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難以想像的旅途（五）
「」「」村裏村外的所有人一大早醒來之後都發現自己渾身舒爽，好像整個身軀從裏到外都清刷了一遍，無有任何污垢。
原本他們以為這只是他們的錯覺，可是當走出家門，聽到鄰居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並不是錯覺。
一直守在水井邊上的中年人鐵木爾聽到嘈雜聲音之後睜開眼睛，看着朝曦刺透雲彩，天空一片清澈蔚藍，嚇出了一身冷汗，驚叫着猛然坐起。
他急忙看向那個『怪人』所在的方向，卻發現那個怪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脫下了那件外袍，只穿着那件灰撲撲的長袍盤坐在地上，雙眼緊閉着。
那隻皮毛火紅的狐狸則躺在他的懷裏，呼呼大睡。
哪怕他大聲叫喚，小狐狸也沒有醒來。
「放心吧，小道什麼都沒做。」正當鐵木爾發愣之時，梅花睜開了眼睛。
「如果小道想要殺死你們根本不需要那麼麻煩，你們村子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小道貪圖的。」
淡漠的語氣讓鐵木爾感覺自己受到了輕視，這話放到之前他肯定不信，可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
鐵木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但好像在看到這個人搖了兩下鈴之後，就沒有了後面的記憶，或許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睡著了。
如果這個怪人想的話，將他們這一個村子的人全都殺掉並不是什麼難事。
梅花知道自己的坦誠有些時候會讓人很不舒服，但有些時候坦誠相待，才能解決問題，不必惹出那麼多麻煩。
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掩蓋，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是如此，謊言說多了，一旦被打破，就有可能會讓受影響者對撒謊者產生仇恨。
信任是不容許挑戰的，任何信任一旦產生了懷疑，就像是埋下了一個種子，遲早有一天會生根發芽，最終導致信任破裂。
這些話是妙元子教給梅花的，梅花牢記於心，故而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謊話。
「你們村子裏有鐵匠嗎？」正當鐵木爾沉思之時，聽到了這麼一句話在耳邊響起。
「有……」他下意識回了一句，隨即反應過來，反問道，「鐵匠怎麼了？」
「小道需要打造一件法器，需要鐵匠的幫助。」梅花淡淡回答。
這時候，順着梅花的視線看過去，鐵木爾才注意到他身前擺着的那個銅陵。
「法器……」聽到這個詞，鐵木爾獃獃問道，「是你用來施展法術的器具嗎？」
梅花點了點頭，「是。」
「可你不是有了嗎？」鐵木爾困惑問道。
明明已經有了一個，卻還要讓鐵匠再打造一個？而且這種東西，鐵匠能打造出來嗎？
梅花瞥向他，「小道之前說過，你們這個村子的問題出在了水源這裏，如果根源沒有解決，就算小道祛除了所有人受到的影響，等到你們再次用水，魔氣積攢在體內，還是會出問題。」
鐵木爾被嚇了一跳，「可，可你不是說要幫我們解決問題嗎？」
「水源的問題哪怕是小道，也需要在這裏誦經一月才能解決，可是小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梅花如實回答。
看到那個中年人露出難看的臉色，梅花又繼續平淡說道：「不過，小道已經想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小道需要你們的鐵匠幫忙打造一個鈴鐺，材質無論銅鐵都可以，然後小道再將其製成法器，你們把鈴鐺供奉起來，每日禱念一次，禱詞你們可以自己準備，只要相信那個法器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就可以，然後每日用水之時使用鈴鐺在水源處搖響，過個一年半載，問題就能解決。」
這些話聽得鐵木爾頭腦昏脹，他聽不明白這些話是在說什麼，只聽懂了做這些事情可以解決村子的問題。
不過聽懂了這個意思之後，鐵木爾臉色又變得複雜，他究竟該不該信任這個怪人的話？
雖然他聽說村外的那些人把他稱作是『天使』，可誰知道這個怪人是不是信仰的邪神，更何況，在那些人稱他為『天使大人』的時候，他總是會反駁，以他那怪異到了極致的實誠判斷，或許他真不是什麼天使。
思忖片刻，鐵木爾下定決心，詢問道：「你是什麼人，我是說，你的身份——如果你不是『天使』的話，你是什麼人？」
梅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小道是道士，是大曦人。」
『道士』是什麼，鐵木爾不知道，但聽到了『大曦人』這個詞，他立馬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鐵木爾瞪大了眼睛，聲音變得結巴，「你，你是大曦人？！」
「是的。」梅花點了點頭。
聽到這個回答，鐵木爾已經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知道，眼前這人完全沒有必要說謊，透露自己是大曦人，只會讓他們之間的接觸和交流變得更加麻煩。
而且這個人太誠實了，從一開始接觸到現在，極有可能沒說過半句謊話，也就是說，這句話也有極大可能是真的……
在震驚過後，鐵木爾又冷靜了下來。
眼前這人是大曦人沒錯，可他並沒有傷害他們，並沒有禍害村子，甚至還幫他們解決了問題，僅僅是一個『大曦人』的標籤給自己帶來的衝擊，完全無法掩蓋這些事實。
「為什麼要幫我們？你們不是在和我們打仗嗎？」鐵木爾把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不知不覺，他已經認定梅花就是一個實話實說，不會撒謊的人了。
「流亡貴族是打不贏大曦的，看到那支隊伍了嗎？他們之中一部分本該會被領主抓去做壯丁，另一部分則是村子和你們這裏出現了同樣的問題，引來了一個邪魔，導致村子遭受巨大打擊。」梅花搖頭道，「小道帶着他們的原因之一是小道立下了誓約，要信守承諾，其二就是為了不讓領主抓他們去做壯丁，削弱流亡貴族的一些實力。
「小道幫助你們只是因為小道想要這麼做，實際上，無論你們做什麼，都無法阻止大曦得到勝利。」
鐵木爾聽得目瞪口呆，他沒有聽懂這個大曦人究竟在說什麼，那些話對他而言很難理解。
或許是讀懂了鐵木爾的表情，梅花又繼續道：「大曦的驕傲需要用勝利來維持，也需要用失敗來警醒，所以小道不會去殺死那些流亡貴族。」
哦，也就是說，這個大曦人對他們的領主沒有敵意？
鐵木爾覺得自己可能是想錯了，但他知道，這個大曦人對他們沒有敵意。
可是不過片刻，他又反應了過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認為這個大曦人不會說謊的？
沒等鐵木爾做出什麼反應，梅花就又說道：「你回去和其他人商議此事，然後與小道那支隊伍進行交易，什麼時候得出結果再來通知小道，不過小道大概只會在這裏待一、兩天，或許今夜，或許明夜就會離開，你們商量的話，儘可能快一些。」
言罷，梅花就抱起仍在呼呼大睡的小狐狸，提起銅鈴和旅行箱轉身離去。
他這雷厲風行的態度又讓鐵木爾陷入了迷茫，不過看着梅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他就抬頭看向已經出現在周圍的村民們。
這可是關乎於他們村子安危的問題，必須要快些商討出個結果。
不管這是不是那個大曦人危言聳聽，他們村子這些天出現的問題總歸做不了假，而且這些問題應該都已經被那個大曦人給解決了。
在鐵木爾與村民們商討事務之時，梅花回到了營地中，面對那些淳樸的笑臉，他也微微勾起嘴角，回以微笑。
他的笑靨讓許多人呼吸為之一滯，就連那些俘虜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不過這個笑容只維持了片刻，梅花很快就斂去笑容，盤腿坐下。
人們失望嘆息，頗為遺憾，若是天使大人平時再多笑一些該多好……
梅花眼睛一閉一睜，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喚醒他的是鐵木爾的呼喚，「我們，已經做好決定了，你要鐵匠打造什麼？」
雖然這是一個大曦人，但他所做的事情卻能讓他們給予他信任。
梅花抬手一指身旁，「銅鈴。」
正在撥弄銅鈴的斗雪動作一僵，茫然抬頭望向梅花和鐵木爾。
「讓鐵匠打造出一個銅鈴，但那上面不要有任何裝飾，方便小道鐫刻符文。」梅花輕聲解釋。
鐵木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是聽不太懂，但按照吩咐去做就行了。
梅花沒有勸說這個村子的人離開，因為他沒有在他們面前展現出足夠的力量，無法取信他們，在沒有生存威脅的情況下，他們不會相信他，輕易搬離村莊。
而且隊伍已經足夠龐大，人數再多一點的話，基本生存就無法保障了。
現在這幾百人的吃喝拉撒都成了一個問題，再來一百多人的話，不提基本生存保障，之後該如何安置都是問題。
正是因此，梅花才打算給他們打造一個簡易法器，用以鎮壓水脈當中的魔氣。
鐵木爾來去匆匆，他把銅鈴拿走了，梅花知道肯定會有人提出把銅鈴藏起來，不交還回來的意見，但自己的拳頭夠大，不需要擔心這個。
忙忙碌碌，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傍晚之時，鐵木爾又回來了，這次他手裏拿着兩個銅鈴。
雖然梅花說材質用什麼都可以，但他還是覺得用相同材質的話，製造出來的那個法器質量會更好。
梅花把自己那個收回旅行箱，手裏托著那個只是粗胚的銅鈴，輕輕搖晃，確實能夠發出聲響，不過並不清脆，有些低沉。
他用兩根手指在銅鈴內部抹了一把，刮下一層銅屑，這時他再搖晃銅鈴，銅鈴便發出了清脆飛揚的聲響。
銅鈴乃是仿造自梅花的三清鈴，樣式在梅花看來很常見，可在鐵木爾眼裏就覺得有些怪異，但有用就行。
鐵木爾完全沒有意識到製造法器是一件很私隱的事情，不過梅花也沒有在意，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始製造法器。
只見梅花手指一動，托在掌中的銅鈴便緩緩飛起，在眾目睽睽之下，懸浮半空中。
緊接着，當梅花手捏法印，口誦經文，便有一連串的微光文字脫口而出，飛向銅鈴，縈繞在旁。
空氣被梅花操控凝實，在銅鈴表面刻下一個個微不可見的篆書，這些符字又組成了一個個神異的圖形，當圖形相互組合，便形成了一幅盪邪斬魔的圖畫。
隨着一聲輕喝，繚繞於銅鈴周邊的經文驟然被吸納其中，不過片刻，銅鈴表面盛放光芒。
周圍沒人發出聲音，他們生怕打擾到了梅花。
銅鈴的光輝只持續了一會兒，隨即內斂，落回了梅花掌中。
「給，供奉起來，每日禱念一次，用水之前在水源上方搖響銅鈴，就能祛除水中魔氣，待到一兩年之後，配合水脈的沖刷，水中魔氣就能夠被除盡。」
梅花把銅鈴遞給鐵木爾，鐵木爾小心翼翼接過，在看到剛才那一幕之後，他就將手裏這個銅鈴當作了拯救村莊的寶物——事實也是如此。
就算到時候那什麼魔氣被祛除了，他們也要把這東西收起來，一直傳承下去。
梅花轉頭看向隊伍里的人，「埋鍋造飯，用過晚餐之後，咱們就又該啟程了。」
響應他的是一片歡呼，儘管路途中很是沉悶，但在天使大人的帶領下，他們必將抵達『應許之地』。
梅花收回了目光，看到鐵木爾向他恭敬行禮之後，微微頷首，示意其已經可以離去，無需行此大禮。
喧鬧是屬於其他人的，梅花身邊彷彿一直都很安靜。
沿着水脈繼續搜尋下去，可能還會遇到別的村莊，他需要藉此印證一下自己的一些猜想。
第一個、第二個出現在水脈中的魔氣源或許真的只是巧合，但如果出現了第三個，那麼就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將其製造出來。
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人不多，即便大曦國境之外邪魔橫行，但這種貧瘠之地也不是誰都喜歡來的，如果不是受到排擠，誰會喜歡來這裏？
此時，他已經有了一些猜測，只是需要印證。