宮會讓雁兒提前告知紅玉丫頭。袁總管還是先去給蘇側妃請個大夫吧!」
聽傅瓷這話,袁凱心裏有些打鼓,生怕自己再招了傅瓷的厭煩,遂而趕緊行了個禮出了房間。
袁凱走後,傅瓷又多少吃了些飯菜。
「袁總管還真是個圓滑不得罪人的」,雁兒說道。
傅瓷放下了湯勺,說道:「他這個人好就好在忠心,想來也是,現在這個狀況,有幾個不是拜高踩低的。原本,王爺日日去芙蓉苑的時候,袁凱也是牟足了勁兒的討蘇氏歡心。如今,倒是開始主動朝我搖尾巴了。」
傅瓷想了想,接着又沖雁兒說道:「一會兒大夫來給蘇氏看過之後,把他叫到我的房間來也為我診診脈。」
「為何?」雁兒不解的問道。
「蘇氏有病,大可求季十七賞她個藥方,讓人煎了吃了便是。如此大費周折,怕是包藏禍心」,傅瓷解釋道。
雁兒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傅瓷的說法。從進攝政王府的那一刻起,雁兒就已經做好了待人留個心眼兒的準備。但近日種種事情讓她深刻的認識到自己道行尚淺——這兒的每一個人都對你笑臉相迎,但背後卻不知道包藏了多少禍心!
雁兒又在房間里陪了傅瓷一會兒才出去,正看見袁凱帶着一位年老的大夫進了蘇滿霜的房間。雁兒裝作在忙,眼神一直有意無意的看着房間門口。終於,半個時辰后看見了花枝送那位老先生出來。眼看着花枝進了房間之後,雁兒才追上去,對那老先生行了個禮,說道:「先生萬安,我家夫人有請。」
「夫人?」那大夫從頭到腳的打量了雁兒一番,看她的裝扮不像是個婢女,遂而拱手還了個禮,說道:「不知道姑娘口中的夫人是何人?」
雁兒沒說話,示意讓大夫跟着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