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上)

一年(上)

從2009年底,沙小弦陪伴楊散整整一年。

回到中國安置好文叔,她站在潔白悠長的醫院過道里,面對顧翊等人期望的目光,拿過手術單毫不猶豫簽上「沙小弦」三個字。

院長例行詢問:「家屬?」

「嗯。我負全責。」

楊散的身份非同小可,這座以內科聞名的星級醫院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搶下他的命,等到沙小弦穿着無菌服走人重症監察室,距離上一次的探病,時間剛好走過了半年。

病床上的楊散心跳微弱,電子儀器讀着他遲緩的生理反應。她看着蒼白的他,回想起半年前他的樣子。

也是如此的孱弱而毫無生機。

因為半年前,他聽到她詛咒他去死,真的死在了她的面前。那時的他想必也生無可戀,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過錯,得不到她的回應和愛,撞車時是那樣的乾脆直接。

時光走過半圈,他又一次進入生命危關,雖然有車禍後遺症的原因,但更多的也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放棄了努力轉醒。

沙小弦默默走近病床,如同半年前,她俯下腰身,清楚地在他耳邊說:「楊散,你要醒過來,如果想我沒負擔地活着,你一定要醒過來。」

他的心跳連着她的呼吸,每一下,都刺激著電子屏綠色光點。

那裏面真的加快了頻率。

轉入特加病房后,沙小弦屏退眾人,親自給楊散擦拭身體,小心謹慎地照顧他。在他還是白澈時,他也是毫無怨言地打點她一切,手把手教會她很多東西,比如心算、填字、推理、養狗。還影響着她的生活習慣:睡前看書,用手帕擦手,近身衣物不要熨燙……

年輕的她很喜歡抱着他脖子,笑嘻嘻地說:「阿澈,你好厲害,做我偶像吧。」

無論她怎麼親近,29歲的阿澈總是克制着男人的衝動,抽身離開了她的懷抱。「手不準亂摸,女孩子要斯文。」

她笑眯眯地撲了過去,手腳並用扒在他身上:「我很崇拜你啊,你幹嘛老是推開我,看,臉又板起來了……」

言尤在耳,那種歡樂的日子一去不返。沙小弦坐在寂靜的套間里,細細打量著楊散清瘦的輪廓,他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膚白得透亮。

不過八年,兩人再對面,竟是這種光景。

她的心情能平靜嗎?她問自己。

中國的早春還有些冷,霧氣滲過百褶窗,她能感受到後背的涼意。房間過於安靜,以前發生的事像是黑白電影浮現了出來——

她入隊當了一名緝私警,身板驕傲地挺得筆直;義姐簡蒼搬去蕭宅,阿澈帶着笑容走進她生活,溫聲細語地照顧她;阿澈躲避她的親熱,提筆計算內外車道的時間,利用她的訊息搶到了那輛運鈔車;她在獄中度過七年,深夜至凌晨反覆聽着鋼琴曲,相信MJ說的「ForIamherewithyou」;出獄后楊散千方百計接近她,愛得卑微、小心翼翼;他宣佈退出競選,忍受時政傾軋,只希望她回頭看一次;她譏諷他身份,當眾羞辱他,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單方面宣佈訂婚,保護她不受流言侵擾,被她決裂言辭逼得撞車;她騙他醒過來,再不願意趟入商政渾水而選擇離開了中國……

可是還沒完。楊散和她的牽連過深,他放不開對她的感情,一直在中國苦苦地等。等到無望時,他忍受不了愧疚和思念,用自戕身體來懲罰自己。

如今從生到死,從死到生,他已經走過了幾個輪迴。

病床上的男人蒼白安靜,是死是生好像對於他來說,已經不是最重要的。

沙小弦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所有我能做到的,我已經全部做好。」她和李銘遠都說過,而楊散,只是不明說,做得比他們還徹底。

沙小弦握住楊散的手替他修剪指甲,瘦削的指節上凸起青白色,一片觸目驚心。她慢慢摸著指腹下的羅圈紋,說:「你醒吧,楊散這個身份需要你,同樣也很優秀。」

五月錦帶花開,楊散醒了過來,一雙眼睛裏靜如清潭,沒了明光,並且不說話。

沙小弦解開病服扣子,對他說:「抬手。」他抬手,任由她用熱毛巾擦凈皮膚上新生的角質。

「喝水。」他拿過杯子慢慢喝完溫開水。

「吃飯。」

命令已下,他卻沒有動。

沙小弦架起小餐桌,敲敲塑膠板說:「吃飽了我們出去散步。」他還是沒動,木著蒼白的臉,凌亂著漆黑的髮絲,渾身上下的僵硬有增無減。

沙小弦抓住木勺,吹吹黑米雞蛋粥面,遞到他嘴邊。楊散拒不開口,她盯着他泛出清冷色的臉頰,看了又看:「喲,你生什麼氣?——不吃餓死你。」

轉過勺子自己吃了下去。

僵持了近一個星期,楊散行動如常,生活能自理。有天沙小弦外出歸來,小皮告訴他楊散去了底下花園,對着落日站了大半個小時。

錦帶迎著紅日翩躚盛開,殘陽如血,他的身子站在光暈里,拖成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非常地清瘦。就好像病服上的藍色條紋沒了載體,就這樣飄蕩在空氣中。

沙小弦走過去替他披上半厚風衣,他不做反應,她又說:「你想開口說話了嗎?」

楊散隨即走到長椅旁坐下。

沙小弦把他拉起來,先脫下衛衣折墊在座位上,才說:「坐吧。」

夕陽下的花園很安靜,兩人並排看着長亭落日。岑寂許久,楊散對着面前空氣,僵硬地說了句:「你和李銘遠發展到了什麼程度?」

沙小弦揮手趕開一隻嗡嗡嗡的小蜜蜂:「……很親密。」

他又不說話了,半身變得像雕塑連根而坐。她適宜地沒開口,他沉聲迸出兩句:「你就這樣愛他?愛到送出身子?」

「是的。」

空氣里只剩下晚風清涼。楊散沉默了很半天,才微微低下慘白的臉:「那你還回來?」

沙小弦笑了笑:「不是顧翊騙我回來的嗎?瞞住所有人,造成你被重創的假象?」

「你知道?」

「我查看過你的傷痕。」

當時他正在昏迷,皮膚上只是帶了淤青,非紅腫,肋骨也沒斷。她用手摸過他胸腔,馬上明白了顧翊的詭計:趁他昏迷時做文章,反正體質弱,別人根本不關心這傷勢是打的還是病的。——卻落下受她拖累的口實,逼迫她離開新加坡,參加不了婚宴。

楊散閉上眼睛:「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清醒的時候少,你別怪顧先生。」

沙小弦「嗯」了聲。

「你恨我嗎?」他遲疑地問。

「不恨。誰不是為了自己活着?就你要聽命於我。」她的神色很平靜,語氣里也沒無奈或者得意,就平鋪直敘:「你快點好起來,讓周圍人都安下心來,這才是正道。」

楊散側影寂寥:「我只是你的責任嗎?」

沙小弦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是的。接近你的時候覺得你比親人多一點,比李銘遠少一些。」

他忍不住摸摸她頭髮,嘆口氣:「沙寶,你說次真話真殘酷,從來不屑我的感受。」

她坐着沒動,只轉頭說:「痛痛就好了,習慣成自然。」

楊散的眼睛一片幽深,漸起波紋。他抿住嘴仔細瀏覽她的臉,從眉尖到耳角,顫抖的眼神仿似在鑒賞一品瓷器。

「你知道我性格,愛把持事情的發展,從來不鬆手。但我看到你對我的態度,就忍痛退居到二線,放你走出去一段時間。我仔細研究過李銘遠,他的興趣愛好我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急時我就退,他嚴時我就松,總盼着你能體會我的不同,念舊情再回到我身邊,可是現在看來,不管李銘遠做了什麼,你都會死心塌地跟着他。」

面對楊散苦澀的眼睛,沙小弦還是微微一笑,適宜地不接話。

他指著一株玫瑰說:「你就像長在我手心的花。我精心陪護幾年,一心等着你開放,沒想到半路被人摘去了,只留給我帶血的刺兒。」

「不甘心?」沙小弦問。

他迎上殘光晚霞,沉聲回答:「他愛得不夠深,我真的不想輸給這樣的男人。」

她斂起眉間:「你怎麼能斷定李銘遠不……好?」

楊散抬起瘦長手指,扳住她下巴,冷冷說:「讓你經常對着動漫發獃的男人,會好得起來?」

類似卧室的病房裏正播放着《越獄兔》,風靡全球的動畫片。沙小弦坐在沙發里安靜地看,房門突然被推開,一批正裝肅然的政府幕僚走進來。

楊散停下穿外套的手,轉身問他們:「怎麼樣了?」

沙小弦按熄屏幕要起身。楊散撫平領帶及襯衣前襟,站在她身邊又說:「你看你的。」

那幾個政客欠身說:「第二輪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楊司長人氣較高,有望出任對外基金投資團的主席。」

楊散和他們一一握手:「辛苦你們了。」

「等會有媒體來採訪。」秘書翻開議程報告。

楊散拉起沙小弦的手,低聲說:「你和我一起上鏡頭。」

沙小弦站着不動,好不容易挪過看電視的眼睛,問:「幹什麼?」

眾人先安靜退出病房,楊散微微一笑:「我想讓你站在眾人面前,讓我驕傲地稱你為『我太太』。」

沙小弦連忙掙脫手,冷聲說:「你也開始耍賴?」

他只笑不答。她抬起眼皮子:「我只能勝任照顧你的角色,充當其餘的緋聞八卦免談。」

楊散交握雙手,微微一頓:「中間你跑了大半年,外面一直詢問我兩什麼時候結婚。」

她丟開遙控器,揮揮手:「你告訴他們這不可能。」

他還是神色不驚:「你至少要配合我維持表面。」

投票三期決議隨後才能定奪,在中國,政客的致命傷往往是性醜聞或是家庭不合。沙小弦對上他沉靜的眼睛,沙沙說:「你就掐住了我的軟肋是吧?」

「是的。」他不否認,「公佈在華人網上,讓我看看李銘遠的反應。」

「憑什麼要看他的反應?」

楊散安靜看了她幾秒,才回答:「文叔去世前將你完全交給了我,我是你名義上的老公。你想從我身邊跑回他身邊,必須先過我這一關。」

晚上,國際華人網站公佈了採訪照片,還配上相關新聞,其中有一張圖片是楊散緊緊牽住沙小弦的手接受記者採訪,兩人衣着相搭,氣質恍若高雅士族。

文字清清楚楚表示:北區財政司司長攜未婚妻出席活動儀式,聲稱今年底兩人將舉行婚禮。

沙小弦坐在電腦前一遍遍刷新海外論壇,翻查留言。

署名為「補丁」的遊客說:本人純屬看着美女養眼,特地路過一次。

樓下續字:哪個美女?

補丁:哥們別眼饞,她長得像我滅絕師父。

沙小弦手指一動,飛快打字:小丁?

補丁給出個驚訝的大花臉:四樓別扒我馬甲啊!師父很黃很暴力。

過了會,自稱「金元寶」的五樓留言:你們是中國人吧?

補丁:你又是誰?

金元寶:新加坡的小美,你說的美女我認識。

沙小弦撐住臉頰看着他們打字,準備關掉版塊。小美天真地發了一頓牢騷,言談雖不涉及人身攻擊,但對楊司長的婚禮頗多微詞。化身為「補丁」的丁子健笑:你吃什麼乾醋?不怕我們掐你?

小美奮進:犯我小舅舅威嚴者,一律殺無赦!

補丁:莫名其妙!

沙小弦好笑地點了右上角叉叉。楊散工作歸來,臂彎里掛着西服外套。他直接走進書房,站在桌邊說:「十二點了,怎麼還不休息?」

沙小弦笑着回答:「好。」

楊散躬身看了看:「看到了什麼這麼高興?」

她還是一副愉悅的外形:「我想去一趟新加坡,你把簽證還我吧。」

楊散將外套輕輕搭在沙發上,身子站得紋絲不動,很有壓迫感:「給我理由。」

「李銘遠生日快到了,我很想念他。」

七月十四沙小弦高興地離開中國,七月十六黯然神傷地回來。她還是住在楊散公寓裏,耐心陪着他恢復身體。楊散看了看她手指上的指環印,沒說什麼,還是一貫的風雲不驚。

她就像是跋涉過千山萬水的候鳥,正疲倦地梳理著羽毛,停留在他撐起的綠林里。他雖然安靜退讓,適當放鬆,但從未關閉過自己的胸懷。

兩個人什麼都不點明,都懂得對方:他較起勁看李銘遠有多好,足夠包容她的一切;她也要讓他徹底放手,不受他影響地生活。

每日晨昏定省,事必躬親,楊散還是保持着八年前戀愛的習慣。他愛穿板色襯衣,衣領袖口筆挺清雅,傳來一陣悠遠的香。沙小弦看着他坐在沙發里的側影,打斷了他的話:「你給我讀科普刊物吧。」

楊散闔上書:「為什麼?」

沙小弦在床上翻了個身,抱住枕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再聽《愛麗絲漫遊奇境記》。」

楊散從第二天起帶來天文地理書籍,應她的要求開始朗讀。他的聲音很好聽,她總是抓着腦袋下的枕頭看天花板,有時他會停下來問「沙寶,你在聽嗎」,她也會瓮聲瓮氣地回答:「MaunaLoa,夏威夷島,海拔4169米,火山體積達7萬5千立方公里——我正在記呢!」

沙小弦睡熟后像溫順的鹿,嘴巴微微張開,呼出一絲絲的氣。楊散會看很久,會摸摸她頭髮,給她蓋嚴薄毯,然後悄悄地退出房間。如果第二天她賴床,不管有多忙,他都堅持叫她起來吃早餐,久而久之,只要微溫的氣息拂落在被面上,她就會反射性跳起來,抓着枕頭叫:「知道了知道了,世界上最大的島是格陵蘭島,你還別問我了。」

楊府很大,佔地數頃,裏外配置一應俱全。當初楊散設計了這棟豪宅,就是想把她接過來給她優渥生活,現在她提出要一間單獨書室,他二話不說開闢出整個樓層。

裏面擺滿了書,涉及到各個層面,沙小弦每天靜心研讀足不出門,那種認真勁傳遍了整個交友圈。楊散也不好奇她的目標,任勞任怨提供一切便利。有天她問:「你這裏怎麼沒海外付費頻道?」他馬上開通了衛星電視,囊括了所有數位元組目。

周五晚,他偶爾提前回家,就知道她在關注什麼了:新加坡的娛樂綜藝《百萬夢想》。

沙小弦看他進來,指指右側單座:「坐。」

楊散落座沙發。她又說:「你能闖過多少關,試試吧?」

這個節目和中國的《開心辭典》差不多,他看着主持人報出的一道道題,一一說出答案。

沙小弦眼睛亮了:「好厲害啊!如果你去了節目現場,電視台的錢肯定被你贏光!」

楊散沉靜地看着他:「沙寶有什麼夢想?」

她撐起下巴:「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小丁經常來找沙小弦,以網游誘惑她,趕都趕不走,問及原因,他滿臉桃花笑:「沙寶長得像雙成,雙成又被顧哥收了,我只能來蹭點神似的邊,撲住你一飽相思之情。」

「你少來就行。」

小丁朝沙小弦懷裏蹭:「我無聊嘛我無聊嘛,你陪我玩遊戲。」

沙小弦一爪子將他拍飛:「沒斷奶?找你師父去。」

小丁站在一邊得瑟:「顧哥太恐怖了……」

沙小弦橫了他一眼,走進書房,看到小丁打開的Skype,她想起對小美的承諾,就聯通了視頻。

小美丟出消息:「沙寶,上次小舅舅過生日喝得胃出血。」

她安然地撐住臉頰:「嗯。」

小美繼續叫:「你幹嘛這麼冷淡!移情別戀了吧!」

沙小弦笑了笑。在她觀念里,應該是李銘遠對她很冷淡。

小美繼續丟炸彈:「你還笑!小舅舅要訂婚了,你趕快回來啊!」

「不了。」

小美睜大了眼睛:「你臉上表情我可以理解為『失落』嗎?」

沙小弦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咳了聲:「小美,還記得我教你填的古詩吧?——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小美神情慌張了起來:「你是說,你是說『失戀事小,餓死才是傻叉』那句?」

沙小弦笑着說:「對。」

這時候,小丁又衝進來搗亂,將她上半身壓在桌子上,趁機蹭:「寶啊,時間到了,讓我上線吧。」

沙小弦只得讓開,看他登錄《唐宋》,激活冷雙成的遊戲角色。

……

到了十二月底,天氣漸漸轉涼,沙小弦的自然人文知識也汲取得差不多了。按照她的安排,小偉和綠毛勇應該跟着汀爸在學舞獅技巧,杜沙沙也去了獅子洞報道,可就在她有天看書時,接到了汀爸輾轉打來的電話:「沙寶,你好難找啊,多虧能聯繫到顧太太。」

沙小弦不由得緊握住大廳里的座機手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汀爸嘆氣:「小偉和勇仔那兩小子,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天天跑出去玩,再也不認真學扎步。我每天追得了這個防不住那個,哪有心思督促綵排啊!」

沙小弦摸摸臉頰:「叫阿汀多幫下你吧。」

「哎——」汀爸在電話里拖長了語氣,「政府的動遷法令下來了,本來不關魚尾街的事,可是昨天李家來了人,說是要擴大圈地,要多買4平方公里。」

沙小弦沉默無言。

「太欺負人了。」

「這樣吧,你找季小美說說,看她能不能想想辦法。」

第二天,汀爸就傳來消息:「季小姐說不上話,和家裏鬧翻了。」

沙小弦放下電話,坐在沙發里沉思。

隨同來到中國的豆豆安靜走了進來,經過楊散出資診治,他的心臟病有了極大好轉。可能是兩人氣質相近,她才徵詢了豆豆爸意見,將他送到了楊散身邊。

豆豆穿着高領毛衣,雪白面目上的眼珠像是琉璃球:「沙寶姐,怎麼了?」

他如今不抱着熊寶寶了,沙小弦大方拉住他的手:「豆豆,如果你家來了強盜,你該怎麼辦?」

豆豆微微笑:「打跑。」

「如果強盜很厲害呢?」

「請楊叔叔用火箭打。」

沙小弦笑出聲:「孩子看問題就是直接。」

而大人有了許多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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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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