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劍與吸血鬼（下）
一陣寒風吹來，卷著飄雪從梅花眼前滑過。
「找到你了。」他面色平靜，如此說道。
勁風拂動他的髮絲和衣擺，不知為何，從這個時候開始，玉憐竟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由衷的安全感，不由得放下了高高提起的心。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玉憐才注意到這年輕道士的容貌，僅僅一眼，就驚艷了她。
一個男的怎會長得如此漂亮？
「……真可愛！」艾利安眯起了眼睛，放在腿側的手指彈動幾下，微微舔了一下嘴唇。
我，我可以！
玉憐看着艾利安和那個年輕道士，心臟忽然開始加速跳動，呼吸變得急促，同時腦海里好似冒出了至少十萬字的不可描述劇情。
在艾利安展露笑容的那一刻，斗雪渾身炸毛，頓時被嚇得變回原形，嗖的一下鑽回了梅花懷裏瑟瑟發抖不敢露頭。
玉憐獃獃看着那套冬衣從梅花手上飄落，又被他反手抓住，丟到身後旅行箱上，便痴痴而笑。
道士，道士和狐妖……年幼的狐妖和養育她長大的道士……我，我可以！
玉憐的腦子好像變成了一團漿糊，各種思緒在其中穿插流轉，混亂無比，整個人都因此變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瞥了她一眼，梅花收斂起銳意，失去了其中一邊的影響之後，玉憐的精神被完全壓倒，成功地暈了過去。
對於她而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風雪飛卷，自繁茂的猩紅葉片中穿過，落在梅花和艾利安身旁。
萬千雪花紛紛落，千百緋梅競相開。
冬夜的寒風吹不動梅花，卻吹動了枝上血梅，又聞雪挾狂風乍然吼，吹散天上陰霾。
長風推卻萬里雲，蟾光逸騖連片山。
梅花淡淡地望着前方不遠處的那頭吸血鬼，視線從兩旁掃過，注意到了那兩排顱骨燈盞，看到那上面殘存的血絲，便深深吸一口氣，收回了視線。
按下拉杆的機關，將木箱的拉杆收了回去，梅花忽而開口誦道：「金石鑄鋒刃，琉璃添作骨。」
驀然寒風起，吹起艾利安那一頭捲曲垂下的金色長發，這頭吸血鬼眯了眯眼睛，豎起一根手指，「在戰鬥開始之前，我需要說明幾件事——第一，我的『後代』受我控制，這才沒有大肆發展血裔。」
梅花踏前一步，身後背負的長劍在鞘中兀然開始了顫動。
「借天三尺光，融星增寒色。」
艾利安笑着豎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我的位階限制着我的血裔，若我死去，那些傢伙就會解除限制，能夠繼續向上進階。」
又一步踏出，滿地積雪被震起，向上飄飛。
梅花目光如若正月霜寒，冰寒刺骨，又有怒意升騰，使得狂風匯聚，環繞於周身，衣袍獵獵作響。
玉塵遍鋪滿地霜，冰風狂舞天下寒。
「水火冶鍛磨，千錘百鍊出。」
「第三！」
艾利安豎起第三根手指，眼中顯出幾分癲狂，「我在大曦學到了一個新東西，名叫『懸絲戲』——你，來與我一同舞蹈吧！」
鞘中利劍驟然發出清鳴，梅花用來束髮的綢帶被外泄的劍意切斷，令他滿頭長發披散下來。
「列辰豈敢賀？一現天下寒！」
艾利安獰笑着放下手指，在狂風驟雪之中，卻見那一朵朵緋色的血梅宛如時光倒流一般，從盛開到含苞待放，再到就連花骨朵都被完全吸收，只剩下了枯枝的模樣。
一株又一株的梅花樹自枝杈而始，競相枯萎，遍佈整株樹木的血色倒流，彙集向樹根。
「唯有鮮血澆灌過的花草樹木，才最為艷美！」艾利安舒展雙臂，站在梅花正前方大聲叫喊。
劍鞘已然無法繼續束縛其中利劍，怒咆的狂風在劍吟之下也稍遜顏色。
可是忽然之間，鞘中劍又停了下來，不再發出鳴叫，亦不再震動。
一株又一株的梅花樹下土地隆起，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埋葬在了下面，勢要破土而出。
此時，梅花目光如劍，「清影——」
嘭——
「吼！！！」
千百個聲響疊加在一起，重重疊疊的怒吼甚至震碎了呼嘯的寒風。
成千上百頭巫毒屍從土中砰然躍出，林中梅花樹盡數枯敗，所有血色都被巫毒屍重新吸入體內，包括從外界獲得的天地元氣在內，增強了自身。
至少上百頭屍體齊齊奔向了梅花，月光照耀在它們身上，操控者大笑着，因為吸血鬼沐浴月光可以實力大增。
這一刻，梅花雙目赤紅，血絲遍佈，怒而大吼：「出——鞘！！！」
——鏘！
一聲清鳴乍響，寶劍自動飛出。
神劍有靈，自斬妖魔！
只見空中寒光連成一片，便是十幾顆頭顱掉落，污穢的血液噴灑出來。
在這些污血噴灑出來的瞬間，其中的某種物質接觸空氣，就開始蒸發血液，令血液當中的劇毒揮發。
梅花伸手一招，長劍當即飛入手中，雙眸如炬，視線擊穿層層風雪投注到那頭吸血鬼的身上，憤怒便開始燃燒。
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的巫毒屍撞倒了顱骨燈盞，隨着一盞盞燈火熄滅，樹林中陷入了一片黑暗，僅剩下皓月清輝照射在枯敗的梅花樹上，投下一個個扭曲無比的陰影。
梅花眉目猙獰，提劍揮掃去，劍風飆射而出，在身邊迴環，再次割掉了幾十個巫毒屍的腦袋。
可是，這片樹林下埋葬著的屍體又豈只有幾十之數？
舉起長劍，梅花邁出一步，緊咬着牙關深深吸了一口氣。
寒氣在唇齒間竄動，壓不下肺腑中熊熊燃燒的怒火。
隨後，一劍直刺去！
轟！
暴風驟起，梅花身前的空氣綻裂開來，隨即殘留原地的身影也緩緩消失，阻擋在前方的巫毒屍盡數化作齏粉。
艾利安陡然雙目大睜，身體猛地分裂作無數陰影竄離原地，一劍釘在了他原本站立地方身後的樹木上，梅花才顯現出身影。
梅花彎腰將倒在地上的那個少女抱起，回首望向那些爭先恐後奔襲來的巫毒屍，眉目帶霜，輕喝一字：「滾！」
神通者口含天憲，可比仙神，金口玉言一開，便有無盡暴風來，將所有巫毒屍都轟飛出去，而被它們帶倒在地的木箱卻紋絲未動。
摧枯拉朽的力量把整片樹林的枯木都摧毀，當艾利安在遠方重聚，嚇得臉色又白了幾分，禁不住驚叫起來：「半神！」
下一刻，他的大腦還沒發出命令，他的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
艾利安再次分化成無數陰影向更遠方遁逃，那已經不是他可以匹敵的存在了，更不是他可以戲耍的。
早知道會遭遇『半神』，就不來這個地方了！
梅花已經鎖定了那頭吸血鬼的魂魄光輝，自然知道他在遁逃。
不急不緩地把懷中少女靠在一棵沒有被摧毀的樹木上，梅花將目光投向遠方，緊攥著長劍抬起了右手。
狂舞的寒風忽地止息，天上的月亮卻主動拉扯雲靄遮掩自身，諸天列星亦為之黯淡。
列辰豈敢賀？
梅花一劍遙遙點出，澎湃劍意霍然爆發，如若驚濤駭浪般洶湧而去。
『清影』發出興奮的鳴叫，與梅花相互呼應，再為劍意增色幾分。
劍意裹挾著殺意跨越了遙遠的距離，追趕上了那頭吸血鬼。
而艾利安剛剛凝聚成型便感覺到了一股危險直擊心靈——
沒有半點遲滯，這頭吸血鬼忽然癱倒在地，魂飛魄散！
一現天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