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日落紫禁城之二：殉道者與掠奪者（下）

與楊廷玉不同，宣武門大街以西的岳鎮邦卻是嚴格按照牛金星制訂的「京卿、錦衣七萬，或五三萬，給事、御史、吏部、翰林五萬至一萬有差，部曹數千，勛戚無定數」的規矩對自己下轄的金城、咸宜、阜財三坊進行了追贓助餉。

這三坊，居住的達官貴人也不少，連京營提督李國禎也住在那裏，不過岳鎮邦只在李國禎那裏搜颳了三十萬兩，在其它文武官員那裏搜颳了近兩百萬兩，倒是在幾個在內城設置了小家的太監那裏下了狠心，搜颳了八十萬兩，饒是如此，他所轄的這三坊面積、戶口比楊廷玉多，不過只搜羅了三百餘萬兩。

李自成、牛金星得知后，似乎並沒有怪罪他，因為他們是按照辛思忠旗下的總數來算的，這樣的話，由於楊廷玉那裏賺得盆滿缽滿，加上辛思孝、牛有勇加起來也是近千萬兩，光是辛思忠這裏就收繳了兩千多萬，已經是大大超出李自成等人的預料了。

沒幾日，其它地方的繳獲陸續傳到辛思忠的耳朵里。

「李過那裏繳獲了上千萬兩」

「袁宗第那裏收穫一千五百萬兩」

「劉宗敏那裏不知，聽說皇城裏現銀不多，不過寶物還是不少的」

「外城的劉芳亮、劉西堯那裏加起來繳獲近兩千萬兩，多半是在大的商家裏繳獲的」

在錦衣衛指揮使衙門坐鎮的辛思忠得知后不禁大吃一驚。

「乖乖，還真是京城啊，這朱家皇帝的老地方就是不一樣，就這一座城池，繳獲的金銀就比咱大順軍打下這許多城池加起來還多，這還沒算大量的物資，都說朱家皇帝缺錢，可怎地一座城池便有這許多金銀？」

辛思忠他自己也有任務，不過他這邊的衙署，除了在五軍都督府任職的幾個勛貴，以及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其它人也沒什麼油水，最後他在駱養性那裏盤剝了近百萬兩，在其餘幾個勛貴那裏加起來也是近百萬兩，也算是有所交差了。

像辛思忠這樣出身農民軍的人，對於太監、錦衣衛似乎也跟文官一樣有着深深的痛恨，雖然駱養性是一早便主動打開皇城投降了，不過辛思忠並沒有放過他，還動用了夾棍，就在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里讓駱養性扒了一層皮。

這多半是受到文官的影響，因為民間得來的消息也多半是文官們傳出來的，加上史書是由文官們編纂的，裏面對宦官、特務機構自然深痛惡覺，為何？

無他，憎恨彼等分權耳。說好的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你閹豎、內衛橫插一杠子算什麼事？

農民軍多半目不識丁，受文官們傳下來的歷史、說書人、戲文的影響，對於宦官們、錦衣衛自然也沒有好感。

故此，在這一次，那些個尋常在內城趾高氣揚、耀武揚威的大太監們、錦衣衛高官可是吃足了苦頭，對於這些人，大順軍的兵卒下手一點也不保留。

最後，死於大順軍夾棍之下的大太監高達三十多位，僥倖逃過夾棍的酷刑，家裏面實在沒有多少銀兩的，李自成最終還是放了他們，畢竟，他如今也是皇帝了，也需要宦官伺候。

這樣的人物也有一些，包括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李鳳祥、掌印太監高時明、提督內官各監局的褚憲章、提督內廷兵馬的張國元，其它的像大太監王德化、王之心等全部在夾棍的肆虐下死了，還是多日之後才死，大順軍沒有收到銀子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劉宗敏之前準備了一萬副夾棍，沒想到最終還真用到了，連他們也沒想到，京城竟然真有這許多達官貴人！

不過，像丐幫的洪三這樣平常並沒有積存金銀的習慣，只是暗中擴展實力為主的角色倒是在這次肆虐中安然無恙，作為大順軍的「窮苦兄弟」，他們還撈到了一個將拷掠致死的幾千人用大車拉倒城外掩埋的活計。

當然了，像歐陽炯這樣知曉丐幫底細的人自然也可以告密，可惜一來他認為洪三是宋夫人的人，而宋夫人又與那楊廷玉有些勾連，二來他自己也是錦衣衛的高官，一旦傳出去楊廷玉沒有拷掠他，自己恐怕還是難逃一死。

故此，他在那幾日緊緊閉上了嘴巴，還換上了大順軍的服裝，一天到晚跟楊廷玉混在一起。

這日，辛思忠也押著一批金銀去內庫，正好碰到李自成在劉宗敏的陪伴下四處視察，他趕緊將自己負責區域的情形做了彙報。

李自成得知后不禁大笑起來，他看向劉宗敏，「捷軒，你怎麼看？」

劉宗敏這幾日新納的好幾房妻妾，天天如沐春風，加上在皇城也得了不少的寶貝，讓李自成過目之後，李自成大手一揮，竟將其中的三成寶貝全部賜給了他，皇城現銀不多，也全部賜給了他，還讓他住進了東城仁壽坊一間親王的豪華府邸，與其他人比較起來，絕對算是「皇恩浩蕩」。

劉宗敏打鐵出身，生得五大三粗，加上面目黝黑，被李自成戲稱為「吾之張飛」，不過他使的卻不是丈八蛇矛，而是兩把鑌鐵闊面刀，每一把都有五六斤重，一把刀背穿着鐵環，另一把帶着鋸齒，出戰時他喜歡不停甩動那把有着鐵環的大刀，造成大刀叮噹作響，一來可以威嚇敵人，另外也可以讓自己的手下知曉自己在哪裏。

而另一把帶着鋸齒等大刀一方面用於作戰，另一方面卻是他在俘獲了明軍的高官、王爺等顯貴人物后，對彼等進行拷掠的一種工具。

如今到了這皇城，依舊帶着兵刃的除了李雙喜，便是他劉宗敏了，他聽了李自成的話，也不禁笑道：「那岳鎮邦號稱岳爺爺的後人，自然還是要臉皮的，而那楊廷玉雖然號稱出身山後楊家，不過早就沒落了，窮慣了，估計也沒少受貴人們的欺壓，故此下起手來比我等還狠」

眾人皆是大笑，李自成的後面，除了寸步不離的李雙喜和十幾名親衛，還有一些太監和宮女，聽到這話都是神色複雜，不少人還渾身發抖。

說起這些內官和宮女，經過多日的拷掠之後，大部分少監以上職銜的內官除了少數人，多半被拷掠致死，剩下來的也多半是沒有油水的，也有近萬人，李自成的皇后還在西安呢，自然用不着這許多人，他將一部分人發給各營主將為奴，一部分去趕出了京城讓他們自生自滅。

而那些幾乎同樣數目的宮女大多數卻許配給了尚未婚配的大順軍將士，李自成自己也納了一個，封為妃子。

來京之前，李自成也從自己的密探、牛金星、李岩等人那裏大致了解了一些文武官員的形跡，也主動用上了一些官員，其中就包括太子的老師謝升。

「三哨，無須如此緊張，額雖然佔了京城，做了皇帝，可不能像朱家皇帝一樣與大臣疏遠了，今後你想進宮，跟雙喜吱一聲就是」

「謝陛下」，辛思忠正想跪下行禮，李自成說道：「說你這個三哨，你雖然是甘肅人，不過歷來陝西、甘肅都是一家，都是老兄弟，就不要太過拘謹了，正好你來了，就跟着一起走走吧」

辛思忠有些受寵若驚，趕緊跟在劉宗敏的後面。

其實，自從李自成在西安稱帝后，這以前的老關係就有些疏遠了，如今除了劉宗敏、李雙喜，其他人見到他還是要行大禮的。

一行人從內庫向北走，從這裏開始，一直到北邊幾里處，都是內廷各監局的所在，從南向北依次是：銀庫、內倉（糧食）、草料場、御馬監、印綬監、都知監、司禮監、尚衣監、內官監以及一大批局房。

走到司禮監時，李自成突然想到了什麼，「捷軒，我等進入京城多長時間了？」

劉宗敏答道：「快一個月了」

李自成點點頭，「也不知那吳三桂走到了哪裏？」

劉宗敏神色明顯變了一下，不過這對外聯絡的事一向是牛金星和李岩負責，只見牛金星走到跟前回道：「回皇上，按說彼等已經帶着大軍出發了，這光景，恐怕到了永平」

「嗯」，李自成神色未變，繼續帶着一行人往下走，當走到皇城西邊太液池附近的乾明殿時，一人正匆匆向他們這邊跑過來。

李雙喜、劉宗敏趕緊攔在李自成面前，李自成卻一把推開他們。

「慌個甚，那是李岩，是額安排他在西值房當值」

西值房，位於兵仗局與尚寶監之間，本來是值守太監晚上值夜的地方，如今卻被李自成安排自己的文官值守，就這一點，就讓劉宗敏很不滿意。

李岩跑到李自成跟前，彎腰施了一禮，「陛下……」

李自成瞪了他一眼，「都是自己人，有甚事直接說就是了」

李岩看了看劉宗敏，猶豫再三還是說了，「陛下，去山海關的人員回來了，事情出了意外」

「哦？」

李自成也是一凜，吳三桂那裏雖然只有四五萬兵馬，不過他手底下可是上萬的精騎，其中更有三千家丁，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按照他之前的安排，答應吳三桂的投降，封他為侯爵，讓唐通接替他鎮守山海關，而他則帶着大軍回到北京。

「怎麼回事？」

這時李岩更加猶豫了，半晌才說道：「吳三桂的家眷也在北京，不過在前不久的追贓助餉里也被波及了，可能是袁將軍下手重了一些，不知怎地，消息竟然傳到了吳三桂那裏，故此……」

「額不是說過嗎，吳三桂一家按照普通武官追繳就行了，誰讓他們催逼了？」

這時他看了看劉宗敏，瞪着他說道：「用上夾棍了？」

劉宗敏在京城的所作所為，肯定瞞不過他，不過一來他認為只要不出人命，催逼一些銀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想到最終還是出了亂子。

「撲通」，劉宗敏突然跪下了，「陛下，是末將不好，額看那袁宗第力度太小、進度太慢，便出手干預了，不僅如此，還……」

「還什麼？」

「陛下贖罪，末將一時豬油蒙了心，將吳三桂的小妾帶走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