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049:木神句芒
弦月再見到辰晷的時候,是三天後的夜間。
她本正在師父的經書典藏內埋頭翻找能夠取得建木樹枝製作兵器的方法,忽然吞雲過來找她,化了人形,蹲在她面前道:「辰晷找你。」
「找我?」弦月抬頭看了看他,然後搖了搖頭,「我還沒想好怎麼見他,不見。」
弦月繼續看書,吞雲卻抬手將她手下按著的那本書奪了去。
「去。」
「不去……」
「去。」
「我不想去……」
「去。」
「……不去行不行?」
「不行。」
「……你到底是哪頭的?你現在是跟着我的,我平日待你這樣好,你對我忠心一點行不行!」
「去。」
「……」弦月無語,吞雲的耐心天下第一好,她堅信如果她能堅持肯定可以聽吞雲念叨一晚上的「去」字。無可奈何,沉下一口氣,弦月心裏亂糟糟,問了句:「他在哪兒?」
「上清境外。」
弦月點點頭,站起身來,用無比遲緩的步子一步步往上清境外挪去。
上次的事情,確實有她失策的地方,搞得實在尷尬萬分,但是說她不委屈也是不可能的。明知道羽嘉大神是辰晷的母親,又知道大神心裏得意的未來兒媳婦是雪凰,她本就心裏不是滋味。她看着雪凰的知書達理、家世修養,再看看自己,說不自卑更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是沒想過如何去討羽嘉大神的喜歡,可是……如今這個開局,真的是走了天大的背字,再聽聞了羽嘉大神口中自己的樣子,簡直不堪入耳。
弦月只覺得心灰意冷。
這個世界上,不怕別人比你家世好,就怕比你家世好的人還比你漂亮,比你努力,比你刻苦,比你性情柔和,比你成績優異,比你討未來婆家喜歡!雪凰簡直是天衣無縫的嘛!
弦月再看看自己,雖然說自己是神農大神所造顯得也還能撐得住場面,但是……誰人知道神農大神造了她到底是個刻意為之還是偶然現象。雖然說自己是靈寶天尊的徒弟也夠有面子,但是師父是師父,自己是自己,天界有名師的又豈止她一人。
比來比去,看來看去,時運都不站着自己這邊,她不知道自己與辰晷的這份感情到底要靠什麼支撐著走完。
若早早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呢?
弦月心裡冷徹徹的,百轉千回。
邁步出了紫微宮的大門。
只見圓月高懸之下,一貫沉穩的辰晷如今側坐在上清境邊界的白玉圍欄上,手中多了一壺酒正在自顧自的喝着。
弦月稍稍停了一步,只需這樣遠遠看着,她便能感覺到辰晷心情有多不好。這讓剛剛還在考慮是不是放開這份感情的她,心裏馬上收緊了些,鈍鈍的疼痛。
辰晷看到弦月,躍下圍欄,也不喊她,只是耐心等着她靠近。
弦月深呼吸,平復自己的內心,這才垂著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負手在後,盯着眼前地面上的青玉石的地面,悶悶得問他:「大晚上,龍神大人找我有何吩咐?」
「……」辰晷被這問話問得一僵,到不知從何說起了。
弦月等了半晌,卻未等到辰晷的回答,這才遲疑的抬頭望向他,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氣夠了嗎?」辰晷對上她在月色下清亮亮的眸子,開口問她。
「沒。」
「要氣到什麼時候?」
「氣到我死了為止。」
辰晷心裏失笑搖頭,輕輕抬手擁住弦月,在她耳邊低語,「讓你受委屈了。」
「嗯……」弦月趴在他懷裏,突然有些難過,便把頭埋得更深些,擋住自己眼底的淚水。
「我已決定,去找母親說出實情吧,我不喜歡現在這樣,也看不得你委屈難受。」
弦月窩在他懷裏搖頭,「再等等吧,再等等,我還沒想好。」
「你要想什麼?」辰晷蹙眉,心裏微微緊張了一下,莫不是……弦月還沒想好是否要和自己在一起……莫不是,她打算放棄這段感情?
風在夜色中靜靜的吹拂,寂靜微涼。
良久,弦月才開口,「我想……想個萬全之策,讓事情得以解決。讓你,讓雪凰,都能不受牽累……」
「弦月……」辰晷嘆氣,「感情這件事,勉強不得,我與雪凰本就彼此無意,說什麼牽累的話。你到底想做個多偉大的人,要自己擺平所有事情嗎?」
「再讓我想想,若待到修習徹底結束時我還未尋到個好主意,便由你決斷……」
「你……哎……」辰晷將自己的頭埋入弦月的肩窩。今日的辰晷,有一絲淡淡的酒氣,卻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熱騰騰的,不似之前那般手總是微微涼的。弦月抬手抱住他的窄腰,有無限眷戀和愛慕。
「辰晷。」弦月低聲喚他。
「嗯?」
「我知道你可能並不比我的煩惱少,但是,若你不許我向你發脾氣的話,我便再無處可以發作了。」
辰晷被這句話逗得輕輕笑起來,似乎一瞬間雲開雨霽,「我知道,便由着你如何發泄都可以,只要你,別離開我。」
「嗯……」弦月點頭,在他胸前蹭了蹭,微微仰頭,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一觸即走。
辰晷的身子馬上繃緊了一下,然後下一刻,霸道的擁吻一瞬間便侵佔上弦月,奪走了她所有的氣息和聲音。
幾日之後,風和日麗。
千仞高聳的建木今天接受了一番各種術法、神力的攻擊后,顧自巋然不動,連塊樹皮都沒有掉下來。弦月萬般佩服的拍著那百人合抱的大樹,表示深深的敬意,「不愧是承托六界的好苗子啊!」
辰晷收起了潛淵,看着弦月淡笑,「早告訴你不要打建木的主意,你卻不信。」
「這樹有點意思啊!這要真的能折個枝子下來,鐵定無敵的嘛!」火溢抱臂越想越覺得應該再想想辦法搞個下來。
墨白搖頭:「你便是真的弄下來,以其質堅,如何打造?連消磨成型都是問題。」
雪凰贊同,「確實是,弦月,不若換個想法吧。」
弦月重重嘆口氣,「看來只能另做他想了。我們還是先去湯谷吧,木料的事情容我三思。」
今日幾人聚在一處,皆是為了尋找打造兵刃的材料。辰晷和墨白還是打算做劍,弦月要打一副弓箭,雪凰要做條新的鞭子。大家基本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武器。唯有小炎君火溢不同,他覺得用劍用膩了,這次想好要親自做一對錘。
雪凰和火溢皆是用火的術法,兩人便都將主意打到了湯谷金烏的頭上。湯谷,是太陽金烏所居住的地方,羲和常於湯谷浴日,照管太陽。雪凰打算去求一根金烏的長羽做自己鞭子的主要材料,而小炎君鎚子的材料倒是早已找好,只是希望能夠藉由金烏的至陽之火進行淬鍊一番,提升性能。
湯谷地處東海之外,群山之中,位置極遠。
來至湯谷附近,遠遠便看到大海之上有處赤紅色的仙洲群山起伏,中間卻是中空的,蕩漾著海水翻湧。山中草木不生,皆是光禿禿的岩石絕壁,唯有一顆巨樹,名曰扶桑,是金烏休憩之所。那樹亭亭如蓋,幾乎覆蓋了整個仙洲。
大家熱熱鬧鬧落至湯谷山口。
羲和女神的弟子烏旗旗則早已在湯谷外等著幾個人了,看見人來,烏旗旗一躍而起,「你們也太慢了些!害我等了好些時間!」
幾人落地,烏旗旗便繞着弦月轉了一圈,「你不是說要去取建木枝!哪裏?給我看看!」
弦月扶額,「快別提了。連龍神大人的潛淵劍都用上了,那建木連個印子都沒留下,我也無可奈何了。」
烏旗旗大笑,「哎呀呀,堂堂弦月也有空手而歸的時候,可惜可惜。」
「金烏呢?快快叫出來,我這兩塊精鐵可是自狄山火脈中得來的,就差它金烏的一口火了!」火溢急不可耐,打斷兩個姑娘的嘮叨。
烏旗旗掐腰,白了他一眼,「喂,火溢你是不是傻?這個時間,金烏不去巡天,莫不是今天便黑著了?」
「那我們這時候來幹嘛!應該晚上再過來嘛!」
「大晚上來叫門,是求人幫忙的道理嗎?」烏旗旗簡直想翻白眼。
「那如今,羲和神女當也不在吧,我們耐心等等,待神女歸來再向她求助,看看可否得其應允。」雪凰倒是不着急。
烏旗旗很滿意,「還是雪凰懂禮。」
「切……」火溢不滿,覺得自己不過少想了點而已嘛。
烏旗旗一路帶着眾人走入山口,眼前皆是湯谷壯闊的水面,在水岸邊,白金兩色的水榭樓台,便是羲和的居所了。
烏旗旗帶着眾人來至臨水小謝中坐下來,便急不可待的自一邊忽然拿出一把金線來遞給了雪凰,「為了省得你麻煩,接到你們的消息后,我便直接去求了師父。師父也沒反對,我在昨日為金烏梳理羽毛的時候便順手取了它的一段頭羽,化為了金線,給你吧!」
「這……」雪凰一愣,未想到烏旗旗這般幫忙,一時到不知該不該收下了。
弦月倒是不意外,烏旗旗一向熱絡又仗義,喜歡快刀斬亂麻。遂湊過去,將胳膊架到烏旗旗肩上,很是肯定,「旗旗,夠仗義!」
烏旗旗得此表揚一臉心滿意足,拍了拍胸脯,「那是,我烏旗旗可是很靠得住的!」
雪凰還未反應過來,弦月一把拿過那段金羽線塞入雪凰手中,「你便收下吧!」
烏旗旗點頭。
「這,太名貴了,該好好像羲和神女致謝再取的。」
烏旗旗蹙了眉,「哪裏這麼多事情!我都與師父講好了!」
弦月心知烏旗旗最見不得人磨嘰,忙對雪凰道:「你好好謝謝旗旗,便足夠了!羲和神女那邊,交給旗旗自己去賣乖,可比我們管用。」
烏旗旗吐吐舌頭,顯然被弦月說中。雪凰這才忙深深致意,收下了那羽線。烏旗旗大手一揮,顯然不叫事兒的樣子。
「那我呢?」火溢也湊過來問。
烏旗旗一臉嫌棄他傻呵呵的樣子,「你的鐵又沒有提前派人送來,我能怎麼辦?你等著吧,待金烏自虞淵歸來再說!」
與想像中不同,湯谷的氣候格外清爽舒適,海風習習,帶來海水獨有的咸濕味道。眾人坐下閑聊片刻,欣賞著湯谷獨有的群山合抱的精緻。
「句芒神君!」烏旗旗突然大叫一聲,抬起手來揮了揮,很是熟悉熱絡的樣子。
坐在烏旗旗對面的弦月下意識回過頭去看,然而只這一眼便愣在了當場。
隨着烏旗旗跳起來,眾人跟隨起身。
「來照管扶桑樹嗎?」烏旗旗跑到句芒身邊,掰着手指算了算才恍然大悟,「我都要忘了,今日是你例行要過來的日子。」
句芒看見眾人,微微點頭,然後對辰晷稍稍拱手
「許久不見。」辰晷道。
句芒一笑,「是有些日子了。」
弦月便這樣看着句芒神君,只覺得深思震蕩。眼前這個人,一身柳葉青杉的外罩,內里一套儒雅寬鬆的米白袍子,腰間綁着一根綠色結繩,長長絲絛垂掛而下,尾上掛着兩枚柳葉銀飾輕輕碰撞有聲。他個子高挑,一頭飄逸的髮絲,有着一雙清澈明亮的俊目,身材挺秀高頎,整個人看起來神采英拔,從容不迫。比之辰晷多一分溫和,少一分強勢,比之墨白多一分謙和,少一分風流。
然而,這些東西都不是讓弦月不可思議的內容,真正讓她意料之外的是那個人的那張臉——那不是藤蕭嗎!
烈山部冤魂中唯一不見了的兩個人——月到和藤蕭——終於都讓她找到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藤蕭居然是木神句芒?!
烏旗旗忽然想到什麼一般,看向弦月叫道:「有了!弦月!既然你取不到那建木樹枝,何不試試這扶桑樹!同樣都是遠古神樹,扶桑樹因常年作為金烏棲息之所,同樣堅韌異常,如何?」
所有人都望向弦月……
烏旗旗自顧自指著弦月問句芒,「若是你,當可以取一枝扶桑樹枝下來吧?便幫幫弦月吧!」
句芒在弦月的身上打量一番,似乎並不認得:「這位是……」
弦月微微屈膝行禮,「上清境,靈寶天尊座下,弦月。」
辰晷快速掃了一眼弦月,不對,這個人不是弦月,這是月到。她居然又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