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終章 雷雲

第403章 終章 雷雲

自將李凝思帶上天台到現在,沈老闆就一直聽不明白尤勁在磨些什麼。

而事實上,即便是今次回溯之前,逢與李凝思之間氣氛緊張的關口,尤勁的處理水平亦從未高明過。

二人之間每每發生矛盾,尤勁除了慪氣應對以外,唯一算得上是在化解不快的手段,大概只有通過惡作劇來逼到女孩笑場,並藉機強行翻頁。

此情此景的李凝思,顯然不適用於惡作劇。

正正經經破解僵局的手段,尤勁又不會。

故而,頗有一籌莫展之感的他,繞了半天亦未及正題。

沈老闆期間數度出口怪話,並非是想調節面前二人的氣氛,而僅僅是為了緩解自己於旁觀中的不耐煩。

至此,耳聽尤勁還沒道明來意,甚至連自身不抱歹意都解釋不清,沈老闆是實在忍不住了。

講出一句「是時候了」時,他已決定奪下今晚餘下戲份的節奏主導權。

尤勁聽出沈老闆這是直接就要插播計劃中的「大型魔術」,當然也不會反對。

他本人,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溝通很有問題。

方才,尤勁從跪坐擁著李凝思的體態,讓沈老闆拎着后衣領,人給提起得踉蹌騰空後退了五六步,才被放脫站定。

這關口,他估計沈老闆這副隱著形的魂體應該就在身側,便輕聲吩咐了一句安全問題:「總之,不管場面搞得多大,都別傷到她。」

「這你放心。」沈老闆在尤勁耳邊承諾完這點,又交代道,「接下去,你跟着我的節拍來。」

而後,沈老闆踱向李凝思,到其近前時,終顯出了身形。

垂眼瞥了瞥癱坐於地的李凝思,沈老闆輕嘆一聲,伸手就要將她扶起。

不管想不想被這個人攙,也不管本人想不想站起來......反正,沈老闆既然伸手攙了,李凝思就沒有辦法不起來。

見李凝思站直后依然眼神渙散,根本不朝自己看,沈老闆索性站到了她身側,指著尤勁緩聲道:「小姑娘,先說明一下,我今晚會出現在你面前,就是來幫他的......」

李凝思當然看得懂這點,並沒給出任何反應,還把臉偏到了另一側。

沈老闆一笑,手掌摁上李凝思的頭頂,便將她的臉扳得正對向尤勁:「其實你看他......長得是談不上好看,總也不像個壞人,是吧?」

李凝思實難認同,也無心反駁,只是無力地哼了一聲。

沈老闆做作地一皺眉:「哦,那你講講,他有多壞?」

平心而論,李凝思很不願意和這個弔詭角色多交流。

只是,先前與尤勁一番激烈的身體接觸間,李凝思本都以為自己立時要被侵犯......

偏偏,不知是何用意,又被身邊這位將兩人分了開來。

暗鬆一口氣的李凝思,雖說一心吃准沈老闆系尤勁的幫凶,可事態的發展軌跡,又讓她重新生起了自己或能全身而退的僥倖之心。

所以,她懷着周旋意圖,沉聲接了沈老闆的話:「他么,算是我所遇見過的異性里,最壞的一個。」

「最壞的......」沈老闆又是一笑,「有時弄著弄著,就會變成最愛的.......」

李凝思也不會完全跟從沈老闆的調侃方向:「最壞的意思,就是最厭惡、最不想見到......」

這些戳心境的話,幾步外的尤勁完全可以聽清。

他乾咳一聲打斷道:「其實,是有誤會......」

「當然有誤會。」話頭,又被沈老闆反過來打斷,「我過來,就是為了解開你們兩人的誤會......」

說話間,沈老闆慢慢走到了尤勁和李凝思的兩人中間。

單論李凝思的今日感受,無論是下午在KTV,還是晚上於此,她都沒法接受僅僅是「誤會」一說:「我不認為今天和他......算是什麼誤會。」

「誤會,往往就是在這種不相信、不覺得、不認為當中,越結越深的。」說到這裏,沈老闆轉回身定定地看向李凝思,「你說呢?」

見李凝思又將頭偏向一邊,沈老闆不滿地「喂」了一聲,並冷言道:「怎麼,小小的年紀,頸椎就有毛病了?」

要論李凝思對於面前二人忌憚程度,肯定是忌憚沈老闆更甚於尤勁。

可這沈老闆看起來再怎麼瘮人,也應是幫凶,而非元兇。

而且,此人雖然說話口無遮攔,行為卻不算過於放肆。

這會,他還端出了一副以理服人的架勢,一本正經地似是打算幫着解開「誤會」......

在此時的李凝思想來,面對這類人,自己如果順着其道貌岸然的場面話,對方至少會維持表面上的行為底線。

反之,若與其撕破臉,此人大概率會跟着撕破臉,赤裸裸地幫着尤勁將罪惡執行到底。

年僅十七歲的李凝思,即使不如尤勁真正熟悉的那個李凝思聰穎,總也是見過一些場面、且有着同樣的慧根的人。

審時度勢下,她沒有反擊沈老闆的質問,並不太情願地將別在一邊的臉轉了回來。

沈老闆則一指尤勁:「不要看我,看他。」

看誰,於李凝思本無區別。

於是,尤勁與李凝思兩人,姑且都正眼看向了對方。

站於兩人中間的沈老闆稍稍後退,退至完全不遮擋對視雙方的視線后,他開始宣佈下一幕的劇本:「接下來,我,負責問話......」

話至此,他指指尤勁:「你么,如實回答......」

而後,他再指向李凝思:「你呢,就用心聽着。」

言罷,他又用一種「有沒有意見」的詢問目光分看左右。

見沒人反對,他即刻開始了對尤勁的問話:「從你的角度來講,對面的小姑娘,是你的什麼人?」

尤勁對望着面無表情的李凝思,斟酌了三五秒,才頗為局促地答道:「是我想要守護一生......」

「守護什麼一生!當我是在給你們主持婚禮么?」沈老闆聽得真想過去扇尤勁一下,「我問的是,她在事實關係上,算是你的什麼人?」

李凝思此刻冷澈如冰的目光,着實是凍住了尤勁的思維和心態。

他再回話時,居然垂眼避開了同女孩的對視:「她實際上......算是我的......女朋友。」

李凝思當時一聲冷笑,沈老闆卻搶在她駁斥話語出口前,作出個警告意味的點指動作:「記着,我沒讓你說話前,你就只管靜靜聽着。」

接着,沈老闆繼續看向尤勁:「你跟這個......實際上的女朋友,好了幾年了?」

「十年......」

確實與李凝思相好十年的尤勁,接着便從女孩口中聽到了一句十年來從未聽到過的粗口。

「放你個屁!!」

沈老闆用乾咳壓下笑意,又拿凌厲目光警告了一下已然雙眼圓瞪的李凝思,才接着朝尤勁道:「時間這麼長,關係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尤勁顯出幾分迷茫:「這個什麼程度......怎麼理解?」

「問你是僅僅親過摸過,還是打過幾次胎了,好不好?」沈老闆翻翻白眼,「我就是在問......你們談了都十年了,是不是早就進入到談婚論嫁的階段了?」

「這倒沒有......」

「那你們這十年在談些什麼?人生?理想?」

尤勁撓撓頭:「談的最多的,其實是......事業。」

沈老闆終於笑出了聲:「你和她,談了十年的事業?」

尤勁繼續撓頭:「一半戀愛,一半事業吧......」

沈老闆轉向了李凝思:「小姑娘,他說的,你聽得懂么?」

李凝思沒有直接回答:「我,可以說話了?」

見沈老闆點頭,李凝思便稍稍提高音量反問道:「十年......你覺得,我會從十年前的小學一二年級開始,就和他在一起談事業嗎?!」

於是,沈老闆將臉轉回到尤勁這邊:「所以,你是不是可以把前因後果都說一下,省得人家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但聽李凝思插話道:「他這天馬行空根本不合邏輯的回答,還能編得出前因後果嗎?!」

眼看沈老闆轉臉呈來一副陰沉之色,李凝思又識相地壓了壓音量:「我是覺得,這問答沒意義......」

沈老闆稍緩臉色:「為什麼沒意義?」

「你總不至於聽不出,他剛剛的回答,純粹是在胡說八道吧......」

「是不是胡說八道,接下來,我讓他認真解釋,你也認真聽完,可以么?」

李凝思撇撇嘴:「認真聽他繼續胡說?」

「我可以擔保,接下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擠不出一丁點的水份。」

作這所謂的「擔保」時,沈老闆的神色,忽然變為一種頗為詭異的凝重。

李凝思不禁咽了下口水,才怯怯道:「你本來就是和他一起的......我怎麼可能相信你的擔保.......」

「不信我,是應該的......」沈老闆點點頭,轉而忽然兩眼一眯,「老天擔保的話,你就沒法不信了吧?」

「老天會擔保他?」李凝思的咬合肌鼓了鼓,「老天有眼的話,早就拿雷劈他了......」

沈老闆一擊掌:「後面,只要他敢說一句假話,老天當場就會拿雷劈他!」

李凝思輕輕嗤聲:「騙小朋友呢......」

沈老闆則淡淡道:「小朋友,你往上看。」

「什麼?」

「抬頭,看天上。」

語氣淡然的幾個字,聽來絕不是無甚意義。

所以,不僅是李凝思,就連尤勁,也一同抬頭看向了天空。

今晚的夜空,本是晴朗。

就算談不上萬里無雲,也只是在目測範圍內稍有幾絲雲絮點綴。

而在此時,兩人抬頭只看了一眼,頭便低不下來了。

是因有一種平生未見的奇觀,牢牢地吸引住了他們的目光。

夏夜涼風中,雲隨風動,緩緩於空中變幻遊走的景象,大多人都見過。

然此時夜空,就像是城市形象宣傳片中的快放畫面一般,也不知哪裏生出來無數雲團,正以極不正常的急速,劇烈洶湧地朝着他們的頭頂正上方匯聚過來。

稍望遠處,則見那夜色弱光下模模糊糊的視線盡處,還隱約有着朵朵雲絮不斷浮上地平線。

這些彷彿是在地平線端由無數台起霧機製造出來的大量雲絮,形態大小各異,一經出現,便全都發了瘋似地湧向了此幢大樓的上方。

每朵雲團,從進入最遠處的可視範圍,至涌到他們頭頂,大概只需半分鐘。

如此,僅僅一分多鐘的時間,半空正上方,已積起了一塊尤勁前所未見的巨大雲團。

且隨着遠處仍有雲絮不斷地湧來,頭頂那雲團亦在變得越來越大,且越壓越低。

這一刻的尤勁和李凝思,雖都不知道這異象代表着什麼,可他們看着已然遮天的這團烏雲,於洶湧翻滾中漸漸迫近頭頂,近到似乎扔塊石頭就能扎入雲團......

兩人呆愣抬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驚詫變為悚然。

畢竟,此景帶給他們的觀感,已不是雲在往下壓,而是天在塌下來。

尤勁不禁在心中猜測:這是沈老闆為了給他所謂的大型魔術渲染氣氛,作法把全淞海上方的雲層都召到這棟樓上方了?

此時,沈老闆緩步走向了李凝思。

李凝思的注意力全在上方,直到一側肩膀忽然搭上了沈老闆的手,她才輕輕「啊」了一下,再怯怯地看向沈老闆。

沈老闆則乾咳一聲:「別緊張,我不是他,對你沒有任何想法。」

幾步外的尤勁看着李凝思肩上那隻並不打算放下的手,神色怪異地插問一句:「那你現在是想幹什麼?」

沈老闆看向尤勁,就像沒聽到質疑似的,直接另起一行:「現在,你問小姑娘一個......你覺得她鐵定不肯老實回答的問題。」

尤勁聞言不明用意,人且被保護欲驅使著走向李凝思和沈老闆這邊。

沈老闆的另一手立時指向尤勁:「站在原地,別動。」

這句命令話語出口時,他還朝尤勁擠了擠眼。

尤勁反應到沈老闆應是別有用意,便站住腳步,靜觀其變。

沈老闆則不耐煩重複了一遍前面的話:「問人家一個你覺得必會扯謊的問題,現在。」

尤勁想了十來秒,終在三五步外,將目光直勾勾地盯向李凝思:「就是前面沒搞清楚的......97年中考語文場,那一下時光倒流的把戲,承不承認是你搞出來的?」

一聽話頭又扯到此處,李凝思的黯然目光即刻變得閃爍不定。

沈老闆無甚語氣地跟了一句:「務必如實回話。」

片刻后,緊盯着李凝思的尤勁,忽然笑了場。

是因對面的李凝思於心虛畢露間,那一頭短髮,突然間毫無來由地一縷一縷豎了起來。

待女孩全頭的髮絲統統直立翹起,所變成的怪異形象,頓時讓尤勁想起了街霸里的掃把頭古列。

看着這般莫名搞怪的造型,尤勁忍不住問沈老闆:「她的頭髮......為什麼都豎起來了?」

李凝思本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卻沒意識到自己的頭髮已然立起,一聽尤勁這話,自是略有惶恐地去摸腦袋。

沈老闆指指天空,面無表情地瞥著李凝思,冷冷回尤勁道:「天公近在頭上,有人還在心裏盤算著託辭假話......她的頭髮,當然要豎起來。」

尤勁一時不太理解:「因為想說假話......頭髮就要豎起來?」

沈老闆只像看傻瓜一樣看着尤勁:「因為馬上要挨雷劈了,頭髮才會豎起來。」

「挨......雷劈?」尤勁仍是懵懂。

沈老闆手指上方:「我把天道雷雲召到頭頂迫近,接下來,你們兩個誰敢說一句昧心假話,當場就會挨雷劈。」

這話出口,李凝思與尤勁尚未來得及消化其中內容,頭頂那團已然壓低至觸手可及的巨大黑雲,驟然間由里而外地閃動起了青白色的隱隱雷光。

與此同時,低沉的隆隆聲隨之而來。

「再說一遍,站在原地,別靠近她。」沈老闆瞟到尤勁又想過來,即刻作出制止意味的點指手勢,「天道雷雲之下,你一邊問她不願如實回答的問題,一邊自己湊上前來,是想和說瞎話的她一起挨雷劈么?「

完全聽懂意思的李凝思,臉色悚然至慘白。

幾步外的尤勁,則是越明白意思,越是毫不猶豫地衝到了李凝思身邊。

不過,迫近的尤勁只喊出聲「等等」,還沒來得及上手拉扯,人又被沈老闆一把推回到了幾步外,且踉蹌坐倒。

在尤勁掙紮起身之際,沈老闆陰惻惻地提醒李凝思道:「再不趕快老實回答前面的問題,雷可真要劈下來了。」

所謂做壞事說假話就要遭雷劈......這話放在現代,於大多語境下,不僅談不上警告,甚至連詛咒都算不上。

更多時候,這僅僅就是一句毫無意義的氣話。

然在上方那團瘮人雷雲的忽明忽暗之際,李凝思着實不可信其無。

更何況,她頭皮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正在感受着越來越強的無端拉扯感......此刻,已強到好似有人在抓着她的頭髮往上提。

這般異樣體感,並不限於頭皮,且漸漸佈滿全身所有的毛孔。

憑着物理課上的學識、以及冬日裏脫毛衣時得來的經驗,李凝思能反應到,自身毛孔的異樣感,應是身處電場之中所致。

關於什麼強電場會讓自己全身毛髮倒立,除去頭上那團碩大的雷雲,李凝思實在想不到其它。

恰在此刻,黑漆漆的雲團再次青光一盛。

與此同時,李凝思頭皮上的拉扯麻痹感,亦隨之一強。

這體感,分明代表着身處電場的強度正在急劇增高。

距離達到擊穿、也就是形成雷擊的強度,也許僅差半分。

沈老闆且補了一句:「再不說實話,下一道雷光,就會生成在你和雷雲之間。」

李凝思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當即帶着哭腔回答了尤勁的提問:「可能確實是我引起的時光倒流,但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我更不是有心害你,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害了你......」

這段話,聽着斷斷續續。

只是,從承認可能是自己引發了那度異變起,李凝思的直立髮型便一下垂落,全身毛孔的麻痹感也頓時消失。

上方雲團中雷光的閃動頻率,亦隨之漸漸緩和。

看起來,一旦放棄說假話,所謂的「天道雷雲」就不會作怪。

這時,尤勁已經重新來到近前,再次上手想要將李凝思從沈老闆面前隔離開。

什麼「說假話就要遭雷劈」,什麼「天道雷雲」,在尤勁想來,這其實都是沈老闆所謂的「大型魔術」。

他且知道,沈老闆絕不至於真的用雷去劈李凝思。

但是,明知應是作戲恐嚇,李凝思那副確實被嚇壞的樣子,都讓尤勁沒辦法無動於衷。

面對尤勁上來的又一次拉扯,沈老闆沒再較勁,而是順從地將手離開了李凝思的肩膀。

接着,那隻手,就搭上了尤勁的肩膀。

「天公在上,不得妄言,這個道理,人家小姑娘現在已經懂了......我,須讓你也知道知道。」

尤勁一皺眉:「知道什麼?」

沈老闆不作解釋,直接拋出了另一個問題:「剛才,你把人家小姑娘壓在身下的時候......心裏,有沒有邪念?」

「啊?」

冒出這聲「啊」時,方才李凝思身處電場的體感,尤勁已有了親身品嘗。

他當年這頭燙卷的髮型,本是抹著廉價的超硬啫喱膠,平時就算是人倒立過來,造型也不會變。

而在此刻身處電場之際,他這一簇簇裹着啫喱膠的頭髮,亦照樣硬生生撅起了一些。

也正因為抹著定型產品,他的髮型變化雖不如李凝思徹底,頭皮毛孔的拉扯感卻更強。

有了這般異樣感,尤勁心中「應是作戲」的想法,不免動搖起來:「你這是......」

「只要不說瞎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沈老闆淡淡指示道,「回答問題吧。」

這下,尤勁算是聽懂:說假話就要挨雷劈的考驗,考到我頭上了。

可劇情如此發展,讓他不太明白算是什麼意思:「剛剛你問的......什麼?」

沈老闆也被尤勁這副傻樣搞糊塗了,撓了撓頭才想起剛才的問題:「就問你,剛剛撲在人家小姑娘身上時,有沒有起歪心思?」

尤勁立時攤手:「我是被你推得撲上去,又不是自己......」

「不管你為什麼撲在人家身上......總之,撲上去以後,你有沒有起邪心?」

「當然沒有!」

尤勁四字出口,只見沈老闆的身子忽然往上一騰。

不明所以的尤勁,視線自是跟着往上。

下一幀,沈老闆剛剛騰升到一人多高的身子,與隱隱作閃的雷雲之間,驟然被一道巨大的青藍色霹靂電弧連接了起來。

如此迫近的雷光一閃,刺得尤勁與李凝思眼前一片發白。

隨之乓得一聲,爆響動天!

雷聲雖未真正震破兩人的耳膜,卻着實震碎了他們的膽。

連旁人放鞭炮都害怕的李凝思,當即就驚得閉眼捂耳蹲在了地上。

而待尤勁呈著嚇傻的表情,視覺將將恢復之際,已看到沈老闆施施然落下了身形。

沈老闆亦不管尤勁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自顧不滿地抱怨道:「有歪心思,還不承認,遭雷劈了吧?」

尤勁聽着抱怨,先摸了摸頭,確認到全身毛孔直立的異樣感已消失,不禁鬆了口氣。

而後,他才一臉不解地接了沈老闆的話:「我是真沒親眼見過活人遭雷劈是什麼場面......但說剛剛......」

話至此,他又回味了一下先前所見,接着道:「剛剛要說有誰真的被雷劈到,那也是你吧?」

沈老闆嗤聲:「說瞎話的是你,天道雷雲又怎麼會向我發難?」

尤勁拿手比了比自己軀幹上下:「你看我,像是被雷劈到過的樣子么?」

「那是因為,我跳起來幫你擋下了雷擊。」

「什麼意思......你剛剛挨的那下,是替我擋的?」

沈老闆自是呈上看傻瓜的表情:「不然呢?」

尤勁實在不解:「老天爺拿雷劈我,你也能擋下?」

沈老闆哼哼冷笑:「或者,你再說一句瞎話試試......這次我不擋,你看看是什麼效果。」

尤勁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沈老闆,腦中則又回憶了一遍片刻前的一切。

身處電場的體感,確實真真切切......說這是自己將遭雷擊的前兆,合情合理。

沈老闆特意騰高身形,接着便與雷雲之間忽生出一道霹靂電弧......這場面尤勁雖未在第一時間讀懂,但要將其解釋成是為自己擋下雷擊,也講得通。

細品間,尤勁雙瞳猛地一收。

下一秒,他終於露出了豁然開朗的表情:沈老闆搞這套唬人把戲,無非是為營造出一個「接下來只能說實話」的場景設定。

此設定一旦成立,同一場景下,之後所有言論,便都被貼上了「真實可信」的標籤。

眼前,重點在於讓李凝思也相信接受這樣的場景設定......只須她認可這點,之後就算仍是一時難以全盤相信尤勁的話,也不至於像先前一樣直接屏蔽否決。

沈老闆看出尤勁應是讀懂了路數,憋著笑接着道:「最後問你一遍,剛剛在你心裏,有沒有真的想對人家小姑娘做點齷齪的事情?」

既知是演戲,尤勁便開始訕笑:「我前面說沒有,不是都要挨雷劈了么......」

「正面回答,有,還是沒有。」

尤勁本都想答「有」了,偏偏李凝思已從前一下雷爆聲中緩過,人雖還蹲在地上,卻抬眼冷冷盯着尤勁,顯然是等著那承認不軌的「正面回答」。

被這一盯,尤勁立時又支吾起來:「其實本來不會有......」

剛說一半,頭上的雷雲即活躍起來,尤勁的髮型,亦隨之再次蓬起。

「有!我有歪心思!」尤勁只能一邊承認,一邊慌亂解釋,「但.......那是我作為正常的男人,必然的生理反應......導致的心思走向!」

沈老闆則看向李凝思:「聽,他是個正常的男人。」

尤勁被沈老闆這引導話語弄得不禁惱火:「你如果被人推得壓在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孩子身上,就不會生出一絲邪念來?」

沈老闆繼續看着李凝思:「聽,他是真心喜歡你。」

李凝思被點得低下頭去,小聲嘟囔道:「我又沒要他喜歡......」

沈老闆笑笑,而後看回尤勁,回答起剛才的質問:「我如果不小心壓到鐘意的女人身上,心裏確實也會有邪念,但行為肯定會有底線。」

「我就沒底線了?我和她在一起十年了,都沒把這邪念......」

「停,邪念的話題,到此為止。」沈老闆擺手攔住了尤勁的話頭。

而後,他又拍拍李凝思:「小姑娘,這個人,又說和你在一起十年了......」

李凝思自是嗤聲:「他胡說到現在了......」

沈老闆一指天:「可是,為什麼雷沒朝他劈下來呢?」

「我怎麼知道......」

沈老闆嘿嘿一笑:「你是不是覺得,這天道雷雲,也是時靈時不靈的?」

見李凝思一時不接話,沈老闆又湊上臉去:「或者,再拿你做一次實驗......我問你,剛剛你被他壓着的時候,心裏有沒有......」

「我相信他不是信口胡說了!」李凝思聽出問話必然刁鑽得難以回答,趕緊打斷。

沈老闆立時拍拍尤勁:「好了,人家相信你了。」

尤勁卻只能朝着李凝思苦笑:「你其實......是相信我腦子有問題了,對吧?」

這個時間點的李凝思,當然不會相信什麼「十年」,她僅僅是如尤勁所言,開始將「信口胡說」的推斷,往「這個人有妄想症」轉變。

如此看似意義不大的轉變,卻讓沈老闆展顏。

「那接下來,你就給人家講講,你所謂的十年關係,有什麼前因後果,一樣樣講清楚。」

交代完尤勁這句,沈老闆再看向李凝思:「你么,就好好聽聽他話里的邏輯......如果是瘋人瘋話,你應該聽得出來......」

說着,沈老闆又指指上方雷云:「他若為了強行建立邏輯,虧心編造,雷就一定會劈下來。」

話至此,沈老闆的語速一下子慢了下來:「如果,他說的話聽起來完全合理,又沒引來雷擊的話......」

「那我就必須相信他了,是嗎?」李凝思淡淡接話。

沈老闆回以不置可否的表情:「是否必須讓你接受,我會聽他的意思。」

而後,也不管李凝思作何反應,沈老闆直接指揮尤勁道:「開始講吧。」

同樣是回顧前情,為了讓李凝思全盤相信,尤勁這一番的講述,比之來時路上對沈老闆的那段敷衍,要仔細許多。

年代時間,自1997年中考時首次意外觸發的逆流,再至被李凝思從2018年拉回1999年,歷至2009年的倒退百來天,終到此次又一度回來今日,每一回的節點,他都講得清清楚楚。

情節因果,由起初被莫名波及,到被當做道具一樣利用,至最後自己摸索出原理,並挖掘出「第三人」再造回溯,各度各人的動機做法,他亦說得明明白白。

即便已儘可能精鍊,交代完這一整套內容,也花了足足一個多小時。

尤勁這番講述的起初,李凝思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一旁,似是發獃,引得沈老闆還數次板着臉提醒她「好好聽着」。

但只過了十幾分鐘,她便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向尤勁。

她也不投以正常的對視,幾乎全程都盯着尤勁的喉結,一言不發地聽完了全部內容。

頭上雷雲,始終沒有散去。

而在尤勁開始敘述后,那團開始看着很暴躁的雷雲,一直都很平靜。

其實,在李凝思心中,所謂「講假話就要挨雷劈」的說法,亦並非完全可信。

畢竟這團雷雲是尤勁的幫凶召來的,它是否真的秉承天道公正,存有可疑。

但是,尤勁的長篇敘述中,其中有關李凝思的數度作為抉擇,着實聽得女孩暗暗發怔。

自己有多大能為,自身有多少魅力,人往往會當局者迷,看得不如旁人通透。

而有關人的行為底線,能做得出什麼事情來,沒有旁人會比本人更加了解。

是年十七歲的李凝思,對未來的展望雖不具體,追求理想卻早有雛形。

聽講間,她會時不時地自問:如果我真的遇上「故事」中的那些關口,如果我真的擁有逆轉時間的辦法......會不會,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

自問的答案,同「故事」的發展,幾乎完全吻合。

倘若這些真是編出來的,那大概只有足夠了解李凝思的李頌言才有能力去編。

面前的尤勁,即便是做了十年的「跟蹤狂」,就算能掌握李凝思絕大多數的習性,也沒道理從本性上如此了解一個人,並以此了解為基礎,杜撰出這一大段「故事」......

全部內容在李凝思聽來,最為難以置信的,便是時間逆流的本身。

但是,難以置信的場面,她今晚見識得夠多。

又何況,幾度異變中的中考那回,她有着深刻具體的印象。

只不過,因這印象實在太過奇幻,奇幻到難與人言,便漸漸蒙塵於她的記憶深處。

今夜尤勁的「提醒」,不但拂去了蒙塵,還有因有果地闡明了異變緣由。

如此一來,原本漸如幻夢一場的記憶,一下子變得重新真實。

這份真實感,且更甚事發當時。

終於,道完全篇的尤勁拋出了結語:「我說的十年,就是這麼來的......所以,你......」

話到這個「你」字,便卡了殼。

尤勁想問的,當然是「你相信了么」。

可臨出口時,他害怕了。

自認能用的招術,他已經全都用上。

他倒是知道,此刻面前的李凝思系在強撐鎮定,且臨近撐不住的極限。

但於尤勁這邊,今日裏對於李凝思投來反感之色的承受,也到了極限。

倘若事到如今,李凝思面對「你相信了么」的問話,還是回以一副嘲諷不信之色,尤勁就真的沒辦法了。

靜默良久,尤勁仍是不敢出拋出信或不信的選擇題,索性開始了補充敘述:「說的這些,我知道,你一時難以相信......但我既然自稱當了你十年的男朋友,對你的私事,了解程度也是一樣叫你難以相信......」

說到這裏,尤勁斟酌了數秒,選出一樁李凝思肯定沒和別人說過,又不至於在眼前引起反感的私事:「比如講,住在你家裏的戴安冉,你的表姐,你是不是很想撮合她......讓她名正言順地和你老爹敲定關係?」

一聽這個,李凝思長久停留於尤勁頸前的目光,終究情不自禁地抬高。

對視間,她都忘了掩飾住「你怎麼知道」的驚訝之色。

畢竟在她看來,兩人關係,若非確實於「曾經」親密到一定程度,自己便絕不會與之分享這種想法。

尤勁開始提及「私事」前,有關幾度回溯,李凝思其實已然信之幾分。

再聽到這出,她當然更加相信了......

然在此關口,她反而是愈相信,便愈糾結。

是因她覺得,這時若是鬆口說「我相信你的話了」......就等於「我答應繼續做你女朋友」了......

偏偏,看看面前這個男人,這一時間的李凝思,着實是不敢心動。

白天至此的所有不快事件,倒是在她部分採信尤勁的言論后,基本認可了「誤會」一說。

問題,在於尤勁其人給她的觀感本身。

其實,尤勁現時這副略顯流氣的吃相,上度從2018年回溯至此的李凝思亦非立即看得順眼。

但是,那一度的李凝思,且能懷着時代的寬容性去接受。

而現在僅僅作為一介好學生的李凝思,去看雖為同齡、卻滿身社會氣息的尤勁,實在是不敢去想像和他攜手走在路上的感覺。

帶着這份糾結,尤勁仍在絮絮叨叨的「私事」揭秘,李凝思都沒心情再聽。

先前看到李凝思忽顯驚訝之際,尤勁本是暗自一喜。

在他看來,離那句「我相信你」出口,不遠了。

可講著講著,看到對面又開始心不在焉,他又不懂得人家在糾結什麼,心中不免發急。

所以,他敘述「私事」的題材選擇和口氣,也跟着發急起來:「還有!!那個......你很喜歡吃醉泥螺,卻一直吃不得要領......至今,你往往會連着屎一起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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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者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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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終章 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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