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真符

「又是個難纏的傢伙。」

玄微子抬眼望向東南，珊多麗施法逼退的烈火親王的狀況，他歷歷在目，如掌上觀紋般清楚。而他留給珊多麗的雲紋符篆，其實是一個全新的嘗試。

星綱法壇可以為心靈武士提供靈能支援，那是因為法壇本身以靈能為基礎展開，心靈武士雖然不曾授籙，可他們都服用過心靈網絡藥劑，實際上已經與星綱法壇保持某種微妙聯繫。

而且只要沒超過心靈武士的施法等級，哪怕尚未學會的心靈異能，也能通過星綱法壇的援助而施展出來。對於心靈武士而言，整個星綱法壇就像是一部無形的圖書館，只要專註內觀、調攝身心，就可以感應到玄微子留存其中的信息，也是學習更多心靈異能和技藝的方式。

畢竟單靠一本《心靈不凋花》，無非是作為留存記錄的文本，心靈異能的領會與學習，需要深刻鑽研自我身心，還有什麼比起心靈感應更為直觀呢？

另外，玄微子這麼做也是不希望心靈武士們過早地讓意識深入星界。這具身體原本主人奧蘭索，其死因就是意識進入星界鍛煉靈能，結果發生意外，意識與靈魂散滅無存。

所以等級不高的靈能者，最好還是專註於自我身心，不要冒險進入星界。星綱法壇就是玄微子準備的心靈保護機制，可以讓心靈武士免於過分強大的信息流衝擊精神意識，算是鍛煉心靈異能的福地了。

反之，心靈武士們也是作為星綱法壇的現實守護者，他們雖然不是護法仙靈那樣被限制成法壇的一部分，卻是從星綱法壇獲得極大裨益。必要之時，玄微子能以心靈武士為媒介傳導施展靈能——前提是他們的身心承受得住。

但這種情況只能在心靈武士身上呈現，而玄微子想要做到的，不光是將力量傳遞給心靈武士，還有其他類型的施法者。

這一方面是讓星綱法壇可以兼容更多不同的施法體系與力量，也是擴展柴堆鎮實力與勢力的方式。

就如同法師通過大量製作魔法物品，不光自身掌握暴力，而且可以武裝自己的眷屬附庸，形成投射暴力的基礎，不是僅憑自身去冒險戰鬥。

玄微子設立星綱法壇，如果僅是一味的「偉力歸於自身」，那既是毫無意義的自我安慰，也是浪費了這麼關鍵的實力轉化與暴力投射要素。

星辰教團如今經由玄微子授籙，撥遣護法仙靈，漸次形成宗壇法脈。但具體的施法能力，還是要教團成員自己修持鍛煉獲得，哪怕得到護法仙靈的加持，也並不能深度發揮星綱法壇的力量。

玄微子當初說過，打算給珊多麗調配星綱法壇更多的許可權，這並不是隨口說說。

道家符籙之法，本就有着法位、籙職的次第品秩區分，需要層層升遷。晉陞拔擢的前提，既講究授籙之士的內在修持，也要求外在積功累行。而且部分道法若求靈驗效力，也需要與宗壇法脈的籙職為依據，換句話說就是更高的「許可權」。

毋庸置疑的是，玄微子作為法壇之主，本就有着星綱法壇最高許可權。但他本人並不願意受到法壇的限制，一直停留在這方寸之地。

而為了柴堆鎮長久發展，星綱法壇的力量也不能僅為自己所用。最好的結果，就是玄微子不被星綱法壇限制，法壇也不需要他自己來支撐維持。

因此將星綱法壇的許可權分配給其他人，本就是玄微子的設想。藉由內籙心印，玄微子將雲紋符篆賜給珊多麗，其實按照道法玄理，將法壇許可權具現化的雲紋符篆，才是真正的「符」。

符籙不是魔法捲軸，並不是將法術效果貯存其中，而是權力威儀的代表。如同帝王諭旨、府院詔令，本身並沒有實際威力，而是權威的展現，是對規則力量的調配與運用。

所謂「焚符遣役、傳檄敕命、如律行令」，符籙是一種靈引媒介，以內五炁推運外五炁、以凝神上合天心，調動天地之力為我所用。

只不過符籙法的權力更多源自於規則和秩序。這就是為何後來集符籙大成的雷法，會形成「主法神真」、「法脈師承」、「帥班將吏」這種類似權力統治的結構體系。

而玄微子設下星綱法壇，就是構建其一個便於雷法行持、升符役使的體系。其中「帥班將吏」已經有護法仙靈為基礎，未來也能不斷擴展；而「法脈師承」大致成型，更要看未來傳承發展。唯一缺點在於，眼下自己不肯登臨法壇帝座，相當於「主法神真」之位空懸，只是依據玄微子道法根基，維持「天地人身」玄理默默運行着。

可實際上除了玄微子，別人也不能登臨法壇帝座，除非能夠完全領悟玄微子的道法，並且修為境界超過如今的玄微子，反過來兼容星綱法壇整個體系。

但這種事就連玄微子都覺得極難做到，這與施法等級沒有必然聯繫。哪怕來一位傳奇法師，有本事完全辨識解析星綱法壇仍然不夠，還需修鍊丹道有成、悟徹符籙雷法、通達《三部八景洞天諸真呼召法》……

畢竟玄微子上輩子並不是普通的丹道修士，而是成就化身五五的宗師高人。除非呂祖純陽、道祖太上親臨，玄微子有把握，只要自己不願意，星綱法壇的神真帝座註定空懸。

不過嘛，主法神真之位雖是空懸，架不住玄微子就是法壇開創者，他偏偏就是不登臨帝座也有幾乎完全掌握法壇的許可權，而且能夠在一定範圍內加以調整。

「話說珊多麗的護法仙靈……這是斗姆元君還是西王母啊？」玄微子看着一旁銀鏡圓光，三頭八臂的豹頭女將配合星辰教團其他護法仙靈，把前來進攻的其餘敵人逐一擊潰。

畢竟連烈火親王都撤退了，別說靠着精魂法術支撐士氣意志也有極限，負責施法的精魂使者自己就先嚇得萌生退意。珊多麗毫不客氣，驅役護法仙靈大發神威，五千人的葛蘭法茲軍隊，僅有千餘人逃脫，折損甚大。

「這……這就是星辰教團的法術嗎？」跟在玄微子旁邊，一同乘雲飛遁的持角酋長目不轉睛地看着銀鏡圓光，恨不得把腦袋扎進去仔細看看。

持角酋長好不容易抽出一絲注意力，問道：「那些人形精魂，難道是死者亡魂？」

「是，也不全是。」玄微子說道：「其中主要來源是火舞城建立之前，被大火焚燒致死的眾多土著靈魂，但他們的靈魂基本殘缺不全，我將這些死者亡魂召集之後，使其成為星辰祭壇的一部分。既是化解亡魂的怨念與仇恨，也是以此為基礎，引導自然能量來重塑形象，成為輔助和指引後人的星辰使者。」

持角酋長當然清楚火舞城建立之前的戰事，他默然不語，沒想到眼前這位奧蘭索醫師居然將那些死者亡魂召集起來，使其得到妥善安置。

在大部分土著部族的傳統中，死者亡魂是需要回歸圖騰巨靈的，這也是精魂法術傳承延續的基礎。東邊那些部族，雖然與大平原往來不多，可在持角酋長看來，他們基本被帝國佬毀滅奴役，死者亡魂徹底沒了歸宿。

如今這位奧蘭索醫師將死者亡魂召集起來，並且提供一個歸宿，在持角酋長看來，不僅是對部族傳統的維護，也是讓死者亡魂得到拯救與安息。

不過他旁邊的玄微子想法很乾脆，與其壓榨這些殘缺靈魂去製作魔法物品，倒不如使其成為自己的助力，一個能夠長久運行的星綱法壇，比起用完報廢或者需要充能的魔法物品，完全是雲泥之別。反正鍊度死魂、超拔升關，本就是道門專長。

「柴堆鎮吸納了不同部族的居民，不能、也不應該樹立單獨一座圖騰，強迫眾人祭拜。」玄微子看透了持角酋長所思所想：「星辰教團所崇拜的，是返璞歸真的自然巨靈，如同籠罩天空的星辰，永恆地俯瞰著大地眾生。」

這種鬼扯的話，玄微子自己聽了都不信，算是引人慕道的方便之門。等真入門參悟道法了，自然另有玄機。

更何況在異界開教門，自然會融合現實情況而產生轉變。就像那些護法仙靈，原本在玄微子鍊度超拔之後，其形象都是隨侍仙真神聖的天丁力士、符吏玉女，這都是按照他自己靈台造化所成。

可是當護法仙靈撥遣給土著之後，經由他們煉將召合，護法仙靈的形象也漸漸產生變化。境界不高的，尚且只是服飾氣質摻雜了些許土著風格；如果是珊多麗那樣的，將西王母和斗姆元君的形象混雜在一塊，三頭八臂法相居然還是劍齒豹居中？玄微子都有些懵了。

「也罷，隨方設教，應物流形，護法仙靈變成星辰使者，形貌更易，這才是正常。說明星綱法壇並非一成不變，而是具備自適應的能力，也印證我的修行。」

玄微子還在那裏思考，前方天際電光霹靂，烏雲急涌，好似一尊大石磨，自天邊碾滾而來。

「嘖嘖，真是冤家。」玄微子呵呵一笑。

「那是……大氣親王？」持角酋長也警醒過來。

如今葛蘭法茲已經開始發動正式攻勢，對付珊多麗和星辰教團的人手，只是為了牽制住他們不能支援其他方向。而現在玄微子帶着持角酋長親赴前線，腳下就是一支柴堆鎮的小型軍隊。

玄微子飄然落下，他的出現，立刻引來士兵們的歡呼聲。不遠處的石灘上，有倒斃的馬匹和葛蘭法茲士兵，這批小型軍隊顯然已經跟敵人前鋒交手了，並且輕鬆獲得勝利。

玄微子看見他們身上麻黃罩袍，胸前還頂着個陰陽太極圖。他不曾安排過這件事，純熟珊多麗自作主張。不過這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大道玄門似乎也註定要在這方天地留下些痕迹。

「諸位，敵人就在南邊三哩外集結，是一支超過八千人的大軍，你們害怕嗎？」玄微子聲調不高，卻能讓在場每個人聽得清楚。

「不怕——！！」

玄微子親自來此助陣，讓這支規模還不足八百人的小型軍隊迸發出高亢激昂的士氣，他們大多數人都見識過玄微子的實力，加上此前的幾番勝利，更讓他們覺得自己戰無不勝，彷彿敵方的八千人，只是八千頭待宰的蠢豬。

只有跟着來到的持角酋長感覺不可思議，八百對八千，這幫人究竟是哪裏來的勇氣和膽量？就算這位奧蘭索醫師很厲害，可葛蘭法茲就沒有強大的施法者了嗎？

他極力眺望，南邊一處略微拱起的坡地，陸續出現密密麻麻的人影，展開極為寬闊的線列陣型，朝着兩側綿延到視野盡頭，竟是一眼看不到邊！就算是他自己算是高等施法者，也不敢輕易對抗這麼大規模的軍隊。

「這……這恐怕不止八千人了吧？」持角酋長來到玄微子邊上悄聲說道。

「沒錯，對面派出了一萬六千人，另外還有兩百名精魂使者，大氣親王就在天上駕馭雷雲，大地親王在對面左翼。」玄微子對戰場了如指掌，斜瞥了持角酋長一眼。

「一、一萬六千……」持角酋長臉色驟變，扭頭看向那群柴堆鎮士兵，他腳下發軟，心想這位奧蘭索醫師莫非是表面理智、內心癲狂的瘋子？八百人面對八千人本就沒有優勢，可現在對面是一萬六千人啊！！

「害怕了？」玄微子朝着持角酋長一攤手掌：「你可以走，不過麻煩先將『碎岩犀角』借給我。」

「為什麼？！」持角酋長真不知道是否要相信眼前這個男人。

「你可以不借，我又不是指望這件東西來扭轉局勢，照樣有破敵之策。」玄微子坦率直言：「只是眼下形勢，如果你將『碎岩犀角』借給我，你我算是並肩作戰，結成牢固盟約。而不是等見識到我能耐之後的攀附了。」

「你覺得能夠擊敗對面一萬六千人？那是一萬六千名葛蘭法茲士兵，不是一萬六千頭長獠野豬！」持角酋長抬手指著遠處敵陣喊道。

「要真是一萬多頭野豬，我還真沒有太多好計策。可只要是人，貪生怕死、有思有欲的人，才更容易對付。」玄微子晃了晃手掌：「你可要快點決定哦，這樣的機會不常有，錯過了就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