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被一個電話勾出的心結
「爸！」邵琪琪怯生生地喊了一聲，「都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啊？」
「你可真沉得住氣呢。」邵琪琪的爸爸說，「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不怕搞砸？」
邵琪琪知道爸爸說的是她剛才直播的事情。
她的爸爸是做文化產業生意的，最早是開酒吧，然後是開美術館、民宿文旅、文化產業園再到養老地產，可謂是一桿老炮。
雖然年紀不小了，但老邵心態極其年輕，用他的話說，那就是要多跟年輕人做朋友。
不但對當下年輕人的喜好和生活方式了如指掌，而且還把自己的抖音號打造到有20多萬粉絲。
「不是想搞出點名堂之後再給你一個驚喜的嘛……」邵琪琪撒嬌起來，聲音嗲得令在場的小夥伴們紛紛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話說富人家和窮人家的孩子在面對父母的時候都是怎樣的不同？
富人家的孩子，在外頭再怎麼不可一世但在父母面前，那絕對是溫良恭儉讓。
那可是真正的衣食父母。
窮人家的孩子，是相反的，會在父母面前格外強勢，尤其是混出點名堂的子女，那父母就是他們眼中的老小孩，比當年父母對待他們的嚴厲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般家庭的孩子，介於這兩者中間，孝順歸孝順，但給老人的臉色還是有的。
這些都是泛泛定義，是群像刻畫。
也有個別的情況出現，比如林淼。
他出身一般的家庭，但卻對父母格外地尊敬。
給父母臉色？從來是不可能有的。
說到這一點，許藹婷為什麼在林淼眼裏是一個好媳婦呢？就是因為她也從來不曾給父母一個臉色。
孔子曾經對他的學生們說過，孝敬父母什麼最難，是「色難」，就是不給父母臉色看最難。
當年林淼的母親離世之前，曾對親戚驕傲和滿足地說過，這一對孩子（指的是林淼和許藹婷），從來沒有給過她臉色看過。
當這話傳到林淼耳中的時候，他的母親已經離世了。
這其實是他內心無比巨大的一個傷痛，父母養育之恩，恩重如山，竟然對子女的要求這麼低，甚至都低到了塵埃里，僅僅只是沒有給過臉色看就滿足了。
直到後來，林淼看書時看到孔子這句話，方才明白，原來文化程度水平不高的母親，竟然和孔聖人是一個認知水準。
林淼也反思過，他為什麼無意中做到了聖人口中的孝順最高級？
還是因為母親。
母親是一名工人，由於父親在林淼十歲的時候才轉業回家，因此在林淼十歲之前，他是由他的母親帶大的。
個中艱辛，一言難盡。
母子倆在縣城裏生活，每到周末，林淼的母親就會蹬著自行車帶着林淼回老家看望她的父母，也就是林淼的姥爺姥姥，當然，還有林淼在隔村的爺爺奶奶。
每次經過新華書店，林淼都會鬧着母親討一本小人書。
以至於林淼攢了一大抽屜的小人書，當母親去世之後，林淼再看到那一抽屜的小人書時，往日之情歷歷在目。
直到林淼的父親轉業回家，他和母親才隨着父親一起到了江城。
所以才有了後來和許藹婷成為同學的可能。
人生就是這樣，就是一個圈，看似偶然，但總歸會相遇。
正是因為母親的言傳身教，林淼算是出息了。
這個成長的過程中，也沒少了挨揍，至於被母親打散了多少掃把疙瘩，已經無從可考，總之數量多多。
所以林淼覺得，他的一切，都來自於母親。
包括他的生命，他的性格，他的成長，他的認知。
這是無以回報的恩情。
從職場菜鳥到房奴、再到婚奴、孩奴……
根本無暇旁顧，能把自己搞定就算不錯了。
而且，林淼從父母的反饋中能感覺到，只要自己過得好，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安慰。
本來日子就應該是這樣的面貌吧，細水長流，來日方長。
不曾想到母親突然病了，還是不治之症。
來日方長變成了來不及。
在母親生命的末期，醫術已經無用，母親提出回老家縣城醫院治療，那裏親戚多，可以搭把手。
其實是不給林淼添負擔。
母親去世的那天，恰好是她的生日。
林淼是專門提前一天請假過去的，因為請假次數太多，房鵬程還跑到公司領導那裏打了小報告。
但什麼都阻止不了林淼的打算，他知道這是母親的最後一個生日，他那時已經沒有什麼存款，刷了信用卡買了一個嶄新的輪椅，要把母親從醫院裏推出，回家過一個生日，家中小院的櫻桃正歡快地開着，如同一樹的紅寶石。
這是母親親手栽種的櫻桃樹，也是母親最喜歡的畫面。
這是林淼當時能做到的孝順的極致，他儘力了。
不料，當林淼推著輪椅去醫院接母親的時候，卻被醫院給拒絕了。
理由是，母親的身體已經不允許這麼折騰，如果非要這麼做的話，極有可能就會加快生命的終結。
從醫生的辦公室里走出，林淼垂頭喪氣的樣子被母親看到，她明白兒子的孝心是無法實現的，笑着沖林淼擺擺手，示意他回家歇一歇，明天帶點櫻桃過來就好。
林淼感覺心氣一下子就被耗光了，似乎和母親的生命的刻度保持了一致。
那種無力感讓他不知所措。
回到家中，倒頭就睡。
當一個人深感無力的時候，睡覺是最好的逃避。
清晨未到，他的母親去世了。
林淼被叫到醫院時，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渾渾噩噩地，直到中午的時候，林淼才回到家中小院，坐在櫻桃樹下。
那天，陽光刺眼，母親的生日成了祭日。
抬頭看去，一樹的「紅寶石」……模糊了林淼的雙眼……
無力感。
那是林淼銘記一生的可怕感覺，一個大男人，四肢無力，站不起來。
林淼覺得虧欠母親太多。
「哎，導演，你怎麼……擦眼淚？」湯小桐發現了林淼的異樣，十分吃驚地問。
「呃……」林淼故意笑了，說：「被琪琪發嗲的樣子給逗笑了，真是好笑！」
吸了吸鼻子，擦掉了眼淚。
湯小桐看看正在打電話的邵琪琪，那扭捏的樣子，故意發嗲的語氣，着實跟她平日反差很大。
是蠻有趣的！
「哈哈哈……」湯小桐拍了一下林淼，「我也笑了，怎麼崩不出眼淚？導演，你教教我，你剛才笑着流淚的樣子太牛逼了，梁朝偉也做不到。」
「滾粗！」林淼作勢要一腳踹。
湯小桐趕緊跳到一邊。
邵琪琪終於和她爸爸通完電話，走到林淼跟前，問：「你們剛才在鬧什麼呢？很歡樂的樣子，是不是在看我笑話？」
「別，別誤會，」林淼連連擺手說，「剛才的畫面特別美好，父慈女孝，見者動容。」
「少貧嘴！」邵琪琪說，「哎，跟你說正事呢，我爸爸誇讚我們了，說我們幹得漂亮，沒有想到年輕人的格局這麼大，不但做了這麼一個有創意的直播，還肯捐出所有的收益，不簡單。」
「嗯。」
「嗯？」邵琪琪不滿地說，「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完了？我爸爸很少夸人的好嗎？！」
「那要怎樣？」林淼道，「要不我請安一下，多謝老佛爺……」
老佛爺這個稱號是邵琪琪爸爸的綽號，因為他的打扮酷似時尚界的凱撒大帝拉格斐，花白馬尾，帶墨鏡，大領白襯衫。
「沒一點正經！」邵琪琪擓了林淼一把，又道：「我爸爸說了，等疫情結束之後，要請你吃飯，認識你一下。」
「呃……」林淼有種異樣的感覺，很尷尬地說：「我已經結婚了呀。」
「你！」邵琪琪作勢要捶林淼，見他嚇了個半死的樣子，又把手放下了。「你腦子進水啊！我爸爸請你吃飯，那是看得起你，想在生意上幫扶你一把，你想哪裏去了！」
「好吧，好吧……」林淼擺手求饒，「我一腦子的水，放放就好了。」
「嗯，」邵琪琪滿意林淼的表現，揚了揚下巴，說：「多少人想攀我爸這高枝都找不到門呢，告訴你，被他看上，你至少可以少奮鬥二十年！」
「琪琪姐，你看我行嗎？」湯小桐湊過來找樂，「我也想少奮鬥二十年。」
「你們……全腦袋進水！」邵琪琪不幹了，這擺明在拿她尋開心來着。
「你平時都和你爸爸這麼說話？」林淼跟上去，對跑到一邊的邵琪琪說。
「嗯，我爸爸就我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我也只有這麼一個寶貝老爸，這麼說話不行嗎？」邵琪琪後悔剛才通電話沒有避諱這些小夥伴，現在成了他們眼中的笑話。
「沒說不行啊，」林淼認真地說，「我挺羨慕的呢！」
「真的？」邵琪琪扭頭看着林淼，看看他有沒有說謊。
「真的，你知道我一輩子的遺憾是什麼嗎？」林淼意味深長地說。
「啥？」邵琪琪琢磨不出來，有些好奇。
「我從來沒有擁抱過我的父母。」林淼慢悠悠地說，彷彿說出來就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那你現在去擁抱他們還來得及啊。」說完，邵琪琪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聽林淼說過，他的母親去世了。「不，我是說你父親，你可以去抱抱你的父親啊。」
「我的父親去世更早。」林淼無奈地看着邵琪琪，不知者不怪。
邵琪琪一時間無言以對，這是一個怎麼悲劇的男人，父母雙亡？遺世孤兒？
這不是應該在小說中才有的情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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