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亮之後，中午之前
聊天最好打發時間。
尤其是遇到聊得來的人。
所謂聊得來，要麼是認知、審美、經歷都在一個基準線上；要麼，一個善於捧哏，一個善於逗哏；還有一種，就是荷爾蒙相吸。
但所有的這些可能，都不及一對能彼此感受對方能量，並不斷保持好奇心，有探究下去願望的人。
林淼和邵琪琪雖然年齡、經歷、出身背景不同，但神奇的是倆人還真是有話題可聊。
比方電影，兩人就聊了足足有兩個鐘頭了。
基本上，邵琪琪已經探聽出來林淼心目中的電影排名前七。
她開心的不得了。
因為，掌握了這些，基本上可以算是了解一個人了。
不是有一句話說嘛，一個人的氣質里，藏着他讀過的書，走過的路，和愛過的人。
至少，她從好奇林淼到扒出了他的電影心目排名，再聽他講述一番自己的道理。
這個男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她探知到小宇宙坐標。
嗯，是她的菜。
邵琪琪之所以開心，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她覺得這晚的月光特別的具有古典美。
怎麼講？
也就是說，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人願意費這個周章去了解一個人了。
他們習慣於從衣品、身材，以及語言習慣為途徑。
這更為便捷。聰明的，往往只需要一眼，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很少再有人會去關注一個人的思想，頭腦中的東西。
像這樣的思想交流，難道不也是一種古典主義嗎？
就像月亮一直都存在那裏，只是如今已經少有人再有古人賞月的閒情逸緻。
月亮就在視線的正上方，邵琪琪算是瞅了一個過癮。
但到了後半夜2點，睡意還是挺讓人頭沉的。
在昏黃的路燈映襯下，廣場依然不見人影。
「你說，他會不會不再來了？」邵琪琪問。
「我覺得不會。」林淼安慰邵琪琪，也是在安慰自己。
「理由？你這麼肯定，總歸要有個理由的吧？」
「你想啊，目前為止，總共開放了兩家方艙醫院，而這位神秘人已經畫了兩幅治癒系動漫作品，他選擇的時機、位置以及目的，都驚人的一致。」林淼分析道，「可以推測，這人是一個標準的完美主義者，一個完美主義者，是不會允許自己半途而廢的。一個完美主義者，做事都是有一個循環的。」
「怎講？」邵琪琪瞪大了眼睛，這個理論真是聞所未聞。
這也是林淼身上最大的魅力，他不一樣。
「就是有始有終，不管這個循環是怎樣的一個周期，完美主義者都會按照自己的感覺去完成它。」
「似乎有些道理……」邵琪琪開始拿自己身邊的朋友來對號入座，一一驗證。
這更讓她對林淼刮目相看。
「你看那個體育館，如今改成了第三家方艙醫院，整晚都在亮着燈，可想而知，裏頭一直在忙碌著，天亮之後，中午之前，這裏將迎來第一批的入駐者。」林淼蹙著眉頭，思索著，「當他們行走在進入方艙醫院的路上，心情會是怎樣？他們需要什麼？」
「緊張、有些恐懼是肯定的，但也會有希望在支撐他們。」邵琪琪回答。
「沒錯。」林淼又說，「這些動漫給予給他們以力量，傳遞給他們的是問候、是理解、是鼓勵、是心靈的治癒，是不是意義重大？」
「當然。」
「那你會輕易地放棄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嗎？」林淼反問。
「當然不會。」
「那就對了，這位畫家也不會的。」林淼笑了，「作為一名創作者，已經達到了這種繪畫的水準，他一定不僅僅只是玩票這麼簡單，他知道，他在表達什麼，實現什麼。」
「好吧，你分析的挺有道理的。」
「我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這位創作者，即便我要退出，那也一定不會是只做兩次。」林淼故意神秘地說，吊足了邵琪琪的好奇心。
「壞死啦，快講！」邵琪琪嗔怒。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林淼說，「三是最小的一個循環數，也是最大的一個循環數……」
「哦，我明白了！」邵琪琪恍然大悟，「難怪好多電影會有三部曲，作家們也喜歡三部曲，三是創作者的情結所在，哈哈哈，有沒有？我get到了！」
「我這麼自信是有原因的吧？依據，凡事都要有個依據。」林淼笑了，「好啦，你眯一會吧，我下車轉轉，萬一人家早已經來了，在哪塊等著呢也說不準。」
「嗯，那你快回來。」邵琪琪有些不情願地說。
林淼應了一聲，下車。
關上門的一剎那，林淼那輛有些年頭的卡羅拉的自動落鎖啟動，「咔噠」，車門鎖了。
不是有多高級，而是因為壞了，一直沒有修，車鑰匙還沒拔呢！
林淼略微猶豫一下，還是走了。因為車鑰匙要留在車裏，發動機還在點着火，開着空調呢。
邵琪琪也沒有當回事，她反倒是覺得自動落鎖的聲音讓人特別踏實，反正林淼一會回來叫醒她便是。
一個大步走開。
一個甜蜜地裹了裹衣襟，閉目睡去。
凌晨的冬夜還是有些寒冷的。
林淼哈著氣，順着灌木的陰影走着，一邊四處觀望。
寒夜、空城。
只有昏黃的路燈和皎潔的月光。
沿着方艙醫院的外圍，林淼走了一整圈，毫無發現。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林淼確定畫家不在附近，他走回車子。
來到副駕的位置，正欲敲窗。
開着一絲縫隙的車窗透出邵琪琪輕微的鼻鼾。
林淼猶豫了。
人只有在困極的時候突然有了一個舒服的枕頭才會發出這麼愜意的聲音。
他直起身子，沒有忍心驚動邵琪琪，而是走到車身的另一側。
就著車輪胎當靠椅，坐下，將就一下吧。很快，林淼打起了瞌睡。
月亮像一個銀盤，靜謐的夜。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邵琪琪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看看時間，已經是4點多鐘了！
她嚇了一跳，這一覺睡的可是真香。
林淼呢？
邵琪琪環顧四周，人影都瞅不見，有些害怕起來。
摸出手機一看，巧了，沒電關機了。
說好的去一會就回來，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他？
又等了十多分鐘，邵琪琪決定不再乾等，必須出去看看，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呢？
關上空調，拔下車鑰匙，邵琪琪下車。
朝林淼離開的方向走去。
真可謂用提心弔膽來形容，邵琪琪從來沒有這麼晚在大街上一個人遊盪過。
越是沒有人影越是害怕。
她不由加快了步伐，甚至略帶小跑。
一圈轉下來，林淼在哪裏？
她快急哭了。
又不敢喊。
她開始腦補各種不好的狀況，什麼林淼在哪裏暈倒了、被壞人給襲擊了……
越想越是害怕。
還是先回到車上去吧。
邵琪琪快步朝車走去。
咦？
怎麼一個人影坐在地上？
邵琪琪走近一看，果然是林淼！
只見他睡得正沉。
她想笑，但終究還是哭了。
哭聲驚動了林淼，他慢悠悠地醒了。
「咋了？」林淼連忙起身，問邵琪琪。
邵琪琪突然一個猝不及防的擁抱，扎進了林淼的懷裏。
林淼雙手放下不是，張著也不是，總之很尷尬。
更尷尬地是，林淼意識到，出大事了！
這擺明讓人家誤會了，人家年紀還小，容易被感動。
林淼只有跟木樁似的愣站着，不斷地在心裏提醒自己：「趁人之危非君子……」
「琪琪，別這樣，你聽我說，我……」林淼終於開口。
呼！
邵琪琪猛地將林淼推開，她已經恢復了平靜。「你什麼你！別自作多情哈，我只是剛才見不到你受到了驚嚇，想尋求一點安慰。」
恢復到平日颯爽的風采。
「哦，這樣啊……」林淼自嘲地說，「看來是我想多了。」
「嘀！」邵琪琪摁開了車門遙控器，走到副駕，上車。
林淼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你都想了些啥？」邵琪琪故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說。
「想了……唉！」林淼跟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正準備檢討一番，卻發覺自己啥也沒有干，怎麼了就這是？
打住！
在這姑娘面前，似乎就沒有佔據過上風。
被動。
是因為自己老了嗎？
也不啊，才34歲。
可人家才26！
不過已經是兩個時代，一個80后，一個90后。
按照現在3年一代溝的進化階梯，這已經是接近3代人的鴻溝。
「不說是吧，那我好奇心被你勾起來了，你要負責，我可問啦。」邵琪琪故意「欺負」林淼這樣的老實人，「你為什麼寧願睡在車外，也不叫醒我？」
「你打呼，你知道嗎？」林淼乾脆豁出去了，實活實說，當然，這世上沒有百分百的真話，怎麼也要給自己留一條底褲的吧。「睡得好香的樣子，我沒有忍心叫醒你。」
「不可能！我從來不打呼的。」邵琪琪抗議。
「嘿嘿，有人能證明嗎？」林淼使壞起來。
老實人偶爾調皮一下，真是令人抓狂。
邵琪琪羞憤難當，這擺明是欺負她單身的節奏。
「當然有！武琳啊，她是我舍友。」情急之下，邵琪琪擺出救兵。
「那都多少年了，人都是會變的。」林淼故意逗邵琪琪。
誰叫她剛才「欺負」他來着呢。
如今的林淼，感覺自己也在「成長」著，似乎心態越來越年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