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綠葉城（下）
夕陽西下，梅花他們的隊伍總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抵達了綠葉城，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看上去，努哈的敵人似乎已經放棄了殺死他的打算，可實際上，真正的麻煩從現在才開始。
梅花它們跟着努哈的隊伍來到了一個叫做『刀叉與調味料』的旅店，這家旅店的老闆是努哈的一個秘密下屬，就連他最親密的盟友都不知道他在這裏有一個秘密下屬。
努哈並非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只是抱着提早做一些準備總歸是沒錯，這些準備最好還得是不為人知的。
得益於他這種未雨綢繆的心理，這一次他才能避免直接與替身、教會接觸。
現在，在其他人眼裏，替身才是真正的『努哈大祭司』，而他只是一個不相關的人，除非他把自己的計劃表露出來，不然無法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努哈大祭司。
可如果要把計劃暴露出來的話，他幹嘛還要冒着生命和丟失自己身份的危險去偽裝出行？
梅花被努哈請到了他的房間里，等待旅店老闆把消息帶回來。
待梅花在對面坐下之後，努哈就笑着說道：「梅道長，之後拜託您了。」
現在旅店老闆還沒回來，他就已經確定沒有什麼好結果了嗎？
梅花眼睛微闔，「小道不想管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到時候有需要用到小道的時候，與小道提一句便是。」
頓了一頓，梅花又淡淡地說：「小道最擅長的是殺人，但不會輕易下殺手，若你想要對你的那個替身做些什麼，也不要讓小道知道。」
「明白，明白。」努哈笑着點了點頭，「只要梅道長您幫我擊敗那個傢伙，奪回我的身份就足夠了。」
努哈不是什麼好人，他的那個替身同樣也不是好人，若是好人的話，也不會動『奪人身份』的邪念。
無論那個替身是直言拒絕，還是要把努哈約出去，無疑都是在打『努哈大祭司』這個身份的主意，若是如此，指不定要拋妻棄子，對於梅花這種受大曦傳統教育長大的人而言，這種事情不可饒恕。
梅花閉上了眼睛，把長劍抱在懷裏，渾身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顯然不想搭理努哈。
可是，努哈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依舊面帶微笑地看着梅花，似乎沒有察覺到房間里的尷尬氣氛。
他們兩個等待了許久，連晚飯都沒吃，一直等到了黑暗籠罩整座城市，房門才被敲響。
「請進。」努哈做事滴水不漏，無論面對誰都表現得彬彬有禮。
旅店老闆推門走了進來，看到房間裏面的兩人，登時愣了一愣。
「不要在意，這位是我請的幫手。」努哈輕笑着問道，「結果如何？」
聽到這句話，旅店老闆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他，他說……有人在寺廟裏監視着他，要您去一個隱蔽的地方才能與您交換身份。」
就連旅店老闆都不相信這種話，努哈怎麼可能會相信？
梅花微微拉起眼帘，看到努哈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笑容，輕哼一聲，對於這些人充滿了鄙夷。
為了利益竟會拋棄自己的家人，別人的身份就這麼『好用』嗎？
「什麼時候？」努哈臉上看不出喜怒，但旅店老闆認為自己這位『主人』可能已經生氣了。
「就在今晚……在異邦人開的杜松子旅店。」
聞言，努哈便拿起了放在手邊的斗篷，他知道很多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將他殺死，故而也早有準備。
「梅道長，還請您保護我的安全。」努哈笑着把一件斗篷遞給了梅花，他們做這種隱秘之事肯定不能拋頭露面，而這也是他的那些敵人想要做的。
在遭遇刺殺之後，他就已經猜到自己的計劃暴露了出去，在他的盟友之中有內鬼，原本的那個計劃也就被拋棄了。
他不知道會遇上『梅花』，所以在原本的計劃之中，他會從盟友那裏借力，逼迫替身交還身份——從一開始，他就對那個替身『交還身份』這件事不抱太大的希望，早就有所準備。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也沒想到會有人會有人背叛了他們的同盟。
然而，事後一想又覺得這種事情相當合理，沒理由他可以用利益去收買保守派的人，而保守派的人就不能來收買他的盟友。
甚至『進步派』內部本身就有一些利益分歧，有人想要借保守派的手來殺掉他也並不是什麼特別值得奇怪的事情，而保守派本身也很願意來當這把殺人的『刀』。
梅花將斗篷披上，拉起兜帽，遮去了那張惹人注目的臉龐，跟在努哈身後，從旅店後門離開。
這一趟出行只有他們兩個人，雖然會惹人起疑，但也算不得什麼，就算他們什麼都不說，也會有人自己腦補出一些自以為的『真相』。
一路無言，梅花沒有發問，努哈也沒有說話，自顧自地走在前頭給梅花帶路。
努哈對於這座城市很熟悉，輕車熟路地穿過各種大街小巷，最終，在一道圍牆之旁停下了腳步。
「前面就是『杜松子』旅店了。」努哈忽然輕笑了一聲，跟梅花說了一聲，然後又邁開腳步敲響了旅店的後門，看起來十分古怪。
明明沒有必要停下來解釋……梅花眼睛忽然一瞥，抬頭看向旅店的那些個房間，是有人在監視嗎？可他都沒有察覺到視線，努哈又怎麼能察覺到？
片刻后，梅花又意識到，努哈並不是察覺到了有人在監視他們，只是以防萬一，若是有人在監視的話，就會被他的掃視嚇退。
可是他的這一行為又引出了一個問題——或許，努哈本身並不具備多麼強大的實力，這顛覆了梅花之前的猜測。
努哈不僅不具備強大的實力，甚至還不了解強者擁有怎樣的能力。
可他是一個大祭司，又怎麼會不了解這些事情呢？
梅花只來得及思考片刻，旅店後門就被打開，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面而來。
早就有人等候在了門扉之後，這扇門通往旅店的後院，通常居住在這個旅店的商旅都會把不太貴重的貨物和車馬暫時放置在這裏，以至於味道很大。
但努哈和梅花都不在意，或者說，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
「努哈大祭司在裏面？」努哈笑問道。
那個打開了後門的人擋住了門口，他矇著下半張臉，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悶聲說道：「口令。」
努哈笑了笑，當即回答：「努哈大祭司在裏面嗎？」
這便是『口令』，一般人絕對想不到這種古怪的口令。
確認了口令，蒙面男子便讓開通道，「請進。」
梅花跟着努哈走了進去，這個旅店很大，不僅主樓巨大，後院也很大，能夠堆積很多貨物，放置很多車馬，再加上這家旅店本身就是歐羅巴人開的，生意自然興隆。
夜已經深了，奧斯曼帝國的娛樂方式很少，許多商旅早早睡下，所以當梅花他們走進旅店之時，並沒有遇上什麼人。
蒙面男子把他們帶到了二樓盡頭的房間門前，敲了兩下門板，「他們來了。」
『他們』意味來者不止一人，不過努哈的替身也沒有要求必須努哈單獨前來，不然的話意圖未免也太明顯了。
即便他已經猜到努哈意識到了他想要做什麼，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而後，門被打開，開門者是另一個蒙面男子，他把努哈他們請了進去，待到他們進入之後，門就被關上了，門外那個蒙面男子卻沒有跟進來。
等到房門關上之後，房間里的蒙面男子便迫不及待地扯下了面罩，「努哈大人，是您嗎？」
「法哈德？」努哈也跟着掀開了兜帽，眉頭卻是皺着的。
他的視線一掃房間，並沒有在這裏看到有其他人，「哲耳法爾呢？」
「哲耳法爾被人監視着，無法來與您換回身份。」法哈德言語急切，面上也儘是焦慮之色。
努哈眉頭緊皺，法哈德是他的心腹，可是他與哲耳法爾互換身份的事情，他並沒有告知於其。
看到努哈面色陰晴不定，法哈德又急忙說道：「兩天前，哲耳法爾私下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請您饒恕哲耳法爾沒有遵守與您的約定，他並不是不想與您換回身份，只是他在幾天前忽然察覺到有人在監視他，無奈之下，只能找機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同時還告訴我，您即將回到綠葉城。
「為了脫離那些監視者的視線，我這兩天每天都會出來尋歡作樂，願神主寬恕我的過錯……」
聽到法哈德這麼說，努哈也跟着低頭禱念了兩句。
隨即，告罪完了之後，法哈德抬起頭，繼續說道：「哲耳法爾讓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您，現在他的身邊有人監視着，如果想要換回身份的話，需要擺脫監視。」
聞言，努哈皺起的眉頭便舒展開來，豁然開朗。
——原來哲耳法爾打的是這麼一個主意！
法哈德是他身邊的護衛，只是為了偽裝，他連法哈德都沒帶，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法哈德。
因為法哈德頭腦比較簡單，很容易聽信身邊親近之人的話，而哲耳法爾自然也算得上是法哈德親近之人裏面的一個。
哲耳法爾是在拖延時間，如今綠葉城已經算不上是他的主場，他手上沒有多少勢力，若是哲耳法爾有所佈置，也很難察覺到。
現在的綠葉城，除了領主之外，哲耳法爾才是主人，而他只是一個試圖奪取努哈大祭司身份的狂徒。
想到了這裏，努哈忍不住便勾起嘴角，舔了舔嘴唇。
哲耳法爾比他想像當中更能幹，雖然把法哈德送到了他身邊，可法哈德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煩。
他暫時還不能暴露身份，以法哈德莽撞的性格，他必須對其有所約束，不然身份就會被撞破。
而且哲耳法爾主動向法哈德袒露了身份，也為之後的行動給出了一個理由，就算哲耳法爾之後做了什麼，被蒙在鼓裏的法哈德也不會心生疑竇。
身為他的替身，哲耳法爾對他有着足夠的了解，甚至能夠瞞過法哈德，足以斷掉他直接向大眾袒露身份的這個選擇。
他隱藏在暗地裏的那些力量無法證明他的身份，甚至會對情況造成不利影響，所以這個選擇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不賭一把的時候，絕不能動用。
可是，哲耳法爾千算萬算，也絕對猜不到他身邊有一個『梅花』——這個大曦道士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足以幫助他挺過哲耳法爾的所有算計。
在法哈德把那些事情全部告知之後不久，努哈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要算計他，究竟是誰想要他去死！
就在這時，聽完全場的梅花突然開口發問：「努哈大祭司，那個『哲耳法爾』是不打算返還身份嗎？」
「什麼？！」法哈德瞪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而努哈，也陷入了片刻的慌亂當中。
他不想讓法哈德知道這件事，法哈德頭腦簡單，容易把他的計劃泄露出去，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讓法哈德一直蒙在鼓裏。
可梅花的這番話打亂了他的節奏，讓他的大腦陷入了片刻的宕機狀態。
梅花歪了歪腦袋，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你不直接返回寺廟，去與他換回身份？」
努哈還沒開口，法哈德便急躁叫道：「哲耳法爾身邊有監視者，直接過去，會驚動監視者的！到時候只要監視者一叫喚，努哈大人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只要把監視者解決掉不就行了？」梅花反問。
法哈德剛想開口，努哈突然面色一肅，「梅道長，你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解決掉那些監視者？」
梅花淡淡看了他一眼，「這有何難，小道在幫你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還要繼續旅程，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裏。」
如果是幫助普通民眾，幫他們渡過難關的話，梅花自然不會在意時間多少，可如今他捲入了令他厭煩的政治事件當中，不喜歡多做停留。
早點把事情解決，他就能早日啟程。
法哈德嘴巴張了張，就算他不怎麼聰明，也能從努哈的態度中得知，眼前這個人可能還真有能力做到這種事情。
努哈皺着眉頭，咬着拇指指甲深思熟慮了片刻，猛然抬頭看向梅花，「那麼，梅道長，這件事就拜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