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自回溯到1999年的最初,尤勁本人,從未刻意去還原一個學生仔該有的行為方式。
以那天為節點,最應該察覺到尤勁前後狀態反差的,應是尤榮與倪小芬。
但是,當時這兩人同尤勁的相處方式,基本是只施加控制,而無溝通。
除了兒子本來一直很聽話以外,他們從來不知道尤勁在想什麼。
因而,當尤勁帶着2018年的意識,回家敲門的第一晚,就不歡而散......給他父母的感覺,卻只以為兒子是到了叛逆的時期,長出了反骨。
其後,剛好是進入商場實習,這完全變化的身邊圈子,亦讓尤勁根本沒有必要去飾演「十幾歲時的我」。
至於重來之初交往最為密切的小小與李凝思兩人,尤勁面對他們時,亦無甚注意事項。
畢竟,1999年的那場同學會之前,尤勁同這兩位初中同學,恰好已有兩年未見。
這兩年,尤勁的履歷,較之全日制高中的學生而言,屬實社會化許多。
所以,再大的變化,都能說得過去。
總之,尤勁帶着三十幾歲的意識回溯后,即便自知身上有着諸多反常,也照樣我行我素。
不過,他雖未掩飾自身反常,卻有留意過最為在意的李凝思是否反常。
疑點,不是沒有。
只是,尤勁用着老練的手段強攻李凝思期間,包括算是「得手」以後的持續「欺壓」成功......這些「成就」,都在讓尤勁漸漸忽略疑點。
二人相處多年以來,從生活方式角度,尤勁確實做了很大的讓步,儘可能地圍着李凝思在轉。
再說兩人關係的本身,表面看來,似也是尤勁在圍着李凝思轉......但實際上,尤勁卻是絕對的主導者,二人之間的距離、溫度,都盡在他的掌握。
重來前的尤勁,雖不像小小那樣百花繚繞過,總算還有點情場經驗。
除了謝芊芊那樣正好被看對眼,倒追上來的,男女之間,終歸是要男方主動點。
而在尤勁的回味,重來前後幾度主動出擊追女生的經歷中,得手最輕鬆的對象,反而是最讓他覺得遙不可及的李凝思。
重來后的第一天,尤勁幾乎已將二人的關係推進到只差點破。
他不是個盲目自信的人,怎麼也不會覺得自己的魅力,有大到可以輕易俘獲女孩。
如此,復盤之後,尤勁一直將成功因素歸於重來后的閱歷壓制:是因在十幾歲的皮囊下,那成熟太多的內在,才能以大欺小地讓她臣服。
再到回溯真相揭穿的眼前,當初李凝思那不諳男女情感之事的狀態,當然就會在尤勁的眼中,變成偽裝出來的扮相。
此時,尤勁將話扯到這裏,不是要算賬,亦非嘲諷。
事實上,這「小女生」扮相能夠長年不露破綻,幾乎讓尤勁有點佩服。
片刻前,感慨「天衣無縫」那句時,尤勁的眼神,就像在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凝思是否會正面回應這份疑問,尤勁無甚期待。
他正是想看看女孩被戳到痛處后,那惱羞成怒的樣子......
兩人之間,冷了太久,他這是要找找「欺負人」的感覺。
問題是,李凝思臉上的惱羞成怒,並非單單是尤勁想像中的難堪......其中成份,顯然更多是委屈和冤枉。
喜歡欺負人,還要不被討厭,當然就要擅於拿捏尺度。
尤勁感覺氣氛不好,便趕緊訕笑:「好了好了,我的思思,從來沒有假扮過小女生......人家現在也......不是,哪怕再過十年,都還是小女生,好了吧?」
話至此,尤勁只怕被理解成進一步的嘲諷,便將神色端得愈加誠懇。
李凝思倒是沒去計較尤勁誠不誠懇,居然真的哽咽起來:「你是好幾任交往過了......可我從前一個男朋友都沒談過,只被你欺負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後面的話,尤勁聽得不怎麼真切,卻還是明白了大致意思。
生怕女孩真的大哭一場,尤勁想着,寧可讓話題變得尷尬,也不要繼續任其委屈下去。
所以,他不怎麼應景地乾咳一聲:「既然,你在2018年同學會上的樣子,是花了好幾天練出來的......那麼,當時你說的什麼......其實很介懷我當初在走廊上沒敢和你開口的話......並不算真心話咯?」
李凝思果然一怔,卻也沒露出什麼不好意思。
良久后她再開口,聽得出是有點被冤枉后的余怒未消,倒也不像是假話:「那時候,經營了很多年的事業眼看撐不住了,誰還有心思去介懷那些......」
「好,夠坦率。」尤勁苦笑一聲,「那在成功回到1999年的第一時間,你又何必答應我的邀約呢?」
「其實,走廊上,和你的第一個照面,小小跳出來打岔后,我本來是想趁機......」
一回想,那時與李凝思,確實差點再度失之交臂。
聽到李凝思有過想借小小的打岔來逃遁,尤勁多少有點不舒服:「就算沒能藉著打岔成功溜走......接下來我約你,你就不能拒絕了?」
李凝思囁嚅道:「不管怎麼說,能回到1999年,是利用了你......何況,前一刻還在2018年的時候,有說過自己其實很介懷你沒有勇氣開口......」
如此,尤勁算是聽明白了:「所以,你是為了讓自身行為符合在2018年時念的台詞內容,才答應了邀約?」
「嗯......」
「好啊......」尤勁搖搖頭,接問道,「照你這麼說,至少在那一天以前,你是肯定對我沒想法的?」
李凝思不回話,尤勁則乾咳一聲:「那我就搞不懂了......如果當天僅僅是為了應付我一下,怎麼在一頓飯、加上回家同行的一段路過後,就幾乎跟我發展成了戀人關係?」
「那是因為......」輕聲帶出幾字間,李凝思本已退潮的委屈情緒,重新涌了上來。
眼淚雖未流下,可後半句話,已然帶着哭腔:「誰......誰知道你這麼會欺負人,我本來就是想......等......等反應過來,逃不掉了!」
尤勁的表情,剎那間變得極其複雜。
看着李凝思那副懊惱樣子,尤勁很想笑......嘴角勾起之際,卻又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李凝思再看到尤勁像是要笑,恨恨地翻起了先前扯到的老賬:「你......你用那些騙慣小姑娘的手段,騙得我......還說我扮......」
後面的話,李凝思沒能說出口。
是因面前的尤勁,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
這反應,像極是翻臉前的徵兆,讓李凝思不由心頭一緊。
畢竟在不久前,尤勁曾以貌似既往不咎的和顏,把李凝思騙到斷崖口玩了一把「激流勇進」......
惶恐間,李凝思又開始後悔。
今日的她,確如尤勁之前所言,夠坦率。
一些本無必要承認和道出的內情,她都說了出來。
只因她明白,尤勁不是一個輕易不再計較所有的人。
眼前,如果兩人只是隨着感情的一時任性而複合,卻不把那些心中刺一一拔除......接下來的日子,鐵定開心不到哪裏去。
因而,尤勁那些本非刻意求證事實的話語,李凝思全都一本正經地作了答。
難堪也好,羞恥也好,總比眼下藏着心中刺,往後再慢慢發炎腫痛來得好。
而這份坦率,終究只為一個目的:掃清罅隙,不留心結地重歸於好。
倘若不是真心想要回到尤勁身邊,且看到了切實的複合信號,那就算打死李凝思,她也不會把剛剛這些難以啟齒的隱情講出口。
尤勁的大笑持續一陣后,稍有緩和:「雖然,雖然早就猜到你最開始親近我的舉動都是假象......但聽你親口講出來,還是讓我有點......」
說到這裏,尤勁的笑聲總算止住。
不過,余留在他臉上的笑意中,並無惡意:「可是,再聽到你說的什麼......反應過來,就逃不掉了......這叫我,還怎麼忍心去計較之前的誆騙?」
李凝思又開始咬她的嘴唇:「你現在......到底是要計較還是不計較?」
「不計較了。」尤勁很是幽怨地嘆了一聲。
「全都......不計較了?」
「都不計較了。」答話間,尤勁一手輕輕撫向李凝思的臉頰。
李凝思怯怯地頷首躲過了尤勁的示好:「那麼......如果,如果沒有辦法再讓時光倒流呢?」
尤勁的手在半空僵了僵,終究還是觸到了李凝思的臉上:「能讓時間倒退的把握,眼下確實說不上十足......」
「所以......」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先來找你。不論以往,還是今後,哪怕在氣你氣得咬牙的時候,能和你在一起的夢想,我都沒有放下過。所以,在還沒有大功告成前,先和你表明心意,也是為了激勵我自己......為了這從未放下過的夢想,後面想要實現的,必須去實現。」
言罷,尤勁可以感覺到李凝思的身子在微顫,便分出兩指捏了捏女孩的臉頰。
片刻后,李凝思極其小聲地念了一句:「萬一,萬一實現不......」
尤勁分出的兩指,轉而一下捏閉住李凝思的上下唇,打斷了她的惶恐話語:「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萬一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