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三章 我這輩子不會安寧的
他只能把她抱在了懷裏，緊緊抱住。
剛那個噩夢纏繞着她的思想，纏繞着她的生命，甚至纏繞住了她的人生，把所有一切的隱忍都飽含在裏面了。
可他卻什麼都幫不了她。
姜遙清知道從小幸福的商靖舟根本無法和她感同身受。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都在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躲在後面，為什麼不敢說出來，如果當時她就拉住了爸爸，爸爸怎麼還會在出去的時候，出了車禍過世。
可壞人卻好端端地活着，奪走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奪走了她最愛的爸爸，奪走了她的媽媽，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世界從那場車禍開始，變得一片荒蕪。
幾個小時之前，姜遙清顫抖著，躲在角落裏，聽到父母吵架的聲音，聽到了控訴的聲音，聽到她即將會被分給爸爸或者媽媽的離婚噩耗。
她追到了門口。
親眼目睹了程瀟讓和陳蕭之間的爭執，然後陳蕭瘋了一樣地開車出去，程瀟讓卻進了他們家。
她什麼都可以忘記，卻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午後，程瀟讓抱着母親姜鈺的樣子，就在那麼幾分鐘之後，就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陳蕭出了車禍。
姜鈺發瘋一樣推開了程瀟讓，拉住了姜遙清，就拚命往外跑去。
程瀟讓也在那輛車上。
姜鈺抱住了姜遙清的人，而姜遙清卻惡狠狠地盯着她，推開她，才十歲的她，仿若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她理解不了成人之間複雜的關係。
但那刻，她知道自己的家已經破碎不堪了。
等到她在搶救台上看到臉上已經被血跡斑駁覆蓋的父親，在被醫生手中的電擊反覆搶救的時候，她跑到了前面，拉住了父親的手，父親手裏握住了他身上的掛件，他的那片芭蕉扇。
儘管手心已經被抓破了，但他還依舊握得緊緊的。
她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聽得到機器極其冰冷的聲響，斷斷續續在耳邊重複著，最後的最後，父親手裏的芭蕉扇掉落在了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他再也握不住他的芭蕉扇了。
就像是他再也抓不住姜鈺的手了。
姜遙清跪在了地上，撿起來，一遍一遍放入父親的手掌心裏：「爸爸，你握住，你握住呀……」
她無論怎麼放，她無論怎麼去讓他彎曲自己的手指，他卻都彎曲不了了。
醫生安安靜靜地宣佈道：「我們已經儘力了。」
最為蒼白無力的幾個字，卻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告訴家屬，這是醫生的職責，姜遙清趴在父親的面前，想要他睜開眼睛看看自己。
可他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了。
她站起來，回頭望着姜鈺的方向，姜鈺被程瀟讓抱在了懷裏，掩面哭泣，哭得聲嘶力竭，淚眼模糊。
但姜遙清不會同情她。
她走到了他們的面前，惡狠狠地盯着他們：「我爸不想要看到你們，你們讓我噁心。」
「阿清，你在說什麼……」姜鈺顫抖著伸手想要去抓住姜遙清，姜遙清卻把她的手撥開，「你們做了什麼，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程瀟讓拉住了姜鈺：「姜總，阿清還小，爸爸突然沒有了，她難過，胡亂說的，你別當真。」
姜遙清就這麼走了過去，用毛巾擦拭著陳蕭臉上的血跡：「我爸長得這般好，怎麼能髒了呢。」
「陳蕭，你好狠的心，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死，我們的賬還沒算清楚，你這麼死了算什麼，你看看你死了，她傷心了嗎，只有我傷心。」姜鈺敲擊著自己胸口的位置，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她痛，痛徹心扉。
最後在哭泣中，暈了過去。
姜遙清才聽不到了哭聲，只覺得程瀟讓把人抱走了，她走近了父親的病床前：「爸，他們都走了，惹你不高興的人，我都會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你等著。」
她不記得後來自己怎麼應對。
她只記得姜立均出現在那裏，久久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她也記得，她就那樣走向了姜立均：「爺爺，從前我說你嚴厲，不願意聽你的，從今天開始，我什麼都聽你的，請把我培養成繼承人，請讓我成為最厲害的人。」
那刻，她記得爺爺的那個懷抱，摟住了她的身體，她聽得到他的抽泣聲，她一直都覺得當兵出身的爺爺是無敵的冷，從來不會軟弱地哭，什麼都是他那套當兵理論。
父親的自由、散漫曾不入他的眼，可當白髮人送黑髮人，他何曾不痛。
姜遙清哭，在醫院哭，在靈堂哭，在告別式哭，在捧著父親的骨灰盒入葬之時，她哭，最後跪着把那枚芭蕉扇放入了他的墓地里。
天下起了大雨。
淋着她越發的清醒了。
她只在那天對着父親的墓發誓：「爸，你想要的，就帶在你身邊，從今天開始我不要哭，我不要軟弱，我會讓欠你的人，都一件一件償還他們欠你的。」
所有人都覺得她可憐，唯獨姜遙清自己不覺得，因為從那刻走出墓園之後，她的人生也徹底改寫了。
她接受了所有姜立均給的准軍事化管理，她什麼都比別人走在前面，拚命長大，拚命讓自己變得更為強大，也讓自己變得冷漠，變得不會哭，不會笑。
因為她不能停歇，她一天天都不能去見父親，是因為她沒有臉面，沒有完成她自己的承諾，她哪裏有臉。
她多麼希望父親能進夢裏來鼓勵她，讓她的努力被肯定。
可卻從未。
就在剛剛車上的時間，父親如夢了，託夢給她的還是過去那段往事，父親是在提醒着她，這麼十幾年的時間了，她為什麼還沒有完成，沒有能給他一個交代。
商靖舟抱了她許久，才算是平復下來她的心情，讓她上了車。
他望着她：「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依靠我。」
「不，這件事情，我必須自己完成，對不起，阿舟，不是我不能告知，是我背負太多年了，我不想要任何人來分擔，包括你，如果我不能親手解決，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寧的。」姜遙清實話實說。
商靖舟懂得，他握住了她的手：「你只要知道，你回頭，我都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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